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逼着你媳妇往外拿钱的时候怎么不想想那嫁妆到底是谁的?现在倒有脸说旁人了?”
谢麟安脸皮子一臊,气性也折了九成,小心翼翼半坐在了一个绣墩上:
“也是我心急,本想着能给沈娘子送些稀罕年货过来。”
赵肃睿翻了个白眼儿:“你也不必拿我当由头,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打着什么卷钱敛财的主意?先将我吩咐的事做了。”
“是是是。”谢麟安连连点头,“沈娘子,我娘藏的那些我爹和英郡王府往来的信您也看了,着实是看不出什么。我还去我爹书房把他从前的那些信也都看过了,也是没什么要紧的。”
“你以为你爹在干的什么?好歹是要掉脑袋的大事儿,要是随随便便留下些能让人找着的证据,他现在就不是在北镇抚司,是在阎王殿了。”
“是是是!”谢麟安又是一阵儿点头,“小的立功心切,失了分寸。”
赵肃睿又是一声冷哼。
自打知道了谢文源私下里的龌龊,他再看着他的两個儿子都嫌脏了眼,要不是留着还有些用处,他是一眼都不想看的。
看出来“沈娘子”脸上的嫌恶,谢麟安坐得越发板正了。
谢文源暗地里豢养童女以供自己亵玩的事儿,谢麟安也知道了,其实这样的事儿在燕京城的权贵里头也不是什么罕见的,别说童女了,专门养了十岁以下娈童来玩乐的下贱人也不是没有,从前他只觉得这等事儿没什么大不了的,顶多是让人嘴上犯点儿恶心,毕竟大家都是传了百多年的高门了,甫一生下来就是人上人,当够了人当点儿畜生也就是点儿玩乐而已。
可是,当他今年也才十多岁的庶长女谢慎娘告诉他说爷爷曾想抱着她教她写字的时候,谢麟安吐了。
是真的吐了,中午吃的糙米饭连着两荤一素三道菜被他吐了个干净,古氏特意让厨子给他炖来补身子的红枣鸽子汤都成了从他喉管里喷出去的残渣。
他盯着那些渣滓,有生以来第一次,希望自己的爹,从此死在北镇抚司,下十八层地狱受尽酷刑,永不超生。
“前几日我刚来的时候,那赵勤仰派人来挖池子里的藕,被我拦回去了,我记得这池子的荷花是从你祖母嫁进京来之后种的。”
“是。”谢麟安回过身连忙答话,生怕被人觉得怠慢。
“那你就找些人来,把这个池子都挖干净。”
用中指和食指夹着一枚松子仁儿,赵肃睿脸上表情淡淡的。
“挖,挖藕?”
“对,把整个荷塘都给我挖干净,我倒要看看下面到底有什么。”
谢麟安神色有些为难,大冬天地去挖荷塘,是人都知道是个辛苦活儿。
“沈娘子,旁的也就算了,您这清风徐就在池边,那边儿挖开了,您这儿少不得受了惊扰。”
“无妨,我也正好给自己找些乐子。”
赵肃睿摆了摆手:“谢凤安现在跟着你可还老实?”
“老实,老实得紧。”就差跟那头灰驴拜把子了!
“你娘,你弟弟,还有你那个夫人,都归你看着,要是谁敢误了我的事,我就把他送进北镇抚司跟你那个畜生爹做伴儿。”
“是是是。”
谢麟安小心忖度着“沈娘子”的脸色,过了片刻,他小心翼翼地说:
“沈娘子,小的有一事相求。”
赵肃睿眼皮也不抬:“说吧。”
谢麟安站起身出了屋子,过了片刻,他领着一个穿着男装的女孩儿走了进来。
赵肃睿还记得,这个小丫头就是谢麟安的庶长女慎姐儿,一个挺有成算的小丫头。
“沈娘子,您是个有大本事的,连身边的丫头都不同凡响,小的就求您能把这丫头收了做个丫鬟。”
说完,谢麟安一把将慎姐儿摁在地上,让她给“沈娘子”磕头。
“沈娘子”皮囊之下的赵肃睿挑了下眉头。
看看谢麟安,再看看头上磕出了乌青的慎姐儿,他勾了下唇角:
“谢麟安,你这算盘珠子打得不错呀?”
