她的孩子只有一个晖儿，至于旁人生的孩子，与她何干？况且一个是爷的心尖尖，一个是宫里甄贵妃的亲侄女，她又何苦凑和进去做磨心石呢。
四皇子妃淡淡问道：“爷的意思呢？”
苏嬷嬷尴尬道：“爷的意思是让娘娘决定。”
四皇子妃冷哼一声，不置可否，说的好听是让她决定保大保小，但甄氏一个小小的庶妃那及得上龙嗣重要。
四皇子此举，不过是不想开口做这恶人，将来不好与甄贵妃交待，便把这锅丢到她身上来罢了。
苏嬷嬷瞧着四皇子妃的脸色，吞了口水，鼓起勇气开口道：“爷还说……”
“说什么？”四皇子妃的声音冷如寒冰，“他还想说什么？”
苏嬷嬷连头都不敢抬，硬着头皮道：“爷说这等子小事，便不用让宫里的娘娘知道了。”
言下之意，便是要四皇子妃将年侧妃推了甄氏，已至于甄氏早产一事暪住。
毕竟甄氏份位虽低，终究是上了玉牒的庶妃，宫里又有个贵为贵妃的亲姑姑，年侧妃份位虽高，但事关龙嗣，要真闹起来，年侧妃怕是讨不了好。
四皇子妃脸如寒霜，“好！很好！”
她还是小看了他，也是，一个能够眼睁睁看着自个嫡长子不明不白夭折的人，又怎么在乎区区一个庶子。
“娘娘！这事……”
苏嬷嬷还待再问，却听到四皇子妃冷声道：“落锁！”
“娘娘！”苏嬷嬷惊呼道：“这时辰落锁！？可这甄氏还在生孩子呢。”
再怎么的，也得等到甄氏把孩子生下来吧。
四皇子妃淡淡道：“落锁！”
这事她不管了。
且不说四皇子妃这一落锁，逼的四皇子不得不亲自出手帮年侧妃扫尾，将事情暪下，压根顾不得静心院里的甄氏，另外一方面，甄嬷嬷怕府里请来的稳婆不安全，特特让人去了荣国府求了赖嬷嬷出手。
甄贾两家是老亲，甄嬷嬷又是拿了奉圣夫人的信物而来，贾母两话不说的便赖嬷嬷过去搭把手。
甄氏的情况着实不好，早产本就危险，再加上她受了撞击，顿时便有了难产之势，当赖嬷嬷赶到四皇子府时，甄氏已经陷入昏迷之中，羊水都快流光了。
赖嬷嬷一摸肚子，便知这胎儿还未入盆，惊呼，“这……这怕是不成了，四皇子和四皇子妃怎么说？”
一说到这事，甄嬷嬷便有几分无奈，也不知怎么了，不只是正院直接落了锁，就连四皇子那儿也无声无息，不只是没派人来瞧瞧，就连句话儿都没递过来，在这种情况下，她一个嬷嬷，那好拿主意呢。
况且她也有几分私心，小公子和自家姑娘相比，自然还是自家看大的姑娘才是最重要的。
甄嬷嬷含糊过去，“你且尽力便是。”
赖嬷嬷暗暗琢磨，沉吟片刻，“这可不好办啊。”
她心下暗暗松了一口气，这保大保小越早决定对孩子越是有利，要是决定的晚了，时间一长，孩子都活活闷死在母亲肚子里了，还保个什么，只要甄氏慢慢生，不用她动手，这孩子也注定没了。
是的，这甄贾两家的确是老亲，但也因为如此，当甄家投向八皇子时，荣国府也搭了把顺风车，一起投向了八皇子。
只是甄家虽然投向了八皇子，但转头却悄悄地送自家女儿到四皇子府里做侍妾，多少便有几分两边下注的味道，也因为如此，八皇子始终不敢重用甄家，连带着和甄家交好的贾府也受到冷落，贾母琢磨着这不是办法，便想拿甄氏的孩子做投名状。
原本这计划虽好，要执行起来孰不容易，但谁知道甄氏早产，甄家还来不及送稳婆过来，这不就给了荣国府可趁之机吗。
赖嬷嬷打定了主意，慢慢地给甄氏推肚子。
她是史家为了自家女儿特意培养出来的医女，不只是会接生，同时也学了一手怎么让产妇和胎儿不明不白的死在产房中的好手艺，就连大老爷和二老爷的亲娘都是被她给活活磨死的。
如今虽然久不做这事了，但对赖嬷嬷而言，拖死甄死肚子里的胎儿不过是小事一件，她缓缓推着胎儿，好似是要转胎助胎儿早些入腹，但暗地里使了暗劲，让胎儿迟迟无法入盆。
