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他们不敢回来?你是什么身份替楚家处置了这等小人?楚济源还没回京呢,先让他头上有个勾结阉宦的名头?这事儿,只能我替我那姚姨母办了。」
沈三废要让楚济源回京整顿财库,到了这一步要是出了岔子,折的也是他昭德帝的面子。
赵肃睿来祭拜姚氏,就是为了跟楚家重新搭上了关系,这样财库整顿的进展他也有法子掌握。
不然他吃饱了撑的来跟又臭又硬的楚济源打交道?
他跟沈三废说是为了人脉,也不过是为了气沈三废罢了。就楚济源这种当官二十载家底儿比耗子洞还干净的,他要他的人脉干什么?等着那些穷酸文人排队给沈三废写牌坊么?
他早就知道了,门后有人。
楚济源,竟然今日就回来了?还正好赶着这个时候?
一年多没见,楚济源比从前老了许多,他才五十多岁,须发竟然已经白了大半,长脸细眉,眼角微挑,比起以好相貌闻名朝野的沈韶、文气透骨的李从渊,他相貌平平,仪态也平平,却又显出了一种迫人的聪明气。
那个人在一旁笑:「你一个妇道人家怎么能稍有不如意就闹着要回娘家?赶紧跟着你夫婿回家吧,被子遮盖着,什么事儿过不去呀?」
到了近前,李从渊先下了马车,又回身去接米心兰的手。
那个自以为好心的人竟然还在笑。
门内,楚元锦的手早就放在了门闩上,却也只是放着。
赵肃睿气笑了,直接打断了楚济源的话:「楚大人,这两人带着人到你家门上是不怀好意,你竟然还要将他们请进去?你可真是……」
从地上爬起来,楚元锦一把抱住了垂云的手臂,早就哭干了的眼涩得发疼。
楚济源连忙上前两步,可算是看清了面前女子的样貌,他长出了一口气,下一刻,眉头却又皱了起来:
「沈家侄女,你滥用私刑本就不该,怎能这般栽赃旁人?」他又转头看向傅诚远,「卓信,你来我家所为何事啊?」
楚元锦急得大喊:「他占了我的嫁妆要把我们娘俩磋磨致死了!」
「哈!我这些家仆凶神恶煞,专打小鬼,我带着他们来送姚姨母一程,也算是为姚姨母作了仪仗,省得那黄泉路上也有这等下作货色惊扰了姨母。至于你说家务事……」
「沈家侄女,你从小知书达理,怎么突然这般当街殴人呀?」
在傅家的柴房里,她没得吃没得喝,苦捱了一日又一日,就在她觉得自己要死在傅家的时候
,柴房的门突然被打开了。
赵肃睿上前一步,再次看向那门的背后。
「沈家侄女,你说话怎能这般恶毒?内子仙去乃是……」
正在楚济源觉得面前的年轻女子眼熟的时候,又有一个高大的男子在他身后下了马车,嘴里还在念叨:
「当街殴人致伤,可是要论罪的呀……小阿晴?你怎么在这儿?那你、你不是说被谢家关在了庄子上吗?」
「沈家侄女,这等事你将人驱走就是,何必闹出这等阵仗?他们傅氏父子虽然与我家没了姻亲,可也都是……」
抬了抬下巴,他看向鬼哭狼嚎挣扎着不肯被拖走的傅家父子二人。
暗自撇了撇嘴,赵肃睿昂着头看着楚济源。
巷口又有一辆马车缓缓驶来。
傅诚远目眦欲裂,尖叫道:
「楚元锦!你出来!你就看着他们这般折辱你的夫婿?!」
被楚济源叫「侄女」,赵肃睿忍不住磨了磨后槽牙,早知道他今日出门之前先看看黄历,没想到先遇到了一对苍蝇父子,又遇到了粪坑里的石头,还是……两块!
「从小知书达理?我知书达理又不是为了对这等畜生有礼的。」顶着沈时晴的皮子,赵肃睿语气嚣张,楚济源总是有法子一句话就气死他,「楚大人,这两人当初欺辱楚家姐姐,趁着你楚家落难的时候休妻,现在又上门纠缠,此等下作之人,我见一次打一次都觉得是他们欠了我的,怎么?我还打不得了?」
「说得好!痛快!」
想到当时已经去世了几年的沈姨母竟然为了她打算到这个地步,自父亲出事就没有哭过的她嚎啕大哭了一场,连忙将那些钱都给了傅诚远。
被抓回傅家之后,楚元锦就被关了起来,为了不让她再逃跑,傅诚远甚至不让她见苏儿。
被「沈时晴」夹枪带棒地说了一顿,楚济源的眉头仍是皱着:
傅家祖籍在保定府,离着燕京不远,她身上藏了些碎银,本想找辆顺路的马车趁着刚亮的时候就回燕京。
「楚姑娘,快随我走,今日傅家那对父子被他们的外室留下了。」
心中欢喜又感激地等了片刻,楚元锦等来的是傅诚远。
傅诚远连忙说:
远去西南一年,人变得又老又瘦,这讨人厌的劲儿倒还见长?
