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年月下来,对着贺濯嘀咕的人不少,但也总有人站在他这边,以至于有着一批堪称是坚定不移的拥趸。想到如果以后是这批人上位,裴丰问知道未来绝对不太好。
要真这样了,他的小妹妹还能去飞翼珠,姐姐还能继续当将军,姑姑还好做她的军师么?
“为什么要给他寄信?准备开嘲讽?”
“啧啧,你怎么能这么想我们的兄妹关系呢。”
贺澄听着裴丰问这句话就想笑,甚至于一本正经地把手拢在一起,很是随意地开口:“我明明是想要和我亲爱的堂哥沟通一下感情,彼此交流下工作上的问题,好好互相学习互相进步,为大庆做贡献,同时也是身为老贺家孩子的责任。”
冠冕堂皇,什么叫冠冕堂皇?这就是了。但有错么?一点都没有。
非常友爱,非常好妹妹,这是普通的信件么?这简直就是爱来自度平。
“说起来,您来到度平是隐姓埋名的。”
当然在裴丰问看来现在也不能算是“隐姓埋名”,贺澄的身份虽然依旧是不知道的什么都不知道,但终究知情人挺多,裴丰问现在都不太确定了。
“那位也和您一样?”
“他敢么?”
“……”
您可真是太犀利了。
是的,贺濯不敢隐姓埋名,他受不了这个委屈。堂堂长公主亲子,近日还被封了个亲王位,怎么可能要隐姓埋名?
那必然是大摇大摆,生怕别人不知道新晋的昭王驾到。
“我现在怀疑。”
“怀疑什么?”
“我阿娘真的很讨厌一切和‘赵’有关的发音。”
贺澄在听到贺濯这个名号的那刻就很想吐槽,昭,这字儿本来是挺好的,但是给了贺濯之后怎么看都像是讽刺:“你把赵学思的消息都给他了?”
“是啊,毕竟那是辅相大人的要求,我这种小小的天照卫,怎么能拒绝呢。”
可怜兮兮地探了探头,裴丰问看到贺澄态度似乎不太对又没忍住往前,对着她小小挑了个眉:“太女啊,你最近与赵学思,发展到什么程度了?”
“怎么,和你说了之后你写去信里,让我阿爹阿娘实时追文是吧?”
“这怎么能说是追文呢,这是关心你。哦对,您阿爹托我给您带个话。”
贺澄听着就嘴角直抽,这一句话她都不用问,就知道她阿爹阿娘铁定是给裴丰问塞奖金、甚至还塞了不少能够直接用的假期:“你说。”
“要你不管不顾先和赵学思成亲了,我们也没有办法。”
裴丰问本来还抬起一只手想挡着贺澄恼羞成怒的一拳,却没想到她只是若有所思地看向自己,也只能临时改成抱拳的模样:“我没添油加醋,那位就是这么说的。”
“行吧,他越这么说,我越不能这么干。”
要她真的和赵学思在度平成亲,呵,等会去之后哪怕自家亲爹临终之前,都会握住自己的手断断续续地说“你当年居然和赵学思在度平成了亲,我不甘心啊”。
“那么,贺濯在南阳干得怎么样?”
“换上自己人,还能怎么样。”
示意贺澄把信件打开,裴丰问往旁边捡了盘糕点出来推过去,顺手自己也拿了一块糕:“为了‘以示公允’,他拉了他王妃过去,顶了个文书工作。”
“南阳书院呢?”
“以防混乱,一切照旧。”
“……”
行,不愧是你。
“所以姑姑不肯当太女,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他吧?”
贺澄将信件塞进怀里,确认没人才小小地口吐了下芬芳。她是真没想到贺濯居然也出来了,而且看样子似乎朝中还会用度平与南阳做一个评估。
她其实并不喜欢这种仿佛是比赛的模式,但要选接下来的那个真正意义上的继承人,好像也确实没有比这个更直观的选择了。
还政于长公主一脉并非是真的要还位,她的太女之位也不是当成了太女就真的能够顺风顺水。
这是一场押注,一次豪赌。
“赵学思,赵学思。”
“阿静?”
