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呢?”羂索问。
我回答他说,“所以悠仁和宿傩来做锁。”
少年瞬间理解了我的计划,身上燃起最后的咒力,挡在此处唯一的出口。
“阿龙小姐——”
“没关系,”这次轮到我指向天,“这不是来了吗、斩断因果的剑。”
悠仁与羂索同时抬头。
巨大的鸟型式神尖啸,双翅伸展,在空气中划出哔哩的电光。
“鵺!”
禅院之子松开握住鵺的手,自天而降。
“真希学姐!”
被虎杖悠仁称作学姐的禅院真希单手撑地,另只手向他甩来一把短刀,自己则从背上取下用绷带缠绕的“龙骨”使用。
“谢谢。”
她在为龙骨开刃的事情道谢,可不等我的回答,紧接着转向疑惑的悠仁嘱咐道,“五条老师有教授过你短武器的使用方法吗?”
少年不懂得说谎,顾及着不远处虎视眈眈的羂索虽未直言回答,看他躲闪的眼神也知道那位“五条”老师根本没教过他怎么使用“武器”。
真希了然,笑着摇头。
“没关系,你与我不同,太依赖咒具也许不是好事,将‘鹤翼’当做最后手段吧。”
随后她转身,双手把持龙骨做出起手式,随时准备应对羂索的攻击。
“虽然这么说,这次稳妥的将‘鹤翼’交还给我,‘屠坐魔’的事情就算了。”
与咒具‘鹤翼’同时被提起,‘屠坐魔’大概也是禅院真希持有的咒具之一。只是不知道与悠仁有什么渊源,不提时还好,提起屠坐魔,少年就像泄了气的气球似的肉眼可见的颓丧起来。
“好....”悠仁有气无力的说,右手握住短刀的刀柄。
少年思考片刻突然福至心灵,将左手抵在刀背。
我站在他旁侧,被凝聚起的咒力吸引,转头看见他将自己的咒力注入咒具。‘鹤翼’受到咒力加持,刃身整个裹在黑色的火焰之中。
或许是因为他拿着的恰好是短刀,又或是这火焰灼人,我一时走神,竟觉得悠仁与宿傩的身影重合,看着他仿佛也在看着从前背对我在案前庖解食材的宿傩。
“你认为自己稳操胜券了吗?”
羂索突然的问话打断回忆。
我从温暖的过往中回神、这才发觉眼角湿润,不知何时流下泪水。好在身边的大家都专注于防备,没有人注意到我的失态。
“你认为凭借这些孩子们的力量能阻拦我吗?”
没有得到回答,羂索大笑道,“你们太孱弱了。所以才看不清你们和我之间的实力差距。”
恰恰相反。
正是深知我方与羂索的实力差距,才会做此选择。宿傩的力量还未完全恢复,又受制于与虎杖悠仁的契阔,能与此时的他相抗衡的,大概只剩下被封印在狱门疆中的五条悟了吧。
那个时候,将宿傩看作唯一威胁、不惜牺牲族人和普通人也要除去他的咒术师们,是否想过失去“诅咒之王”后,咒术界的平衡会被一再打破,直至发展到如今一方托大的结果呢。
“说的没错,受你蛊惑、被恨意驱使,没有阻止五条悟被封印,我确确实实走了一步坏棋。”
说话间隙,羂索脚下的阴影扭曲,无数长蛇形状的黑色物体探出,瞬间将他包裹在正中。伏黑惠从另一边的影子中现身,双手交握,“领域展开——嵌合暗翳庭!”
长蛇黑影变幻,化作向内炸开的尖刺。然而并没有血液迸溅而出,羂索未曾移动,只从那些长条的缝隙中,缓缓渗出咒灵变形的躯体,在接触到地面的时候,又恢复了本来的形态,咆哮着向少年少女们发动攻击。
伏黑惠微微皱眉,手指似乎变了动作。
于是在日光熹微的此处,影子变得浓厚黏稠。咒灵们的行动迟缓,仿佛行走在泥浆之中,而被允许的“自己人”却像顺风之舟般,在这片阴影中活动自如。
“干得好,惠!”
禅院真希配合自领域阴影中显现的巨犬,一左一右向羂索奔去。
“就趁现在!玉犬!”