甄氏已然半昏迷中，压根不知道赖嬷嬷做的好事，但司徒晰不同，他虽然只是个胎儿，对自身没有多少控制力，但他可以感觉得出，赖嬷嬷的每一次转胎都反而将他推离。
眼见甄氏的羊水已经流尽，每一次的转动也越发困难，甚至就连呼吸也困难了起来，司徒晰也忍不住挣扎了起来，就在他再也挣扎不动，眼见就要呼出最后一口气的时候，突然间脑海一空，时间好似在这一瞬间停顿住，整个人进入了一种玄之又玄的境界。
司徒晰心神沉静在这一瞬间的顿悟之中，呼吸已然不再重要，他好似活着，又好似不曾活着，整个人处在一种静止的状态下，时间在他身上就此停住。
原本剧烈的胎动猛然停止，赖嬷嬷露出一抹满意的笑容，她手掌微微使力，轻轻松松的便拉出一个混身紫青，毫无反应的胎儿，显然这孩子已经在胎里给活活闷死了。
赖嬷嬷倒提胎儿，轻拍了几下胎儿屁股，按理来说，如果这胎儿是活的，几掌之下也该听到胎儿哭声了，但在赖嬷嬷手里的胎儿却始终安安静静，无论是谁都知道，这孩子在娘胎里便活活闷死了。
赖嬷嬷装做惋惜的摇了摇头，一低头正好瞧见了胎儿脚底的七颗黑痣，赖嬷嬷微微挑眉，“这孩子脚踏七星，将来必有出息，可惜了。”
传说脚踏七星是帝王之相，想来这福气太大，孩子撑不住。
甄嬷嬷虽早就心里有数，但见小公子一出生便没了气，心下难过。
她仔细瞧了瞧小哥儿，虽然刚出生的胎儿都红通通的瞧不出美丑，但从小脸上隐隐可看出几分四爷的影子，而且眉眼细长，将来的眼睛绝对不会小。
四皇子的母妃──德妃娘娘可是宫里出了名的眼眉秀丽，想来这孩子是像极了德妃娘娘，要是长开了，必定是极好看的，可惜……
甄嬷嬷不忍再看，转过头道：“劳烦你尽快把孩子给送出去吧。”
她顿了顿道：“弄个小棺材，找个好地方埋了，怎么说都是皇孙啊。”
一出生就夭折的孩子，按规矩是不能有牌位也不能留骨灰在家里的，当天就得送出去埋了，不能留在家里过夜，否则孩子寂寞了，少不得拉着弟弟妹妹做伴，影响到家中的子嗣运。
即使是皇家也不例外，就连当年佟贵妃夭折的小公主也是当天便让人送了出去，更别提这孩子了。
方才赖嬷嬷给格格接生的时候，四皇子身边的贴身太监悄悄的传了话，说是要是小公子不成了，也不必特意让主子瞧了，直接让人送出去便是。
赖嬷嬷虽觉得四皇子有些无情，但世道如此，倒也不觉意外，她叹道：“放心吧，这规矩我理会得。”
“等等！”甄嬷嬷从怀里取出一枚青玉铃兰塞进司徒晰微张的手里。
青玉铃兰不过才姆指大小，虽然不大，但玉色温润，没一点杂质，也是极上等的青玉了，更难得的是雕工极为精细，那铃兰活灵活现，好似才刚摘下来一般，犹带露珠。
甄嬷嬷轻声道：“总归是皇孙，没半点东西陪葬也是不好，这是大姑姑当年走之前留给我做记念的，希望九泉之下，大姑姑能多顾念这孩子几分。”
她这个做嬷嬷的没用，护不好小主子，只求九泉之下，大姑姑见到这孩子后，能多照顾几分。
第3章 死婴
且不说赖嬷嬷离开四皇子府后匆匆处置了婴尸，另外一方面，在荣国府的后巷的赵家亦处于愁云惨雾之中。
没有人想到，赵姨娘不过是回了娘家一趟，竟然硬生生的把自己腹中八个月半大的孩子给落下来了。
赵姨娘惨白着脸，抱着刚落下来的死胎哀哀哭泣，另外一旁的赵国基夫妇也是满脸愁容。
被赵姨娘哭的心烦，赵国基没好气的骂道：“你说你啊！要流产怎么不在自个的屋里流产，再不然在荣禧堂里当着二太太的面流也好啊，你怎么偏偏这时候私下自己一个人回娘家，这下子可好，咱们全家都被你害死了。”
也怪不得赵国基发火，虽说赵姨娘是他的亲妹妹，赵姨娘肚子里的孩子也是他的亲侄子，但这孩子同时也是荣国府的正经哥儿，好端端的小主子在他家里没了，一个不好，全家发卖都是轻的。