听到贺澄声音的那刻赵学思下意识应了一声,同时也把手上的东西给放了下来。在厂房里要遵守的东西很多,赵学思和所有人一样,按部就班且小心放下手里的东西迎了过去:“阿静是有了什么新想法?和我说说看?”
“也不是有什么新想法。”
看到他眼睛发亮的样子贺澄也有些无措,稍稍深吸一口气后突然笑了起来:“我想来看看你。”
听到后面一排竖起耳朵听的大伙一个个嘿嘿笑着又偶尔“噫”一声,贺澄看着赵学思突然开口:“你会一直在我身边么?”
她很不安。
她也会不安?
赵学思不敢相信,可想想又觉得好像确实是会的。她是个普通人,会害怕不安很正常。
然而,她是太女,她不能对别人表现出她很不安。
度平的厂房搭建很快,毕竟不需要什么太大的装饰,主要就是要空间大,并且排水方便就行。旁边被划给厂房的还有几处空地,被人种上了各种蔬菜大豆给大家改善伙食,现在看着好像也可以收了。
跟在贺澄后面走在这片绿意盎然的地界,赵学思安静地听着两个人脚步踏在土地上的声音,很快贺澄停下转过身,扭头对着赵学思嘴角勾起:“如果你不在我身边,我会想要杀了你。”
“我知道。”
赵学思并不意外,也不认为这是威胁,只是站在那里点头:“这几日度平钢铁产量又提高了不少,纺线纺布也开始变多,大伙每日都想着能去官府开的布店抢些便宜又好的布料。水泥快做好了,浇路用这个又平整又快,试用过的都说好。”
这些事情里都有他,他做这些也都是为了她。
“度平有今天是因为您,您带着所有人往前走,不丢下一个,也从来都不放手。”
这一次反而轮到赵学思带着自己往前,贺澄却不觉得有什么不开心,甚至可以说是欣然前往,与他一起登上了度平的城墙。
城墙之外烟尘滚滚,模糊能够看到远处的地平线。地面上的远处隐约有些绿意,更远的地方天空湛蓝,高远地仿佛真有什么神明在天空中注视着自己。
“贺澄,回头。”
很少有人会叫她的名字,她对外用着的是“陈静”,是“陈大人”,是“阿静”。
唯独没有“贺澄”。
前方是无人原野,后方是滚滚红尘,贺澄安静地注视着城中的人来人往,突然仿佛卸下了所有的力量,连挺直的腰背都垮了下来。
“我想去逛街。”
她吊耳当啷地靠在旁边,抬起下巴无比任性地开口:“我要吃东西,你给我买。”
“好。”
“你什么时候给我那个忍冬纹雕出来的小狐狸啊。”
“肯定会给你的。”
“你不会想等我们成亲了再给吧?”
哦豁,看赵学思的样子,应该是被她猜中了。
红尘中人唱着歌,卖着圆滚滚的粉糯糍粑,吆喝着一定好吃的奶茶,偶尔会因为东西太贵吵个架。贺澄低头瞥了眼两个人不知道什么时候握在一起的手,表情无比深沉。
这算是她两辈子,除了小学幼儿园春游和隔壁男生手拉手以外,第一次拉手吧?
感觉……
收紧了手里的力道,贺澄突然发现自己的耳朵好像有点烫。只不过这样一来,她原本散乱的思绪似乎消失了不少,脑内的思绪也逐渐开始变得清明。
好吧,这种感觉,还挺不错的。
一开始还没反应过来, 随即男人恍然大悟:“您是说,太女殿下?”
看到贺濯瞬间沉下的脸色,在旁边脱口而出“太女”两字的男人就知道不好。贺濯讨厌贺澄, 但又必须要知道对方的消息,所以在提到对方的时候, 大家向来都是找各种指代,很少有人直接开口。
尤其是“太女”这个词,对贺濯而言更是一个禁忌。现在听到别人说出这个词,自然引起了他的不快。
“是您的堂妹。”
贺濯的脾气不太好,幕僚立刻选择改了口,弯下腰的时候也有点叹气。他的昭王挺好的,就是每次对着太女的时候仿佛都有些……
有些过于激动, 也过于防备。
不过考虑到两个人在皇位上的争斗算是你死我活,那也不是不能理解。
“似乎无事, 但也像是在准备上疏。”
“呵, 她那爱折腾人的性子,谁不知道她什么都想干。”
冷笑着翻看着南阳的账本, 贺濯的眼神就愈发阴戾。自己这次能出来还是因为成平长公主和贺璞说了什么, 现在看来, 他们也并非是真正认为贺澄能够担此大任。
不然怎么会在贺澄离开的时候,选择给自己封王?