伏黑惠怒吼,与此同时,黑白混合的巨犬一跃而起,血口尖牙从上方贯下,死死咬住本该是羂索头颅的位置。禅院真希及时刹停脚步,借由惯性甩动身体,小臂、乃至手背暴起青筋,“龙骨”的刃端自右向左向羂索的身中劈斩——
“成功了!?”
裂帛声传来,悠仁不由向前探出身体。下一秒他屏住呼吸,猛地转身伸手抓住我的手臂,将我扯离原本的位置。我这才后知后觉的发现,原来那个被玉犬撕咬,被“龙骨”撕裂的根本不是羂索!只是伪装成人形的咒灵而已。
究竟是什么时候挣脱的?!
“虎杖!”
“悠仁!”
真希和伏黑同时意识到失手,立刻向虎杖身边聚集,却被咒灵绊住脚步。敌方数量上占优,意料中陷入胶着。
“看来‘锁’没有起到作用。”羂索从身后伸出手,绕过脖颈攥住悠仁的下巴,“我的儿子,看见同伴来到这里,所以松懈了吗?”
“可恶!”悠仁试图反击,挥出的拳头穿过空气,停在距离羂索分寸之地再难前进。眼看要被羂索的指尖穿透喉咙,突然从悠仁的脸颊上张开眼口,“少得意忘形了,渣滓。”
这次轮到羂索的指尖被削去。他面色不变,退后几步拉开距离。
“还不死心吗?两面宿傩,只要你被困在我的儿子的身体里,就什么都做不到。血缘是切不断的诅咒哦。”
“所以你设计让这小子得到我的手指、不,更久之前就开始铺垫了,原来如此,我虽知道你并非真心臣服,从你口中直接听到真相,比预想中还令人作呕。”
我恍然大悟。
原来不惜亲自孕育也要得到适配宿傩的容器,其实与“狱门疆”原理相近,根本就是为了给宿傩戴上永远的枷锁。
“哈哈哈,”羂索大笑,完全没有计谋时被戳穿该有的懊恼模样,“既然意识到,就该知道和我们站在一起是最好的选择。想要诅咒之王重新现世这点来说,我从未欺骗你们。”
“明明设计使宿傩死去的也是你,还真是对把他人当做工具这件事乐此不疲。”我叹息道,“宿傩——”
“我知道了。”
宿傩开在悠仁脸颊上的眼阖了阖,一直没有插入对话的悠仁终于发出疑问,“你要做什么,两面宿傩。”
“小鬼。”宿傩说,“这次我不会使用契阔,由你来做。”
“我——”
“你做的到吧,身为我的容器,区区使用我的力量这种小事,做不到的话就去死吧。”
“怎么可能做不到啊!”
悠仁重新鼓起干劲,“老头子就躲在背后看着吧,阿龙小姐,现在领域要展开了哦!”
模仿宿傩的姿态,虎杖悠仁双手虚心合掌,将食指、小指弯曲置于掌中。
“伏魔御厨子!”
领域名落地的瞬间,以虎杖悠仁为中心全面延展,本该落在身后的骨山和御龛不见踪影,唯有清澈的湖水映照着碧色清空。几乎与宿傩的完全相反,清透的领域空间将所有人拢括在内。
这就是他的心象。
“在领域之中,你是无敌的。”宿傩笑道,“现在试试看‘解’。”
“啰嗦。”
悠仁虽不耐烦,还是依照宿傩的说法瞄准羂索。我盯着他的手臂,余光看见一抹白色出现在身旁。站在悠仁身后宿傩侧头微笑,示意我不要出声。
少年闭上眼,凝神聚气,与禅院真希和伏黑惠缠斗的咒灵瞬间化作碎肉。
“解!”
斩击擦着羂索的衣角落空,这次虽然没有对他造成关键伤害,他脸上稍纵即逝的异样表情却完完全全落入我的眼中。
“看来我们有与你对抗的资格了,羂索。”
诅咒师弯起嘴角,擦去脸颊被无形之刃划伤留下的血迹。
“有趣。”
日期:2021-12-13 16:27:58
很久很久以前,漂流而来的方士徐君房曾向我讲述了在海那边的秦地流传着的奇怪故事。
“楚人有鬻盾与矛者,誉之曰:吾盾之坚,物莫能陷也。又誉其矛曰:吾矛之利,于物无不陷也。”
人的皮肤柔软易穿透,亦不具备坚硬的獠牙。相互争斗时,便要借助名为武器与防具的物件,所谓的矛与盾矣。
故事中贩卖这些物件的楚人,竟同时拥有无坚不摧的矛,与无从穿透的盾。
“既然如此厉害,那这人岂不是可以凭借矛与盾成为众人的首领?”