「你们这是在做什么?大庭广众之下竟对人这般折辱?」
「像他们这等小人,不光得让他们疼,还得扒了他们的皮,让他们那副烂心臭肠子都抖落在人前,他们才不敢再上了楚家的门。不然,这门户这么浅,平日里楚济源还要去衙门当差,他们再来闹可如何?这般让人看清了他们二人的面目,也能替楚氏省了些是非。」
「竟然真是沈家侄女?」
正所谓锋芒毕露,说的就是楚济源了。
「沈家侄女,我楚家的家务事也不需旁人置喙,你若是来祭拜内子,就也进去,你看看你这些家仆的凶煞模样,你再看看你自己,哪有半分闺秀模样?」
「你用你妻子的一生操劳成全了自己的清廉之名,现在再次回京,莫不是也得立下一个‘言而守信,的牌坊给自己?正好呀!用你女儿的一条命再去换了些好名声,你楚济源便可成圣了!」
「是!」
如果说在乍一看见楚济源现在老迈干瘦模样的时候,赵肃睿心中有了那么一丝丝的颤动,此时也早就烟消云散了。
她本以为能换来去北镇抚司见见父亲,没想到傅诚远其实拿着那些钱在外面买房置地,他们父子二人甚至还一人搞了一个外室!
事后想想,那时傅诚远已
经打定了主意要休她,或者干脆让她死了,只是在等着一个时机罢了。
可是天亮之后,她给苏儿买包子的时候被人看见了,那人是傅家的邻居,一向也与她为善,听说她要回燕京还说能替她找来马车。
却绝不是怕。
这才有了她们母女逃出生天。
一门之隔,赵肃睿循声看去,看见那个从青皮马车上下来的长须文士,他的眼角先跳了下。
听见这个声音,楚元锦猛地吸了一口气。
碧玉扣、镶着珍珠的金分心,都是她从她外祖母那里继承来的嫁妆,给了她,她又给了傅诚远。
还有她成婚时候沈姨母给她添妆的匣子,她本以为里面只不过是有一对素金细镯,不成想拿起了镯子竟发现匣子的底竟然翘了起来。她将那底掀开,才发现
她恍惚了许久,才看见抱着苏儿笑着看她的那人是阿晴身边的垂云。
不只是她,一路上人们对她指指点点,都笑她是个闹着要回娘家的刁蛮媳妇。
等他爹被陛下带去西征,傅诚远就开始显露了本来面目,苛待她们母女二人,把她们赶去耳房里住着,不给她们吃喝,苏儿还小,每天都饿得哭,她去求傅诚远,却只换来了毒打。
看着傅诚远的一张脸上犹如颜料铺子开了张,楚济源叹息了一声:
「卓信,当年我将元锦嫁与你,也不图你如何大富大贵,只要能做个有担当的丈夫就足够了,可你……唉,要不你先随我进去,我去请大夫来给你看伤,至于你和元锦之事,卓信啊,你……」
「积劳成疾,为什么积劳成疾,不过是因为你在西南要吃要喝要开销,楚大人呀,你收着那些银子银票的时候你竟然没想过那些钱是怎么来的?那可是你妻子用命换来的!」
傅诚远,这样的人,竟然还能理直气壮地自称是她楚元锦的夫婿吗?
