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女娶亲(离机)

“塞外江南何处有。”
夏阳轻轻地感叹了一声，脸上的笑容逐渐开始扩大：“现在好了，没了息委，度平可以继续往外拓了。”
“不只是这样，还不如说，有了这条水渠，破事儿才会更多。”
霍忻忻冷笑一声，天气开始变热，人手一把折扇的她用着扇子狠狠敲了一把自己的手心：“用水规矩，从今天开始得立起来！”
“那就麻烦您了？”
贺澄立刻把这口又黑又沉的锅往她身上一扔，趁着霍忻忻没反应过来立刻迈腿：“我先去看看之前让种的豆子怎么样了。”
“等下，你确定，是去看看之前种的豆？”
堂堂度平县领直接伸手抓住人，脸上是压抑不住的八卦笑容：“我怎么感觉你不是去看地的，而是要借此机会去和人说话呢？”
作为一个有家室的人，夏阳自认为在看人这方面还是挺准。之前她看赵学思像是一头热，贺澄对他虽然有些特别，但远不到那种动心了的程度。这次开渠的事情之后，她明显感觉到这两个人有点不太对劲。
当然，赵学思对着贺澄还是那样，但是贺澄嘛——
嘿嘿，用她和丹参两个人曾经的经历打赌，小太女这是终于反应过来了。
“我知道，你肯定不会特意去找赵学思的，对吧？”
“你在说什么。”
没忍住打掉夏阳的手，贺澄稍稍整理了下自己的衣襟，轻咳一声后点了头：“我真的是去看地的。”
当然是绝对不会假公济私，也没有什么“顺路去看看某人”的想法。
看贺澄几乎和逃窜一样冲出衙门，偷偷盯着她的霍忻忻都没忍住闷笑，看得夏阳挑眉：“你怎么也学坏了？”
“青春啊，我当年也有这么一段。”
霍忻忻也不介意，笑眯眯地开始研墨：“只可惜，好景总是不长久。”
霍忻忻与丈夫关系很好，奈何天不愿见长相守，一场风寒引发的病让霍忻忻失去了爱人。两个人没有孩子，霍忻忻不乐意再找别人，举人也是她天资的极限，就这么在度平当了十多年的小官。
“你不应该只当个典史啊。”
“我只在度平这地儿熟，到别的地方去可就不行咯。”
五十多岁的女举人伸了个懒腰，拿着笔开始写字：“怎么可能像阿静这丫头，哪里都去得。”
不知道她这是发现了什么意有所指，还是单纯感叹贺澄不好好坐班，夏阳不好说，只能就这么当她是随口一提。
“可不是，年轻人就是有活力。”
“……”
霍忻忻在心里冷笑一声，装，接着装。她是考不上进士，但是她在度平官衙混了这么多年，不是个傻子。
别以为她不知道，就“陈静”和“夏阳”两个人，能巴巴得让裴明远这个镇边大帅赶来护着？
行吧，你们装，她就看你们什么时候露馅。
并不知道马甲已经掉了一半，贺澄先去巡视了一圈草方格。草方格很有用，或许是因为这个时间点沙化还没有那么严重，也或许是因为几次炮仗下来震碎了板结的沙土，草方格在地上固定得很好，长势也相当优秀。看得出来不过五年，漫漫绿意又将在这个边陲小镇上再度出现。
至于大豆，那又是另外一种情形了。
砂土地并不代表着不肥沃，当然肯定是比不上黑土地，但要说真的毫无价值，那也不太可能。大豆固氮，同时豆子也可以榨油，却无法与作物套种。因此贺澄也只是提出建议，让几家愿意在轮耕空地上播种的人先种植起来。
现在这个时日种大豆刚好，小麦已经收了第一批，又开出了水渠，前几日播下的大豆种子都有不少发了芽，看着就让人欢喜。
“陈大人，您来了。”
主簿本就掌管农桑一事，看到贺澄前来巡逻也有不少人打招呼，却也没和在城里那样喊她阿静。贺澄蹲下试探着按了按泥土，确认水分充足后笑了笑：“不错，但要注意，茎叶不可过多。”
“诶？这又是为什么？”
“种了大豆之后根上会出个瘤子，咱们要的其实不是豆子，而是这个瘤。”
