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姨娘哀哀哭泣,越发舍不得。
见赵姨娘迟迟不肯将死胎交给他,赵国基没好气道:“你难道要把孩子留下来过夜?也不怕以后没得生了。”
夭折的孩子不能留在家里过夜,当天就得拉出去埋了,否则有碍子嗣,这可是规矩,赵姨娘就算不怕自个以后没得生,他还怕赵家会不会被赵姨娘害的绝了后呢。
一说到以后没得生,赵姨娘连忙把死胎交给了赵国基,她还想再生一胎,在荣国府里站稳脚根呢,那愿意让自己没得生,只是在赵国基离去时,她忍不住低声说了一句,“大哥,给孩子挑个好地方。”
赵国基叹了口气,“放心吧,我理会得。”
像这种还未见天日就没了的死胎极为不吉,一般而言是直接扔到乱葬岗里去的,看在赵姨娘的面子上,赵国基也难得的发了次善心,悄悄地埋到荣国府左近的一处小树林里。
别看这小树林不起眼,这里在前前朝时可是皇家尼庵,专门收留先帝妃嫔的,前朝建立之后,改了规矩,不许先帝妃嫔出宫养老,这尼庵也渐渐没落了。
到了今朝之时,更是连尼庵都被拆了,只剩下一小块小树林,不过总归是佛法普照之处,好歹是块吉地,最是适合这种夭折而死的孩子不过。
赵国基直接将侄子埋到小树林最深处的残碑下,没想到他在残碑底下不过才挖了一会儿,便挖出了一具小棺木,瞧那棺木上的土色极新,似乎也是这一、二日才刚埋下的死婴。
别看赵国基嫌弃归嫌弃,怎么说这手上的终究是自家妹子生的亲侄子,自家侄子都没有具棺材睡睡呢,也不知道是那家生的死婴竟然有这福份,都夭折了还有具棺材躺躺。
横竖左右无人,赵国基恶向胆边生,直接掀开了棺木将死婴拎出来,准备换给自家侄子睡。
那知道在拎出死婴的那一瞬间,原本应该死的透透的死婴竟然动了!
第4章 换婴 (小修)
出了四皇子府,处理好甄氏所出的小皇孙,赖嬷嬷不敢耽搁,连忙向贾向报告这个好消息。
听到甄氏所出的小阿哥一出生便断了气,贾母微微点了点头,“做的好!”
贾母心下满意,低声吩咐鸳鸯,取了一套‘名花十友套墨’的老徽墨与一套上等新制湖笔赏给赖嬷嬷道:“听说你孙子赖尚荣的学问做的不错,这套笔墨是给他的,让他好好读书,将来自有他的前程。”
一提到孙子,赖嬷嬷笑的合不拢嘴,她心下明白,这套笔墨不过是点添头,老太太允了她孙子的前程才是正经的。
她瞧了一眼笔墨,微感惊讶,老太太这次可真是大手笔了。
新制的湖笔也就罢了,年年都有,算不得稀奇,不过那套‘名花十友套墨’可是前朝的古墨,着实难得,老太太手上也不过就只有这么一套全须全尾的套墨,合该是留给珠哥儿和宝玉的好东西,没想到竟然赏给了尚荣。
赖嬷嬷一方面暗暗羡慕贾母的私房丰厚,一方面推拒道:“哎,这套古墨可是老太太的陪嫁,我家尚荣孩子家家的,那配使这好东西,老太太还是留给珠哥儿和宝玉吧。”
贾母不在意的摆了摆手,“宝玉还小呢,至于珠哥儿……”
贾母长长的叹了口气,摇了摇头,“也不知道珠哥儿还有没有机会拿笔墨。”
赖嬷嬷也忍不住微微叹息,旁人不知道,但他们几个亲近的下人多少也知道了一点,珠大爷前些年从考场出来时,身子骨便有一些不好,当时大伙也没放在心上,那知道这一次考举人时,珠大爷竟然是从考场里被人抬了出来。
大伙这才知道,原来珠大爷因为用功太过,早些年便留下了病根子,这些年又不知保养,夜夜苦读至深夜,以至于心力衰竭,按大夫所说,珠大爷如今已经油尽灯枯,只是熬日子罢了。
只是可怜了珠大奶奶,才刚进门,便出了这事,不只是二太太,就连二老爷都有些不见待珠大奶奶,觉得是珠大奶奶没劝住珠大爷,时不时就夹枪带棒的讽刺一番,要是珠大爷再没了,还不知道二太太会如何折腾珠大奶奶呢。
赖嬷嬷不敢谈这事,只能委婉劝道:“珠大奶奶是个有旺夫的,想来珠大爷必定会好起来。”
贾母长叹不语,赖嬷嬷虽然是她的心腹,但有些话儿也是不好说的,珠哥儿固然是因为用功太过,这才会坏了身子,可之所以会闹到今日油尽灯枯之像,这内里多少也和老二夫妻有关。
贾政自己在读书上不成,努力了几次却连个童生都没有,所有的希望便放在了珠哥儿身上,逼迫着珠哥儿日夜苦读,但珠哥儿当真成功了,他却又妒嫉起自己的儿子,三不五时挑刺,珠哥儿又是个实心孩子,还当自己当真不好,越发用力,珠哥儿年尽轻轻便成了油尽灯枯之势,其中有大半都是贾政逼出来的。
老二家的也不是个好的,老二家的见不得珠哥儿夫妻和乐,在珠哥儿娶妻之后,还给珠哥儿连赐了好几个通房,珠哥儿又跟他爹一样是个怜香惜玉的性子,一个人有多少精力,如此一来,身子骨自然越发不济。
一想到老二夫妇的性子,贾母就为珠哥儿痛惜,这么好的孩子,怎么摊上了这么一对爹娘!