更让赵国基郁闷的是，赵姨娘因为是被二太太给折腾的了有流产之像，赵姨娘不敢再待在荣国府里，半个人都没带，私下偷偷一个人溜回娘家，如今没个人证证明赵姨娘是自个流产的，他就算混身是嘴都说不清了。
一想到此处，赵国基便恨不得好好摇摇自家妹子的脑子，自个没了儿子就算了，还把兄弟一家子给拖下水！
“好了！”赵国基的娘子赵家的是个良善人，不忍劝道：“妹妹也不想这样的，想谁想到还没来得及保胎，这孩子便没了呢。”
“放屁！”赵国基不客气的骂道：“我看她就是在作死。”
赵国基不客气的点明道：“明知道二太太是个什么性子的，你还敢怀孩子！上次怀三姑娘时要不是大夫早早把出来是个女胎，二太太又忙着和老太太争宝玉，顾不上你这儿，你以为你能有三姑娘？想生儿子！？也不看看你自个有没有这福份。”
谁不知道二太太最是狠毒，二老爷虽然不像大老爷这般好色，但身边的通房、姨娘可从来没少过，可这么多年来，除了二太太所出的二子一女，谁给二老爷添个一儿半女了。
即使是像周姨娘那样出身耕读之家，正正经经抬进门来的良妾，还不是硬生生的被二太太弄掉了一个哥儿，还弄坏了身子，如今只能像个活死人般的活着熬日子罢了。
赵姨娘是运气好，怀三姑娘时正好碰到二太太和老太太争着养宝玉，一时顾不到她那边了，这才让她暪喜暪过了三个月，又恰好大夫把出赵姨娘怀的是个女儿，二太太这才抬抬手没要了她母女俩的小命，要不然三姑娘能不能出生都是未知数呢。
可赵姨娘也是心大了，她能有三姑娘已经是通天的福气了，偏生得陇望蜀，还想生个儿子，这下子可是捅了马蜂窝了，二太太容得下庶女，可绝对容不得一个会跟她儿子争产的庶子。
赵国基骂咧咧的，各种难听的话都说出了口，也怪不得他火气如此之重，这段时日以来，不只是赵姨娘被二太太给折腾的厉害，就连赵国基一家子也跟着遭了罪。
原本赵国基在荣国府里大小也是个管事，而且因为赵姨娘之故，在府里也有几分脸面，可自从赵姨娘怀了这胎，一切全都没了，管事的职位让人撸了，自家婆娘的差事也没了，不只如此，还被周瑞寻了错处，生生挨了顿板子。
本来吗，要是赵姨娘这胎没落，他们还能忍一忍，盼着小主子长大之后，分了家，他们一家子也能舒舒服服的跟着做老太爷，那知赵姨娘这胎一落，把他们的希望也全跟着落了。
不只如此，赵姨娘这次可是彻彻底底的得罪了二太太，又偏偏是在赵家落了胎，二太太不趁机发卖他们才怪，这下可好，一家子全都得给赵姨娘害死了。
赵国基捶胸顿足，各种污言恶语不断。
赵姨娘落胎之后本就难受，没想自家兄弟不但不安慰，反而怨怪起她来了。
她泣道：“大哥你不明白，三姑娘才刚落地便被二太太抱了去，二太太压根不让我亲近三姑娘，还让奶嬷嬷时不时跟三姑娘说着我的坏话，我这女儿根本就是白生了，要不再生一个，我将来能指望谁呢。”
至于二老爷，那就更不能指望了，别看二老爷人模人样的，一副端方君子的模样，但她们这些身边人那会不知道二老爷是个什么样的人，真要说起来的话，二老爷怕是连贪花好色的大老爷都不如呢，要是不生个儿子，她这将来岂不是没个着落。
好不容易她借着王夫人把着三姑娘不放的事，求得了二老爷让她自个养这一胎，那知道孩子就这样没了。
见兄妹俩越吵越凶，深怕引起旁人注意，赵妻连忙制止道：“好了！再吵下去也不是回事，还是想想办法，先过了这一关才是。”
赵国基没好气道：“能有什么办法？难不成把孩子塞回去，让她回府再流一次？”
要真能这样做，他早就这样做了。