贺澄知道他们不懂，索性就坐下来慢慢解释：“这个瘤是吸养分的，同时也能够把养分吐在地里面。吃得越多，吐得越多，来年地也更加肥沃。但若是茎叶茂盛，养分都供给茎叶了，哪里给根瘤子呢？”
再说了，大豆要的是豆荚，茎叶有什么用？
只能用来喂猪。
听着贺澄的解释，其中一个老农抽着旱烟，不可置否地点了下头：“陈大人这话倒是没错，种豆确实是这样，根上越大越好，茎叶最好还是扯掉点。”
“不过说要肥地……”
抽着烟使劲想着当时的情况，良久后老农自嘲一笑：“确实不太记得，但确实种好豆子便不用再休，直接种别的就行。”①
“种完这一波豆子，就可以着手再来种麦。”
夏天是出豆的时候，二十五度左右的天气能够结出豆荚，从无到有大概是三个月时间，一百天就可以收割。现在种完，虽然时间有点紧迫，但也刚好可以补种一波冬小麦。
“当然，如果大伙愿意，也可以种波甘草。”
“甘草？”
听到贺澄这句话不少人都面面相觑，甘草的用量一向很大，做菜能用点儿，用药哪里都得有甘草，多年生不说，平常泡个水都有甜味。经济药用的作物总是让人心动，却也同样让人迟疑。
“种了这个，麦可就没地方了。”
“分出一小块倒是可以，到时候怎么卖呢？”
“官府收，就用市价。”
“官府啊。”
别看现在度平人对这届领导班子挺信任，但是牵扯到利益，谁都不可能一口答应下来。尤其市价，又是什么市价？谁能说这个市价是对的？
贺澄并不着急，她只是单纯想要度平过好一点儿，不信任她也是很正常的：“大家想着就行，若是有官府就收了，啊对了，若是我要招些织娘弄个纺织厂子，可有人愿意来？”
“您要开厂？官府开的？”
“对，就是官府开，我就是来招工。”
贺澄笑呵呵地坐在田埂边上，对着几人表情柔和：“度平能干的事儿太少，但这里有羊有毛，附近乡县也是一样，收上之后我准备统一加工。”
想着这段时间已经开始造了不少纺织机的房间，还有自己的“度平纺织基地”建造计划，脑海里飘过赵学思这张脸时贺澄顿了顿，把他甩走后对着突然兴奋起来的人笑了。
“工钱都是最高价，大伙有兴趣么？”
有，那必须得有啊！
大庆的火厂是做火药的，只要进去就是一辈子在里面给官府干活，铁饭碗不说，待遇还好。虽然麻烦了点儿，但这种正经活，谁都想要抢破头，出去说亲都让人高看一眼。
只是火厂要人太少了，他们人人都想去，但都不一定能行。
现在多了个纺织厂，那不是完美？
“咳，那陈大人，你是准备招多少人？”
招多少人啊。
度平县是个下县，但因为有铁羽军驻军再加上内附部落人口进入的关系，人数逐年开始变多，现在整个县城经过之前的户籍统计，确定共八百七十二户，人数大概在三千人左右。这么点人干事情会很难，但如果是试点，那再好不过。
“先招个五十人。”
贺澄的小算盘噼里啪啦打得精，脸上笑容更是加深：“回头做出成绩了，再继续招。”
至于要怎么把度平的货卖出去嘛——
“左大人啊。”
贺澄巡视一圈，任由自己要开厂的消息让度平百姓扩散出去，就笑眯眯地来到了满脸警惕的左颜面前，很是讨好地对她伸出了手。
“你的煤渣炉渣不要，就给我呗？”
她用这些废料实验个水泥铺个路也不过分，对吧？
作者有话说：
①：大豆固氮，氮能够滋养田地，也可以进行人工干预。相关论文可见施氮对大豆结瘤、固氮及产量影响的研究进展，文章编号：1002-1302（2022）08-0042-07
左颜：我看你是馋我的库房！
阿静：要想富先修路，水泥路，嘿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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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太女的天使投资人当然是皇帝啦