她不愿多谈贾珠之事,她转移话题沉吟道:“方才赵家的来报,赵姨娘回娘家时不小心摔了一跌,将孩子生在娘家里了,你且代我去看一看。”
赖嬷嬷吃了一惊,“赵姨娘这胎不过才八个月半吧,怎么会在这时候生了?”
而且还这么巧,也是今天生呢。
贾母冷哼一声,“老二家的行事也越发过了,老二膝下的孩子不多,可由不得她糟蹋。”
王夫人做的那些小手段全都是她以往玩剩下的,本来她看在珠哥儿和元春这两个孩子的份上,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就罢了,可珠哥儿怕是不成了,宝玉还小,虽说是衔玉而生,但将来怎的也不好说,老二膝下空虚,即使是庶出,也不容王夫人糟蹋。
贾母叹道:“也不知怎么了,我这心里总是不安,你且代我去瞧瞧。”
按说赵姨娘给他们荣国府添丁是喜事,可把孩子生在娘家里,这可是前所未有之事,要真是意外早产便就罢了,就怕有人想要鱼目混珠。
赖嬷嬷琢磨了一下,应道:“老太太放心,老身这就去瞧瞧,无论是人是鬼,总逃不过咱们眼睛。”
赖嬷嬷略略收拾,等不及天亮便匆匆到了赵家,虽说孩子一天一个样,但刚出生的哥儿和养了好几天的哥儿全然不同,更别提赵姨娘这胎不过才八个月半,更是与寻常婴儿不同。
见小哥儿可比寻常的婴儿还要小上一圈,就连哭声也极为微弱,看的赖嬷嬷一方面暗暗忧心,一方面也微微的松了口气。
这真的假不了,假的真不了,赵姨娘脸色惨白,一看就知道是遭了大罪的,新生的哥儿也极为瘦小,身上的胎脂都还未洗干净呢,一看就知道是刚出生的,赖嬷嬷这心也安下来了。
赖嬷嬷细细问明了赵姨娘早产的缘由,又仔仔细细的给小哥儿把过脉,确定的确是八月半的婴儿,赖嬷嬷这才安下心来。
毕竟足月的幼儿好找,要刚刚好找到八月半出生的婴儿可着实不易,就凭这八个月半的孩子,赖嬷嬷便确定孩子当真是赵姨娘所生的了。
她吩咐道:“姨娘遭了大罪了,得好好补补,缺了什么尽管回荣国府里拿去,不必吝啬。小哥儿体弱,更是得好生照顾,要是把小哥儿照顾好了,自有你们的好处。”
赵国基夫妇笑的合不拢嘴,连忙应下,姨娘一个人能吃喝得了多少,随便从指头缝里露出一点,也尽够他们用了。
赖嬷嬷微微沉吟,虽说是五月中,但仍有几分冷意,不好挪动赵姨娘和小哥儿,只能委屈赵姨娘在赵家做月子了。
“这小哥儿的奶嬷嬷……”
赖嬷嬷微微犹豫,府里的规矩是没有姨娘亲自喂养孩子的理,按理来说,赵姨娘胎儿坐稳之后,府里便该安排上奶嬷嬷了,只是赵姨娘早产,府里原先安排上的奶嬷嬷来不及,这一时之间,倒是不好安排了。
她倒有心让赵姨娘自个先喂养孩子几日,只是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开口。
赵家的连忙回道:“我娘家嫂子正好生了孩子,我见小哥儿生的急,便请了我娘家嫂子过来帮忙。”
人人都知道,做少爷的奶嬷嬷是个肥差,荣国府最是惜老,伺候过老人的哪怕是阿猫阿狗都得敬着,更别提喂养少爷的奶嬷嬷了,到时吃香喝辣的必定少不了,府里还得给奶嬷嬷养老送终,将来的小日子美的呢。