贺濯脸上的笑容不自觉开始扩大, 随手把东西往旁边一扫后靠在了太师椅背上,抬起手随便点了点:“行了, 你们且去吧, 她也翻不出什么花样来。”
真当打了息委是她本人呢?要不是有裴明远在, 这份功劳还能到贺澄头上?再说了, 贺澄要是真能领兵, 她有那经验么?
呵,就这点水平,怪不得贺璞想着要换人了。
“说到这个,昭王殿下。”
“什么?”
“有您的信。”
他的信?难不成是他阿娘给他的?
低头看了眼那“堂兄亲启”四个字,贺濯挥手等到自己的下属离开才一把扯开信封,看着上面端正的字迹直接把信放在了烛火之上。
注视这封信被火焰烧成灰烬,贺濯才像是长出一口气般坐下,整个人显得愈发像是沉在黑暗里。
贺澄给他发信是什么意思?是来嘲讽刺激他的,还是来求饶?
无论是哪一种他都不想听到看到,如果说贺澄消失那就更好了。
在度平这种边陲小镇,让一个人消失,应当也是容易的。那里紧挨着边境草原,又多有陡峭山坡,按照贺澄的性子肯定会到处跑。在外面一个不小心失足了,不也很正常么?
“来人。”
他简单对着空气中开了口,侧头时笑容却无比和煦:“有些事情,我想找谢楼主聊聊。”
不想知道也不在意贺濯怎么想、接下来想要做什么,贺澄是天天忙着春耕。现在是整个度平最忙的时候,收了大豆急匆匆地送去榨油坊,接下来就要补种一波冬小麦。
忙都忙的要死,贺濯在干嘛,管她什么事?
“得记录一下,种了大豆和不种大豆的两块地,中了冬小麦以后的产量对比,还有与之前几年的产量。”
往头上扣了顶草帽,虽然度平的气候已经冷下来,但阳光依旧很晒,紫外线也很强烈。贺澄本来护理都懒得护理,奈何到后面赵学思盯得紧,又被霍忻忻按着揉脸,因此现在的她虽然黑,不过看着还算肤色均匀,甚至还能说是多出了几分英气。
贺澄还是挺喜欢自己这样的打扮,甚至于还扛了个锄头帮忙松松土。至于现在度平的播种嘛——
“看来还是挺有用的。”
赵学思这段时间还抽空捣鼓出来了个播种机,贺澄看了一眼就知道原理很简单,人在推动播种机的时候有齿轮耙地,种子则是装在有漏洞的滚轮里,滚动到一定的方向就可以把种子撒入泥土。
在种子落入松软的泥土后又一只耙子会撩拨刚才分开的泥土,将其覆盖。等人就这么走一圈再洒个水,就能完成原本需要弯腰的播种工作。贺澄试用过这个简单的播种机,很简单方便,最关键的是它省力,而且容易做。
只要明白它的原理,会点木匠活,多看看赵学思做的播种机就能琢磨出来一个大概,更不用说是经年的老匠人。这播种机简单方便还省力,用着何乐而不为?
而且现在赵学思身边帮他整理记录的不再只有孙婆婆一个人,还有丹参以及另外一位他从度平招揽过来的助手秘书。
“你好像总是能够有各种各样的想法。”
自从那天和赵学思牵了手,贺澄去见赵学思的时候就愈发变得肆无忌惮。探头也就算了,她也会正大光明地去坐去他旁边,偶尔还会去翻翻他的制造笔记:“怎么做到的?”
她是真心感叹赵学思这人有点离谱,好像他的时间永远也用不完一样,总是有各种空闲去做出各种各样的东西。最关键的是那点奇思妙想,他还真的能做出来。
到底她是穿越的还是这个人是穿越的啊?据说安媛比他还厉害,那得是个什么样的人哦?