技术升级的同时会带来新兴产业的迸发, 在左颜的研究下大庆从炼铁跨越到了炼钢，要贺澄来看这不来点织布机再来个蒸汽机推动一下工业革命，都对不起这么好的条件。
原本那种保守的风气虽然有流行开, 但现在已然扭转不少，度平这种地方在打完仗以后更是如此。只是现在贺澄明白, 很多步都得慢慢来，尤其是现在相当重要的配套设施，必须得全数跟上。
修路，搭桥——耕种条件已经用大炮轰出的水渠改良不少，那么交通条件也是同样需要创造的。
有河流就能走水运，但陆路也同样不能落下。贺澄抱着舆图来找左颜的时候就看到她直接炸了毛，差点连人带图把她打包扔出十米远。
“这玩意儿是我能看的？是我能听的？”
“……”
“你可以, 别人不行，懂么。”
左颜是真的不太明白这位太女的脑子, 说她厉害吧, 确实，能懂点农事, 能静下心做事, 能放下身段, 最关键的不是她本人会做什么，而是她能把人都安排到合适的地方。
要皇帝亲自干事算什么？她不需要学怎么做, 但需要懂怎么去安排合适的人做这些，并且放下恰当的权柄。这点贺澄交上了完美的答卷, 甚至左颜可以说这姑娘要当了皇帝, 满朝堂至少得有八成都埋头给她干活。
但让她看舆图, 这就有点过分了啊。
“你就不担心我造反啊！”
“啊, 你就算要造反, 怎么到现在还没成？”
还有就是，她真的好会阴阳怪气！
“我给你看这个，是需要你进行钢铁产量预估。”
贺澄知道地图这种东西放在以前无所谓，但现在是属于军事资源。可是如果不给左颜看，她怎么能知道自己的想法，自己怎么从她手里挖到东西？
咳，那些炉渣她当然是会给钱，可如果因为几张舆图就免费拿，不是更好？
“所以简单来说就是，如果把边境这些城镇全部联通，需要多少东西？”
“所以你要用我那些废渣铺路？”
“是的。”
之前就在想怎么处理废渣，现在贺澄这个说法让左颜也没忍住，探头过去瞅了几眼舆图：“要联通道路，炉渣要的可不少。但小太女，你应该更知道一点。”
“什么？”
“你要搞纺织厂，要铺路，要人干活。”
自己说一句话贺澄就点个头，到最后左颜也懒得装了。她一摊手一挑眉，用着最平静的话问出了最恶毒的问题。
“你有钱么？别忘了，我给铁羽军供的东西是走的军中账，你那几个钢桶，还是我送的呢。”
就那破衙门的一千两银子，你能拿出什么钱搞实业经济？别忘了，下周你们又要发工资咯！
官府还有钱么，“陈主簿”？
“呵，纺织厂你不用担心。”
贺澄也不畏惧，撑着下巴用手指按着自己的脸颊，尾音都拖长不少：“京城有慈善投资人，见我的计划不错，大手一挥给批了经费，算是国营入股。”
爹到用时方恨少，但好在她爹比较给力，是个皇帝。
左颜沉默地看着面前的少女，她真是忘记了，这位是太女。
是皇帝恨不得她赶紧造反的太女。
“行，那你这个月工钱拿了么？”
“……”
不，她没有。
来到度平以后，贺澄不是不想花钱，而是真的找不到什么花钱的机会。吃住官府，衣服得穿官服，东奔西跑抓个短打就上了，首饰胭脂？
多碍事啊。
而且她不信度平现在这样，自家爹妈还不会给钱。自己要搞纺织厂，要铺路，要搞基础建设，那也不是只给自己做的呀？
前人栽树，后人乘凉。只要别把树给砍了，大家都会好过。
“铺路首先一条，先还是得方便大伙儿。就从城里到水渠这边，来水方便不说，本来开炮渠是为了实验阿静搞出来的没良心炮，现在用废渣来铺路，也用这些来实验一下。”
左颜本来还想把炼钢之后的废渣也搞点钱出来，奈何她就算再怎么伶牙俐齿，却斗不过度平县衙的三个裨将——贺澄一个人把成本捏得死死的，夏阳晓之以情动之以理，霍忻忻在旁边噼里啪啦算烧钢的污染是不是要炼钢厂倒贴钱，红脸白脸之下她还能怎么办？