赵国基和赵姨娘也知道不给点好处给赵妻是不成的,当下也允了让赵妻的嫂子做小哥儿的奶嬷嬷。
一听到赵家私下给小哥儿安排了奶嬷嬷,赖嬷嬷眉眼微挑,脸色微沉,“胡闹!这可是荣国府的哥儿,那由得你们乱来。”
赵妻燥的慌,吱吱唔唔的不敢说话,一个劲的直往赵姨娘脸上瞧。
赵姨娘连忙道:“嬷嬷,我嫂子的嫂子也是小哥儿的舅母,自家亲戚,最是可靠不过……”
她这话还没说完,便被赖嬷嬷唾了一口,骂道:“什么亲戚,姨娘怕是忘了自个身份了。”
小哥儿正经的舅舅可是王大人,赵国基算是个什么东西,也敢跟小哥儿攀亲引戚。
赵姨娘心下暗暗不服气,明明是她肚皮里出来的,怎么就算不得亲戚呢,不过被赖嬷嬷这么一教训,她内里有鬼,顿时不敢说话了。
赖嬷嬷先是教训了几句,最后才吩咐赵妻道:“先让你嫂子来见我。”
“是!是!”赵妻那见过这种场景,连忙拉了自家嫂子过来。
赵妻娘家不过是普通的佃户,赵大嫂子也不过是普通的农妇,生的粗壮,容貌也不乍的,不过胜在年轻身子好,胸前鼓鼓的,一看就知道有不少奶水。
赖嬷嬷瞧了几眼赵大嫂子,见她衣衫虽然洗的发白,倒也算干净,又让她伸出手来把了把脉,淡淡道:“也还罢了。”
旁的也还罢了,不过好在打理的还算干净,虽说才刚出月子不久,不过身体健康,没有什么隐疾,倒也勉强够格。
赖嬷嬷又吩咐了几句,再抱了抱小哥儿,仔细瞧着小哥儿的模样,便准备回荣国府给贾母报喜时好好说道,不过她越看……越觉得小哥儿的模样有几分熟悉,再仔细瞧瞧小哥儿的修长眉眼……
赖嬷嬷突觉得手脚有些发软,她强笑道:“你们这些小年轻就是不会照顾孩子,这襁褓怎么能这样包呢?小哥儿怕是会不舒服呢。”
说着,赖嬷嬷解开小哥儿的襁褓,亲自给小哥儿重新包裹。
赵妻和赵大嫂子一脸疑惑,她们固然年轻,但也是孩子的娘了,怎么可能会不懂包裹孩子呢,不过赖嬷嬷坚持要重新包裹,还不让她们上手,两人也无法,只能由得赖嬷嬷了。
赖嬷嬷是真的认认真真的重新包裹,不只是把那大红襁褓给脱了,甚至连小哥儿身上的内衣也脱了,在摸到大红襁褓底下的柔软细致的上等高丽贡布时,赖嬷嬷心脏剧烈跳动,即使是像她这般见惯大风大浪之人,在这一瞬间也惊白了脸。
她儿子赖大是荣国府大管家,府里有什么好东西他们赖家是再清楚也不过了,这等上等的高丽贡布每年进来的量是有限的,荣国府已经许多年没有分到了,也就只有老太太那儿还存着一点往昔赏下来的高丽贡布。
像这等子好东西,赵姨娘那儿断是不可能会有,除非……
赖嬷嬷强忍惊惧,悄悄地往小哥儿的脚底看了一眼,看见孩子脚底下的七星时,赖嬷嬷脚下一软,险些跌倒。
第5章 运气
赖嬷嬷可真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赖家的,当她回到赖家后,这第一件事便是让儿子挖出先前埋在残碑底下的小棺木。
在看见棺木里那具陌生的婴尸与婴尸身上所裹的那一袭八宝吉祥云锦时,赖嬷嬷忍不住笑了,光尚荣一个孙子出了奴籍算什么,这才是真真正正的通天富贵啊!