“大概是因为我做的东西都会现在脑袋里装一遍,可以的话就直接做出来,基本不会走弯路。”
唯一让他不确定的是上回的八轮织机,结果还没实验完自己的想法,就遇到贺澄了。
“那也太厉害了。”
赵学思的制作笔记内容越来越多,各种想法和思路也快赶上安媛的那本笔记。贺澄翻看了会儿上面的内容,没忍住拿过一支细炭笔,小心翼翼地同样在上面留下了自己的评价。
“你在写什么?”
正在试着改装织布机的赵学思有点好奇地看了一眼,读完贺澄写的八轮织机后觉得有哪里不对劲。
他有阅读障碍没错,但不代表他真的一个字都不认识——专心并且认真看的话,虽然很慢,但也还是能够认出来贺澄写的是什么。
什么叫做,“历史的纺轮在此隆隆作响”?
“不要在意这些细节,我只是给你官方定论下,免得以后出问题。”
贺澄很是无辜地歪了歪头,写下后世历史大题得分点后去看了眼他改装的水力织布机:“回头我们就可以用水车来织布。只是这么一来,度平的布坊基本都不用过了。”
“不会的,现在这种水车织布机,能做的只有最基础的白布。”
这样的织布机没有办法做出花纹,也不可能在上面有漂亮的绣工,有靓丽的颜色。这些布能够做到最基础的制衣,同时也可以给各种布坊提供第二个选择。
作为一项相当便宜的半成品,然后用各种工艺进行再加工。顶端的高端布料出产稀少,贺澄暂时也不打算去碰,更何况能够做到这一步的布料商人也都精明,知道有了水力织布机织出来的布料代表什么。
他们知道自己被代替,被优化,被进步,不是不可能的事情。就像是现在,贺澄回到官府衙门,就看到自己的桌子上端端正正,摆了五张请帖。
“这是什么?”
三张是布坊的,她准备回头找齐这些人开个大会,大家有钱要一起赚;一张是水泥厂那边的,水泥已经弄好,问官府什么时候给批复能够来个开路仪式;而剩下的那一张——
“清熙楼,这是个什么玩意儿?”
“这可不是什么玩意儿。”
从贺澄回到衙门开始,裴丰问就一直在她旁边,带着点吊耳当啷把玩着某个很奇特的铁指环:“你应当知道庙堂江湖,总是有不分开的时候。你手里这份是江湖的。”
不是,等等?
贺澄一个战术后仰,差点没喷出嘴里的茶。她这是正常的古代吧?怎么都有武侠门派了?
“您反应挺快啊,差不多吧,但这算是干黑活的。”
简单来说就是官府庙堂是白道,江湖上那些都是黑.道,中间灰色地带的就是各种民间镖局,商会商队,以及河上漕运。土匪这种玩意儿在大庆刚建立的时候就被太宗带着铁羽军清剿得差不多了,同时土匪也是各个县府的头号政绩,日子过得好了,就没人会去,也没人愿意去当土匪。
但总有恩怨很难了结,有需求就有发展,有点什么刺杀啊、抢劫啊、销赃组织,也是很能理解的——
“给我把他们给缴了!他们是不是收了钱,然后不交税!”
听到贺澄愤怒的第一句话,裴丰问差点脚都崴了。他要说的是这个么?当然不是!
“这里面没有咱们天照卫的人?怎么可能。”
“哦,有我们的人啊,那没事了。”
税交上来就行,要违法了的话有官府的人盯着,回头清算。
贺澄瞬间又坐直,双手十指交叉放在唇前,表情无比深沉:“有没有考虑收编搞个天照卫编外?”
“还请太女放心,之前有些人出问题,已经清出去了。”
当初他送段寻的时候是真没想到,有相当一部分来截杀的人是清熙楼的人,大多甚至他都不认识。后来裴丰问上报贺璞,万万没想到天照卫内部因此来了一次清洗。
他还没逝,就问题不大。
“所以呢?”
“所以这封信是来告诉你,太女。”
裴丰问笑了笑,伸出手从怀里拿出了第二封信:“恭喜你,被买命了。”
读着裴丰问交给自己的信件,贺澄觉得如果不是这个要被杀的可怜任务目标是自己,她绝对会看这篇报告看得津津有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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