“那能这样做呢，不过……”赵妻细声细气道：“这书上不是有说吗，什么狸猫换太子，咱们弄一个孩子回来换了便是。”
巧的很，赵姨娘刚进了家门口便落了胎，他们连稳婆和大夫都还来不及找呢，孩子就没了，眼下除了她跟赵国基外，旁人都不知道赵姨娘落了胎的事。
更巧的是，她兄长最近才得了个儿子，才刚满月呢，两个孩子年纪差不多，虽说差了几个月，但养一养谁能瞧得出来这孩子是足月生的，还是早产生的呢。
赵妻一点也不担心自家兄长不同意，她娘家虽然也有几块薄田，勉强也够过日子，但怎么能跟荣国府相比呢，府里随便拔跟毛也比他们大腿粗，这等子好事，她兄嫂必定是肯的。
赵妻这话一出，赵国基和赵姨娘看着赵妻的眼神顿时不对了，他们还以为自个是个狠人，如今才知道真正厉害的在这呢。
虽是觉得赵妻这话有些异想天开，但赵国基也不由得有几分心动，要是换成了孩子，一个活生生的把柄，不愁那孩子将来不孝敬他们，况且先不说这未来的好处，至少有个孩子交差，他们眼前的这一关也就过了。
不过赵国基思考许久，终究还是罢了。
“这事怕是没这么容易。”赵国基叹道：“府里怎么可能会让姨娘在外头生孩子，最多不过两天便会来接姨娘了，到时姨娘生了没生，一望即知，想瞒也暪不住。”
“就说姨娘是在娘家生的便是。”赵妻笑道：“到时把我侄儿抱来……”
赵姨娘不悦的打断赵妻的话道：“嫂子这话说的可笑，我这胎可是有八个月半，你那侄儿一瞧便知道是足了月的，那暪的过，况且你大哥无缘无故没了个儿子，左邻右舍那儿怎么唬弄的过去。嫂子自个蠢，也别把旁人当傻子。”
她直接了当的把赵妻的想法给堵上了，先不说这事绝对暪不过老太太的法眼，再则，赵姨娘私心上也不愿意把属于自己儿子的东西便宜了旁人。
要是自家的亲侄儿，说不定她捏捏鼻子就忍过去了，不过她嫂子的侄子，隔了血脉的，那配做荣国府里的三少爷。
赵国基心下也有些可惜，赵姨娘是八个月半落的胎，要是足月的话，说不定还能试试，而如今叫他上那找去刚好八个月左右的胎儿。
况且这种好事，要便宜给了自家人也就罢了，便宜一个外人！？他可没这么大方！可惜自家的儿子都一岁上了，更唬弄不过去，要不他还挺想让自个儿子顶上的。
虽是不想便宜外人，不过孩子没了要怎么跟荣国府交差终究是个大问题。
一家子愁眉苦眼的，着实没什么好方法，眼见天快亮了，赵国基吩咐赵妻道：“你让人收拾收拾，咱们明儿一早就带着孩子们回你娘家。”
名义上说是回娘家，但事实上吗……大伙懂的。
赵妻连忙应下，回房收拾东西不提。
见大哥和赵妻半句话也没提到怎么她，赵姨娘急道：“大哥那我呢，大哥你不管我了吗。”
赵国基没好气道：“你是荣国府的姨娘，还能去那里。”
二老爷这家伙虽然不是什么好人，但最是好面子，赵姨娘怎么说也给他生了个女儿，看在三姑娘的份上，总不会责罚太过的。
他伸手抱过死婴，叹道：“我先把孩子抱出去埋了，你还年轻，只要用心笼络二老爷，还愁没好日子过吗。”
二太太毕竟年纪大了，人老珠黄，二老爷这些年来几乎不去二太太的房里了，二太太再霸道，也管不住男人的腿，况且这当家做主的始终是二老爷，二太太再怎么的，终究还是越不过二老爷的。
赵姨娘抱着死胎，一时有些不舍，虽然孩子一落地就没了，可这终究是她盼了八个多月的儿子啊。
知道二太太不喜，她不敢给孩子准备衣裳，只悄悄地拿二老爷赏她的上等官用府绸，给孩子做内衣。
这官用府绸最是厚实不过，做孩子内衣是极好的，她不善针线，就这么一件简单的内衣都缝了她大半个月，没想到才刚给孩子上身，却成了他的寿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