谢麟安无言以对,只能苦涩赔笑。
说实话,若是可以,他更想把自己的庶子都一并绑来给沈娘子为奴。
谢家事涉谋逆大罪,就算他能戴罪立功逃出生天,宁安伯府也注定不复存在,他的儿子们自然也不再是什么世家子弟,沈娘子手眼通天人脉极广,又有能调教人的本事,要是能入了她的眼得了些许的提携,说不定他的儿子也能有翻身的一天。
可恨他的嫡子已经被外家送去了书院,几个庶子,大的淮哥儿已经得罪了沈娘子,小些的两个要么胆小要么愚钝,再想想沈娘子一贯对小丫头们和颜悦色,还教了她们读书练武,谢麟安就选定了自己的这个女儿。
跪在地上的慎姐儿规规矩矩地又给自己这位威风凛凛的“二婶”磕了个头。
“谢慎娘见过……姑娘。”
“你这口改的还真快,看来我不收你还不行了,以后你就跟着……图南那儿有了春信和小包,培风那儿有了三两……”
赵肃睿心中沉吟,阿池深恨谢家,让她带谢文源的孙女着实是为难了她。
“姑娘,您要是舍得,就把她交给我带吧。”
正好今日进府来对账的垂云一直站在一旁,恰好在此时开了口。
“你?”
赵肃睿当然不是不信垂云的本事,沈时晴的丫头一个比一个厉害,这个垂云机敏果敢和图南不相上下,想必私下里的本事也不小。
可赵肃睿又想不通为什么这么一个滑不留手已经改了良籍的举人娘子愿意接受谢家的孩子。
垂云似乎看出了他的困惑,只笑着说:“姑娘之前就想在燕京城里开两个铺子,乐清大长公主那边儿说愿意给咱们供些绸缎,不管是姑娘想要自己染色也好,直接卖她们的也罢,也是一份营生,要开铺子,咱们手里少不得得有些能算账的人才,庄子里养出来的那些到底火候还不够,谢家的小姐算账的本事总是学过的,比旁人好些。”
赵肃睿觉得垂云说的有道理,谢家获罪之后谢慎娘也当不了女官,学些经商的手段养活自己也挺好。
他垂下眼,问那个跪在地上的小丫头:
“你可愿意?”
谢慎娘沉声说:“姑娘吩咐,奴婢自当竭尽全力。”
说话时她想起了今天她爹召她过去的时候看她的眼神。
“慎娘,你的运气说不定比你的兄弟们都好些,若有一日你站稳了脚,别忘了你的兄弟们。”
被领进“清风徐”的时候,谢慎娘就知道这话是什么意思了。
她爹求了二婶收下她。
不是霸道蛮横的谢淮宁,不是胆小怕事的谢济宁,也不是才四岁的谢洛宁,更不是夫人的两个儿子谢江宁和谢河宁。
是她,是她谢慎娘。
她知道,只因为她二婶更喜欢女孩儿,她这个做女孩儿的就有了机会。
就像过去无数次,她爷爷、她爹更喜欢男孩儿,所以她的兄弟们都可以登堂读书、出门玩乐、承袭家业一样。
“那你就跟着垂云走,暂时安置在沈宅。”
“是,姑娘。”
谢麟安见她们二人有问有答,竟已经俨然一对主仆,心中突然一阵失落。
他想讨好沈娘子,真是想尽了办法,可说到底,比不上自己年轻貌美的女儿,甜甜蜜蜜叫一声“姑娘”,以后就有了前程。
心里吃着自己亲女儿的醋,谢麟安就要走,这时外面又忙乱了起来。
“姑娘,宫里指派了天使*传皇后的口谕过来!”
天使?皇后的口谕?
赵肃睿皱起了眉头。
难道是沈三废知道了英王父子俩的把柄?甚至等不了他们梦里相见?
他想的挺多,等他最后真看见了那份“旨意”,他的唇角抽了下。
一旁的谢麟安快把脖子抻成王八了,怎么看,那份旨意都只是让沈时晴在过年的时候进宫给皇后娘娘请安。
“沈、沈娘子,你这是入了贵人们的眼,以后平步青云就在眼前了?”
赵肃睿冷笑了一声,将旨意放在了一旁。
“这么想去,你把下面割了自己去吧。”
林妙贞召他入宫定然是沈三废指使的,现下林姐姐多半已经知道他赵肃睿被人霸占了自己的身子,只能在这么一个柔软无力的女子身体里当一个女人。
一想到自己要穿着裙子去见已经知道自己身份的林妙贞,赵肃睿就觉得头疼。
第174章 姐弟重见
“之前那雪飘的紧,到了正经要过年的时候反倒没雪了,今年冬天还真有些反常,是吧?”