为何还要不辞辛苦的当街叫卖呢?
听见我的疑问,徐君房只掩唇轻笑。我不明白他为何嘲笑,缠了好久才肯回答说,“因为龙非人,不懂得人是会说谎的,凡天地间,何曾存在这样的东西。”
他接着讲那个故事。
“或曰:以子之矛,陷子之盾,何如?其人弗能应也。夫不可陷之盾与无不陷之矛,不可同世而立。”
有人提出让那楚人以他的矛刺向他的盾,又该如何。楚人无法回答。即便他真的做了,无论是盾毁矛折,都证明他在说谎。
我是龙,虽得知人类存在这样的习性,却无从干涉。
“可君房说的不对,这世间确实存在不可破之盾与无坚不摧的矛呀。”
君房抬眼看我,我仰起头向他展示喉下的鳞片。
“你知道为什么龙有逆鳞吗?并非只是世人所知的逆鳞之下是龙种最薄弱的地方,鳞片是最强的武器,也是最强的防具。”
攻击逆鳞附近确实会造成一定伤害,却不是必然致命。龙立足于天地间,即使离去,也等同于幻化成这天地间的其他。元素不息,岁岁循环,失去的只是当世的记忆和姿态罢了。
“龙的鳞片坚不可摧,龙的鳞片势不可挡,那么以龙的鳞片去攻击龙,会怎么样呢?”
徐君房问了和故事中的人一样的问题。
我那时是怎么回答他的?
啊,想起来了。
“用龙的逆鳞去攻击龙,什么都不会发生哦。”
——什么都不会发生?
“一切都会回到原点,回到没有发生的时间,所以人是不能用这种方法伤害到龙的。”
——那你的同族.....
“真正的死是概念消失。杀死龙的方式有二,一是彻底忘记龙的存在,二则是——”
真希跃起的身影打断我的回忆,完全成长为天与咒缚的少女仿佛神魔附体,连招之间隐约能看出如禅院甚尔般的杀伐决断。在伏黑惠的配合下竟与羂索平分秋色,一时难分高下。
虎杖悠仁想要上前帮忙,被宿傩摁住,呵斥道,“就这么急不可耐的想要送上自己的头颅吗?”
“但是——”
“宿傩说的没错,悠仁,维持领域展开抵消羂索不断放出的咒灵已经是极限了吧。”我说,“天分是一回事,你们面对可是活了千年的妖异哦,怪物要靠怪物来打败,而我们的目标是把怪物放出来。”
“您的意思是!”
答案呼之欲出,可现在还不能直言揭晓。我越过少年,对真希吼道,“差不多是时候了,真希,瞄准那家伙的胸口!”
羂索侵占夏油杰的躯体时,连并夺走了他操纵咒灵的术式。谨慎如他不会将王牌置于他人触手可及的地方。在听闻羂索曾在涉谷放出名为“漩涡”的咒灵集合体时我意识到,要想触碰到狱门疆,就必须剥开这一层一层的咒灵漩涡,而消磨这些前赴后继的咒灵,只有宿傩、或者说是使用宿傩术式的虎杖悠仁才能做到。
现在时机到了。
由唯一脱离羂索操纵的天与咒缚去攻击狱门疆,就是撬开“门”的关键。
伏黑惠的领域从悠仁的领域之下破水而出,化作无数黑色影剑刺向羂索,在后者试图抵挡之时,转化成柔软坚韧的带状,紧紧缠住羂索的手脚。
“区区咒术师,你怎敢——”
“闭嘴!”
伏黑惠嘴角渗血,仍保持着脚下稳定不动,他双手紧握,随后朝向真希投以眼神。少女则借伏黑惠向她发射出的影子脚踏施力,向半空跃起。龙骨在她扭转身体时刃尖朝向下面的羂索。
刀身没入诅咒师临时展开的防护结界之中,真希的怒吼被破冰声掩盖,羂索不甘的声音从下方传来,“可恨的咒术师!”
他试图捉住真希的脚腕,反被她踢向胸口,泛着淡淡绿光的立方体应声掉落,为伏黑惠的影子吞没,牢牢固定在地面上。
“可恶!住手!”