她看着自己的手,手在颤抖。
回燕京的路上,她才知道,自从她爹出事,阿晴就不放心她,特意派了垂云到了保定,她那日逃出来的事儿被垂云知道了,她就立刻买通了傅诚远的外室给了她特制的蒸酒,让她想办法灌醉了傅氏父子。
楚济源的眉头还是皱着,仿佛只是不喜欢有女人对自己这般说话。
穿着素袍的夫妻二人刚站稳,就察觉了巷子里的剑拔弩张。
她想起了自己在傅家最后的日子,他爹在朝堂上触怒了陛下,直接被抄了家,陛下没搜到东西,就把他爹关在了北镇抚司的大狱,弟弟还小,母亲一个人要撑着家里,她想尽办法也想去见爹一面,傅诚远拿了她那点儿微薄的嫁妆说是去给她疏通,她竟然信了。
等她回了燕京,傅家父子却一直没上门纠缠,她后来才知道,垂云把她送回了燕京之后又折返回了保定,给傅家父子搞出了不少麻烦。
得了吩咐,童五咧嘴一笑,对傅诚远说:
「你且放心,给人扒了裤子的事儿某也不止干了一遭了。」
楚元锦第一次挨打的时候就知道这傅家是待不得了,好在她在傅家呆了多年,对仆人也宽仁,想办法求了几人帮忙,她当天夜里就抱着苏儿从傅家逃了出来。
听见与楚济源对峙的女子笑着说:「不过也对,楚大人也不懂自己的妻子是何等辛苦,有衣就穿,有饭就食,有钱就花!哈哈哈,又怎会知道自己正是踩着别人的性命才走到了今日?」
「老泰山,我是想接了元锦与苏儿回去,我、小婿、小婿知道错了。」
几年过去了,那一幕还总是出现在她的噩梦里,她的噩梦总是这样结束——无数人驱赶她,让她
回到傅家去,她抱着苏儿,在坠落深渊的瞬间醒来。
过了几个月,陛下亲征大劫和她爹被流放西南的消息一同传了回来,傅家生怕被牵累,连忙送了休书过来。
「是个屁!你看看这两人身上穿的,全是绸子,要是我没记错,楚大人,我那姚姨母刚刚去世吧?他们今日上门就是冲着我楚家姐姐失了母亲,你又未归,还带着这么三四个汉子,他们是来干什么的,你可想过?」
听见沈时晴这般提起了他仙逝的夫人,楚济源不禁后退了一步。
看着楚济源,赵肃睿凉凉一笑:
「你就是靠着家务事把姚姨母磋磨死的,怎么?现在又轮到楚姐姐了?」
楚济源眉头紧锁,眯着眼睛也看了过来:
「卓信虽然已经与我楚家断了姻亲,到底也读书人,怎能让你一个妇人带着家奴肆意折辱?你是……」
女人名声易碎,楚氏被休回家少不得被人口头议论,既然是口舌如刀,这些男人又为何能躲过去呢?
这么想着,赵肃睿冷冷一笑:
「童五,我险些忘了,那傅诚远的脸早就被打没了,你们且把他裤子扒了,省得把人扔到了大街上也没人知道他们是寸长的人物!」
楚济源因声回头,只看见了李从渊的身旁站着的米心兰。
米心兰堂堂朝廷一品大员之妻,此时竟然直接拍手叫好。
赵siri:能把这石头骂碎了才好呢!
沈时晴:昨晚谁说要搞点人脉出来?
大家晚安。
明天开团战模式。
第118章 罪魁祸首
冬日的凛冽寒风吹过巷道,巷子里一户人家种的石榴被吹得光秃秃的,只有干巴巴的枝藤爬在墙头上,仿佛在抻着头看热闹。
楚济源被「沈时晴」的一段话说得又惊又怒,米心兰的掌声犹如在热油锅里泼水,可他从来恪守君子之道,与李从渊又是经年未见的故旧,强压着怒气,李从渊对他拱手,他也回了个礼。
李从渊笑呵呵地站在自家夫人的身前,说:「远泽兄,我们今日来是想趁着休沐祭拜一番,未曾想竟是见了这等局面。」
楚济源深吸一口气:「陛下此次召我回京也是仰赖云山几番举荐,此乃大恩……」
一根手指戳了戳李从渊的肩膀,李从渊有些无奈地苦笑了下。
旁人都觉得他家夫人贤良温婉,又哪知道他的夫人一旦刻薄起来,天下就没几个人能抵挡住的。
从前他李从渊入东宫教导当时还是太子的当今陛下,不知道多少人被太子骂得落荒而逃,只有他撑了下来,旁人还夸他好涵养好定力,又哪里知道他根本就是被他家夫人刻薄惯了?