赖嬷嬷一直是贾母的心腹,从八岁上便跟着贾母,对贾母的想法最是了解不过。
在她心中,贾母自然是极厉害的人物,这才能稳稳的坐稳老封君这么多年,即使没个亲 生的儿子,可无论是大老爷还是二老爷,那个不是对老太太恭敬的很。
可老太太在内院里厉害归厉害,但在对外上吗,赖嬷嬷总觉得老太太缺了点运气或着说缺了点眼力劲。
原本代善老太爷是圣上心腹,又掌握东北十万大军,即使什么也不做,新帝继位后也必定会好生拢络荣国府,荣国府可说是稳坐钓鱼台,压根不必费力争什么。
偏生老太太想不开,硬是拉着代善老太爷成了太子党,结果太子被废,代善老太爷被迫病退,又在木兰秋狩之时意外丧命,一夕之间,荣国府便从原本京城里数一数二的一流世家,瞬间沦落到二等世家。
不只如此,当年二老爷犯了事之时,要是老太太求上一求,以圣上惜老的性子,这事少不得是高高抬起,轻轻落下,就此算了,但老太太偏偏推了大老爷出去顶罪,坏了大老爷的名声不说,也害得大老爷从此再也入不得朝堂。
要是二老爷是个能担得起荣国府的也就罢了,偏生二老爷性子迂腐又没啥能力,以至荣国府越发没落,就连八皇子也嫌弃的很,迟迟不肯重用荣国府,回想代善老太爷还在世的情景,赖嬷嬷也不由得不胜唏嘘。
也是因为贾母做的蠢事着实太多,赖嬷嬷着实不看好贾母让荣国府投靠八皇子一事,先不说八皇子在圣上诸子之中出身最低。
再则,八皇子在朝中名声虽好,但极为不得圣心,是圣上诸子中爵位最低的,就连还未成人的九皇子的爵位都比八皇子要高上一些,可见得圣上对八皇子之厌弃。
一个不得圣心的皇子怎么可能继承皇位呢,再则,比起夸夸而谈,不曾做过什么实事,好似二老爷一般的八皇子,她私心以为,曾经治理过运河的四阿哥怕是比八皇子的机会要高些。
夺嫡之事,瞬息万变,这将来之事着实不好说,但皇子毕竟是皇子,只要手里露个几分,就够他们赖家吃喝一辈子。
赖嬷嬷仔仔细细的将八宝吉祥云锦襁褓给收拢好,笑道:“我记得你媳妇的妹子也到了年岁,要入府当差?”
赖二媳妇自然也是荣国府里的家生子,既是家生子,哪怕在家里也是有奴婢伺候着,年岁到了还是要进府里当差的。
当然啦,像他们这样地位的倒是不用像小丫环一般从粗使丫环慢慢熬上去,只要求上一求,到主子身边做个副小姐还是使得的。
“正是。”赖二笑道:“孩子他妈正想求一求妈妈,能不能让她妹子直接到宝玉那儿做个二等丫环,再不,做个粗使丫环能在宝玉身边伺候着也好。”
可惜的是他妻妹比宝二爷大了几岁,要是年岁相当,说不定还能像赵姨娘那般翻身做个半主子,即使不成,看在幼时的情份上,能得宝玉一些照顾也是极好的,对他们这些下人而言,这已经是他们想到最好的前程了。
“糊涂!”赖嬷嬷呵斥道:“宝玉才几岁,你媳妇妹子能在宝玉身边做多久?这人情可得用在刀口上。”
宝玉自然是极好的,可真要论尊贵,那及得上真正的皇家血脉呢。
赖二微一沉吟,也琢磨出了几分意思。
也是,人人都知道宝玉衔玉而生,老太太捧在手心里呢,将来必定是极好的,也因为如此,宝玉身边哪怕是个二等丫环也是抢破了头,妈妈在老太太面前虽然有几分面子,不过这情份得用在刀口上,犯不着为了这点小事去求老太太。
赖二犹豫道:“总归是亲戚,总不好让她去那些乱七八糟的地方当差。”
除了宝玉,府里又有那个好去处,大房那儿自然是不成的,二太太房里也不是个好地方,珠大爷虽好,可惜这身子骨不成,要他妻妹去了那儿,怕是不上不下的没个着落。
总归是自家亲戚,赖二也着实为她着想,府里的主子们想了一圈,竟然没一个合适。/>
“赵姨娘生的小子!?”赖二眉心微皱,“这不好吧,不过是个庶子,况且这以后还不知道养不养的大呢……”
说句不好听的,这孩子摊了个像二太太这样的嫡母,还不知道有没有机会长大呢。
别看他们只是奴才,但奴才也是有着奴才的规矩的,不事二主是最基本的规矩,要是他妻妹跟了小哥儿,哪怕只是个二等丫环,她也是小哥儿的人了,以后便不好跟随其他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