“太晚了,羂索!”
真希弯曲右膝重心下沉,侧转身体猛然施力,龙骨自她手中脱出,瞄准狱门疆飞驰而去。
“你要做什么!”羂索几近疯狂,脸上再也没有从容,狰狞的双眼死死钉在我身上,“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我当然知道。
以子之矛,袭子之盾。
用龙之逆鳞磨成的刀,去袭击与龙的血肉融在一起难以区分的活的咒物,会发生什么?
“你困了我千年,不就是想要龙的‘不死’来成就无法被破坏、活着的监牢吗?”我不禁笑出声,“可你怎么知道,龙并不是无法死去。”
“龙姬...”
宿傩向我跨出一步,我歪歪头,躲开他伸出的手。此时“龙骨”已然触碰到狱门疆,那枚淡绿色的咒物之上隐约显露出细小的裂纹。
“杀死龙的方法就是使龙化成人,自愿放弃与天地同齐的寿数。”
我仿佛听见从未见面的亲族的笑声。
你们也是这样,为了某个人类选择离开此世的吧。
“如果狱门疆没有死的概念,就由我为他带来终结。”
我说,“诅咒师,你看看你的狱门疆,可还完整吗?”
——狱门疆,开门。
作者有话要说:
大结局倒计时
日期:2021-12-26 19:45:42
狱门疆是埋葬龙骨与血的墓穴,因龙具有不死性,则狱门疆不会毁灭。羂索以为将我的灵魂解放是引诱宿傩入局的筹码,却没算到这正是他所有设计中最大的破绽。
接下来只需要我(龙)作为我(人类)死去就好了。
为了留住人类生命分散出去的灵魂恰好让这件本不可能完成的事成为可能。
当狱门疆出现缺口,残存在其中的“我”与化作人类的“我”概念交换的瞬间,术式即可完成。
那个时候,被千年时光反噬的我也会因为衰老死去吧。不用再做谋划打算,利用互为因果的悖论就能完成一切,不愧是我,总是能找到最便利最偷懒的方式。
终于做到这一步,接下来已无路可退。
在所有人面前说出这句话时,我心中蓦然产生某种报复性的愉快感——无论是被推入陷阱的羂索,或是无条件信任、配合我的少年少女们,他们都没有猜到我的解决方案其实是如此无谋而笨拙。
可是往往是这种直截了当的战略,才能在意想不到的时候偷得胜利。
只一个人除外。
知晓我的选择、纵容我帮助我完成所有准备的宿傩,脸上混杂着无法解读的神情。
他没有要对我说的话,嘴角都不动一动,被我躲开后再没有任何动作,他只是垂臂站在那里。虽然明白这是一意孤行必须付出的代价,堵在胸口的粘稠情绪却无从排遣。
我移开注视他的视线,转向另一边。
被伏黑惠的影法术缠住身体的羂索像极了在涉谷时他使用狱门疆困住五条之子的模样。
千年来处心积虑算计他人,如今也为他人所计算,这绝妙的“恶果循环”,不是正适合现在的羂索吗?
狱门疆被真希用龙骨击中的一面裂开纹路,淡淡的光芒从中泄出。
我没敢回头,害怕让他们看出我的动摇。
于是意识脱离躯体、同时出现在“内侧”与“外侧”。
或许谁回应了,谁又试图阻拦,我却无从感知。不可视不可闻的状态持续了一段时间,就像被打开电源一般,突然恢复了感官。好巧不巧,正碰上白发黑衣的男人张开手指在我眼前摇晃。
“看上去有些眼熟,狱门疆有投射记忆的功能吗?比起不知在哪里见过的根本想不起来的小角色,还不如放部电影。”
“哈,不过知道结局的东西再看几遍都没有意义。”
五条的.....嗯,好像是叫五条悟来着,他很快放弃审视,轻易地接受了狱门疆之内出现“我”的事实。若不是过于神经大条,只能用他强大到自信不会有什么能伤害到他来解释这种行为了吧。
他重新窝回那堆骸骨之间,手指在其中一枚上敲敲叩叩,因为戴着眼罩无法察觉视线,并不能得知他的想法。
五条悟应该不知道外面的情况。
这份游刃有余真让人烦躁。更加烦躁的是我一开始就错过了开口的时机,现在还怎么去和他对话?假装是狱门疆自带的投影功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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