亮堂堂的太阳照窗上,白花花的窗纸似乎都变得暖意融融,坐在窗边儿的赵肃睿打了个哈欠,接着说:
“钦天监说过冬天雪多夏天的雨水就多,今年连着三场大雪,明年可千万别有三场大雨。”
他哥去世的消息传进宫里那天就是在下雨的,他坐在文华殿里百无聊赖,听着李从渊给他讲《尚书·禹贡》*,恰好是淮水的那一段,什么“厥贡惟土五色,羽畎夏翟,峄阳孤桐……”他正想着五色土是什么模样,怎么能当了贡品,就听见皇城上的钟声突兀大响。
一声,又一声。
接着,整个燕京城里的钟都响了起来,一声又一声,层层叠叠如惊涛骇浪向他扑来。
他连忙向外走去,却被李从渊拦了下来。
“王爷,此时您该等着陛下宣召。”
他回过头,看着李从渊一如既往淡定的脸庞。
“宣召?宣召什么?”
他身边的大太监朱振和连滚带爬气喘吁吁拿着两件麻衣奔了过来,扑倒在他的脚下就开始嚎。
“王爷啊!太子在淮水,薨了!”
他挣脱了李从渊和朱振和大步往外走,就见各处的宫女太监已经哭成了一片。
一鸡跟在他的身后,手里端着朱振和拿来的麻衣,他回头见了,一巴掌扇在了一鸡脸上,一鸡跌倒在地上,爬起来,照旧是捧着那件麻衣跟着他。
还没走出院门,他就看见一顶轿辇一路疾驰到了他的面前,蟠龙纹的轿子,是他大哥的轿子。
一個太监跑得满头是汗,脸上看不出是哭是笑。
“王爷,陛下召您过去。”
他二话没说,从侍卫手中拔剑将那个太监砍倒在了地上。
“你敢用本王皇兄的轿子来接本王?你是何居心?”
鲜血喷溅,赵肃睿踩着血迹环顾四周,他的兄长怎么会死呢?他的兄长……
司礼监掌印张玩也跑了过来,跪在地上喊他“王爷节哀”。
节哀?节哀什么?明明,明明他大哥说等他从淮水回来就跟父皇说让他去军里,大哥马上就要跟林妙贞定亲了!
就在他茫然之际,有人扇了他一个耳光。
“赵肃睿!你现在发疯,可对得起你兄长?”
他回过身,看见眼前的人是穿着宫女衣裳的林妙贞。
十六岁的林妙贞,眼睛里是满满的泪:
“赵肃睿!为了赵肃乾此时你也不能疯!去见你父皇!你查清楚到底怎么回事儿,你是他弟弟!你要替他把他没走完的路走完了!”
“那你呢?”他反问林妙贞。
只是这三个字,就让林妙贞移开了眼。
“我为他哭,为他疯,为他守。”
“嘶——”在冬日暖阳下的赵肃睿突然回过神来,手指薅住了一截小猫的尾巴。
“我想起来了,林姐姐她是打了我两次呀!”
趴在他腿上的小猫动了动屁股想把尾巴从他手里挣出来,到底是失败了,只能“喵呜”了两声,把头藏在了爪子下面继续睡觉。
赵肃睿却抬了抬膝盖,到底是把小猫给弄醒了。
“睡什么睡,起来听我说话!”
小猫又哪里肯?阳光和暖,正是睡觉的好时候呀!
伸了个懒腰,它步伐轻快地跳到了地上。
正要去吃放在墙角的鱼肉,它的耳朵突然动了动。
木门被人推开了。
“姑娘,这是青莺带着夏荷她们赶制出来的衣裳,您看看可还好?”
看着被阿池捧在手里的新衣,赵肃睿长叹了一口气。
这衣裳好坏有什么要紧?到底是要被林妙贞取笑的。
“花色太素净了。”捏起衣角看了看,他有些不太满意,“好歹是在正月里,穿着一身的蓝也就算了,怎么一点儿红色都不见?”