「夫人。」
他语气极弱:「远泽兄舟车劳顿……」
米心兰挑眉一笑:「里面还供着一个累死的呢。」
李从渊顿了顿,终于是让开了半个身子。
「楚大人,我夫婿与你相交二十余载,一直对你赞誉有加,夸你是有古君子之风,与石大人和故去的沈大人都有如玉璧,没想到今日一见,我才知道什么是闻名不如见面。」
楚济源眉头紧锁,不对,他今日这眉头就没松开过,已然可以说是被焊死了。
「米夫人有何见教?」
米心兰今日穿了件白底罗织大衫,上面只用青线绣了些燕雀鹤鸟,头上戴着素银镶珠的分心和一支银制扁簪,是正经来祭拜的打扮。
从袖中拿出一支银簪,她垂眼看着,嘴上带笑:
「说起来,这支簪子还是姚姐姐的遗物,我昨日将它找出来,是想给了阿锦做了念想。」
听说那根银簪是自己发妻的遗物,楚济源连忙看了过去,一看见那枚早就有了磨损痕迹的素簪,他眼中一热,险些滚下泪来,他和姚杜娟相守半生,所见最多的首饰都是这样的朴拙素银。
「多谢米夫人有心。」
「楚大人倒也不必谢我,大人你可知道,这支簪子为何会到了我的手上?」摩挲着那根因为早就没人佩戴而发黄变色的银簪,米心兰将簪尖调转方向,指向了跌坐在地上爬不起来的傅诚远。
「因为那日,那傅诚远来燕京,寻到姚姐姐,以夺走苏儿相要挟,让姚姐姐将家中积蓄尽数交出。姚姐姐,她就是用这根银簪指着自己的脖颈,以自己性命反要挟傅家放过阿锦。」
米心兰抬起眼,看向一脸震惊之色的楚济源:
「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苏儿是阿锦的命,楚家仅剩的微薄家底还要供养被流放西南的楚大人,姚姐姐唯一能用来与人相搏的,也只有自己的一条命了。楚大人,你在朝堂上舍生忘死之时,可曾想过你身后那个家里,也有人要扛命而活?」
上前一步,米心兰让楚济源看清自己手里尖细的簪尾,过去了许久年月,上面被打磨尖细的痕迹仍然清晰可见,也足可让人看到当时磨簪子之人的心——以此簪为利器之心。
一旁的赵肃睿也探头看着那枚簪子,眼神眯了一眯,他再次看向傅氏父子。
这两只苍蝇,当年他除张玩的时候怎么就没有随手拍死呢。
楚济源缓缓后退了一步,仿佛不能相信自己那位温良柔善的妻子竟然也能做出这样的事。
「米夫人,你说的,可是真的?」
「自然是真的,这簪子还是我从姚姐姐的手里夺下来的。」
看着楚济源那一脸震惊的模样,她的唇角微微一挑,是一个讥嘲的弧度。
「楚大人,你身后那宅子可不光是你的家,现在也是姚姐姐的灵堂。姚姐姐尸骨未寒,你就要让当初逼得她险些自戕的恶徒登堂入室么?」
支棱着耳朵瞪着眼睛,看着米氏把楚济源挤兑得脸色灰败,赵肃睿心头一阵畅快。
他从前怎么不知道李老头儿还有个这么对他胃口的夫人?
算了,他不知道的可太多了。
楚济源没话说,赵肃睿笑着接茬:「米夫人,在楚大人的面子面前一个妇道人家竟敢用银簪自戕,何等不合礼数?现在让区区恶徒登堂入室又如何?他可不在乎会不会脏了姚姨母的灵堂。」
米心兰看了一眼叉腰站着的「沈时晴」,幽幽一叹:「阿晴说的是。楚大人高风亮节,多次违抗圣命,实乃当世之强项令,如今又得圣眷被特请回朝……此等荣耀如灼灼朝阳,不可直视,又有谁会知道明光之下掩枯骨、清风朗月葬血泪呢?也只有我们这些无知妇人,不识大体,不懂规矩,还能为姚姐姐哭上一哭。」
赵肃睿在心里拍腿大笑,恨不能当场把这米氏的嘴给封上一个大学士,倒也不用她干别的,只要她在朝堂上骂那群穷酸,他每顿就能多吃一个肘子!
眼珠子一转,他心里就有了主意:
「米夫人,我在燕京城中有一个小宅子,不如我们把姚姨母的灵位请到那儿去,要是姚姐姐愿意,也可以带着孩子一并去我那。楚大人现在是御前红人,少不得迎来送往,宾朋云集,要是姚姨母的灵堂一直摆在这儿,只怕还会惹了人厌憎。可怜我姚姨母这一生都成了旁人盆里的泥天上的雨,若是临了还要被人嫌弃,倒不如早些换个地方,大家都能清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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