只能去揪赵学思出气。
“你看看你，啊？”
知道安媛但没怎么和对方接触过，左颜只能对着赵学思翻白眼：“就不能再去和阿静那丫头直说吗？我喜欢你，我心许你，我就是想和你过一辈子，你倒是和她说啊！”
斗不过太女，来折腾下驸马或者说东宫侍郎也不错。更何况这两天左颜看看情况，总觉得贺澄有那么点像是在躲赵学思的苗头。
有弱点好啊，有弱点她才能“挑拨”成功，出一口自己没法搞到钱的恶气。
“左大人，按照阿静的聪慧，她当然是知道我的心思的。”
所以说与不说，又有什么意义呢？
“当然是有的，你不说，她就会当不知道好么。”
她女儿也这样，丹参不说，以为她都知道，结果呢？
这闺女就直接装了五年死，不接受不拒绝那样她看着都想翻白眼。
“挑破了，才有下一步不是？”
赵学思听着左颜的声音，答应得相当乖巧。看他那种油盐不进的样子左颜摸着下巴，语气里更多了几分蛊惑：“更何况在我眼里，好像不少人都挺喜欢陈大人的。”
不少人，喜欢。
“喜欢她不是很符合常理的事情么？”
哟哟哟，这是什么大度的正室语气啊？她可不信这小子不会醋。
“只不过，左大人你说的也对。”
将手里的笔放下，画完手上的改装炮图，赵学思抬起头认真回应，仿佛确实把左颜的话给听了进去：“但她或许会不喜欢听我说这些。”
“你都没说，怎么知道她会不喜欢？”
现在这丫头躲着赵学思，很明显就是自己心动了嘛。这会儿赵学思冲过去，那不就完事儿了？
深深地看了眼左颜，赵学思没有再说话，而是专心思考如何开始铺路。他这两天也试着用了一下这些废渣，铺路是简单，但要铺得平整，还是需要些水平。
最好就是把这些烧完的废料再进一步磨细些，然后再按照比例，混点石膏进去。
“左大人，能把这点废料再打碎些么？”
“你要碎成什么样？碎成粉好不好啊？”
“可以的话最好。”
恨不得一巴掌打在自己的嘴上，左颜愤愤地哼了一声，示意他滚去旁边别来烦自己：“本来烧下来的废料就挺碎的，去看看用碾子能不能再碾碎些。你是想和石膏混起来对吧？这样浇上去路面能平整也牢固。”
“是的。”
“石膏这玩意儿度平能产，这些能烧就能出的东西，起个炉子就挺好。”
左颜在进行高炉改造的时候就已经有过相关设想，按照她的想法一炉烧下来可以用着火温不同，一次最好能出不同的东西。只不过这还有些难度，度平又没有老窑工控温，她也只能把自己的想法先放去一边：“但人少了，你得招人。”
“这样……哦。”
仿佛是想起了什么，赵学思突然笑了起来，那样子让左颜很是恶寒：“你这是什么表情？”
“没什么啊。”
稍稍控制了下嘴角，青年用手放在唇边轻咳一声，却始终遮掩不了自己的表情：“我只是有点明白之前太，阿静说的话了。”
可她没心思听这种小情侣——
“她说，不用担心我做出来的织布机会让人活不下去。”
他相信贺澄对他说的话，但他一直都不明白她是如何有的这样的底气。现在他跟随着她来到度平，看她身边的人越来越多，能够做的事情也越来越大的时候，他终于明白她说的，不用担心人会因此活不下去。
有了织布机，有了炼钢厂，做工的人是少了，但会有更多的事情要别人去做。有了这么多需要人去干的事情，那当然是越少人能做越多的事情，就会越好。
“太宗要求所有人都要去念书，所以我们可以写下来怎么去做工的方法，给他们培训，让他们明白步骤，明白什么可以做什么不行。织布的人变少但产量和之前一致，多出来的人可以来各种新开的工厂，可以学新的事情，可以有别的立身之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