“姑娘您先上身试试吧。”阿池笑着说,“青鸾做这衣裳可是用了心的,在梅花缎上重做了画,真是美得惊人。”
赵肃睿不肯试,却到底是被阿池从文椅上拔了起来。
杭月青色的缎子上能看见梅花的纹路,却又被人一瓣一瓣儿用针线给描画了出来,就仿佛是梅花落在了料子上,渐渐隐入其中成了纹样。
从浓粉到淡粉自肩头往下落,在人的动作之间,整件衣裳犹如一个被落梅打扰的夜。
下面则是明亮了些的槐蓝色,做的双襕马面裙,上身是缤纷落梅,下身是金线银线混在一起勾勒出的一地月华,浓青色色的折枝梅纹样仿佛是梅树的影子。
看着铜镜里的“沈三废”,赵肃睿挑着眉头看了半天,到底没有憋出一句:“不好看”。
“宫里都是去请安觐见的诰命,奴婢们几个人对着想了一夜,用这个杭月青色,跟诰命们的诰命袍子、女官们的官袍能有区分又不扎眼,细看了又雅致。至于裙子,今年京里到处都是穿红裙的,青莺觉得旁人都穿了,咱们也不必跟风。”
“嗯。”赵肃睿点点头,又看见阿池从妆匣里取了金玉头面出来给他配首饰。
皱眉看着那些首饰,赵肃睿撇嘴:“这是哪边儿送来的?”
“姑娘放心,知道您不用旁人用过的,这是垂云之前让银楼专门打的样式。”
看着上面用米珠点缀的蓝色宝石,赵肃睿还是有些不满意。
“怎的不用红的?”
“这宝石是之前舅老爷和夫人送来的年礼,至于米珠,银楼里一时没有好的,是从夫人从前的收藏里取来的。”
赵肃睿闭上了嘴。
算了……沈三废这皮囊,虽然是废了些,打扮起来到底是好看的。
正月初三赵肃睿坐着马车到了西苑的西安门。
迎他的是一个有些面生的女官,一见了她,这女官就笑:
“皇后娘娘早就听闻了沈娘子的义勇之举,只是之前一直无暇召见,今日沈娘子要来,早早就派了我出来迎了。”
看着那女官头上的水仙花,赵肃睿只是略点了点头,女官只当“她”是初次进宫的拘谨,又招呼着让赵肃睿上一定青皮小轿。
见状,赵肃睿反倒有些踌躇。
“这西苑里可以坐轿?”
“自从陛下将端己殿设在了西苑,六品以上女官进出都可坐轿,沈娘子您这轿子是皇后娘娘特意赐的。”
女官坐轿?
赵肃睿在心里念叨着沈三废玩儿的花样还挺多,到底是坐进了轿子里。
抬轿的太监极为稳当,一路往上走都没什么颠簸。
赵肃睿用手指撩起一角轿帘往外看过去,只看见了凋零的杨柳、苍翠的松柏、还有结成了一整块冰的太液池。
片刻后,他有些困惑地说:
“早听说宫中过年很是热闹,怎么西苑这般冷清?”
一旁扶轿子的宫女笑着说:“陛下早早就下旨今年宫中过年不可奢废,别说西苑里,连乾清宫的花炮和鳌山灯都免了大半,倒是给咱们这些当奴婢的都多赏了身衣裳。”
鳌山灯是从前赵肃睿过年时最喜欢的消遣之一,用竹杆和蜡烛搭建而成的鳌山灯怎么都得有三四丈高才让他满意,且一次就要有九座,没想到沈三废竟然把这些都省了。
一路上,从前西苑年节时候在树上扎的绢花之类一概不见,也没有摔跤取乐的精壮太监,反倒显出了西苑本有的清幽和澄澈,赵肃睿看了好一会儿,快到琼华殿了,才将轿帘放下。
为了见赵肃睿,林妙贞煞费苦心地把他和外命妇的觐见分在了上午和下午。
门帘掀开,一个穿着极为精致的女子出现在她面前的时候,林妙贞张了张嘴,她知道自己应该稳重些,可她终究没有忍住。
“好一个姑射仙子似的美娇娘呀!”
“嘭。”赵肃睿一脚踹在了门槛上。
第175章 姐弟之间
林妙贞自小就有些旁人没有的胆气,不然也不会在还是个小小待选女的时候就揍赵肃睿了,琼华殿内只有他们二人,林妙贞扶着桌案笑得前仰后合,全然不顾赵肃睿的脸色。
“赵肃睿啊赵肃睿,沈娘子的一副好皮囊给了你,你还真是……怎么说?顾盼生辉?哈哈哈哈!”
赵肃睿侧坐在榻上,挑眉看着她,半晌不说话。
林妙贞笑够了,见他这般,又是一叹:
“要是韩舅母在这儿看你这般安静坐着多半得夸你是个眼波流转风情无限的美人儿,可惜了,偏偏内囊是你这個混世魔王似的东西,倒是让沈娘子受了委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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