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后我都这么乖。”
“这么好呀～”
华光微微眯眼，放在沉漪腰后的手陡然一紧，语气急转直下。
“看来闯的祸不小。”
沉漪眸子骤然一凝。
他也太机警了吧！？
“我哪有那么多心眼。”沉漪违心地嘟囔，“天冷了，不就该互相依偎吗？”
“这样啊……”
华光垂下眸子，昏暗光线里，他的眼睛看起来是暗金色的，金沙质感的眼底爱意隐晦而深沉。
“睡吧。”他拥紧了怀里的心爱。
沉漪松了口气。
待沉漪安心睡着，华光抬起眸子，看向被沉漪塞在床头最里边的玉匣子。
他轻缓地抚摸着沉漪的头发，紧紧拥着她，嗅着她的气息，沉沉地闭上眼睛。
这世上哪有比你更重要的存在。
天气晴朗，除了御灵殿。
万物可爱，除了某人。
长庭站在殿外的长廊上眺望着远处云层叠绕的云霆仙山。
他身后的御灵殿此时已经附上了森白的厚厚冰霜。
“唉～怎么就被华光神君发现了呢？”
御灵殿内，花纹繁复的霜花铺满了各个角落，花叶尖上还泛着不好惹的冰蓝色光芒。
华光以外的人只要轻轻一碰，就会尽数碎成细雪般的冰晶。
万千冰晶如孢子般飞扬，一触便融，滲入骨髓化为冻骨的霜毒。
如今的行霜，寒气锐减。
纵使这样也有蚀骨的极寒，即便是神灵的神骨也会受寒气冻体之痛，其他人不必说。
而三万年前的行霜，霜花碎裂的一瞬，冰晶会如暴风雪般席卷一切，被冰晶侵入的活物与死物都会化为满天飞雪。
昼恒趴在梁上撑着结界，时隔多年再次看到华光的行霜之术，他心里的阴影顿时复苏。
“天地良心！她怀着身孕，你要是发狂家暴一尸两命怎么办？”
华光淡淡瞥了梁上君子一眼，“我不会伤她。”
“咦？她有办法治你？”
昼恒从梁上探出头，见华光神色古怪，便也识趣的不去细究。
“你既然发现了，为何不直接拿回？”
“不必。”华光柔和了神色。
“不必是何意？”
华光支着脸，伸出手，食指轻抬。
满殿冰霜化为泛着冰蓝色的流光，飞向修长的骨节。
停落指尖的一瞬间，流光变成了一只清清灵灵的霜花冰蝶。蝶翅轻振，抖落冰晶如雪，在日光下闪闪发亮。
“她很喜欢那只小东西，那便给她吧。”
虽然不知是出于什么原因，沉漪要瞒下他，既然她不想坦白……
华光微微勾唇，金色的眼眸里映着霜蝶的冰蓝色尾光，“就当作我……从未察觉。”
“你，你舍得？”
昼恒从房梁上下来，整理了衣服，走向软榻。
“你难道不想回到从前的实力吗？哪怕只有八成。”
华光抬手，霜蝶扑着翅膀，渐渐消失。
“她开心，我便开心。”
莫名被塞了一嘴狗粮的昼恒瞪着挚友一脸幽怨。
这两口子真的是……
应聆宫。
休息中的沉漪正在惆怅地琢磨：昨晚她的主动效果似乎并不好，也不知哪里出了问题。
绛雪在整理需要下派的祈愿折，沉漪拉过绛雪，小声请教她。
“我是天生仙，还未经过情劫。”绛雪红着脸回答。
“不过，重暝神君的神官芙蕖，乃九尾天狐，历经了十世情劫，经验丰富，您可以去请教她。”
沉漪“唰”地站起身，“她现在可在这儿？”
“在是在……”
“我去去就来。”
“但是重暝神君正在殿内……”
别情殿。
芙蕖将两手背在身后，低头看着鞋尖上的鸢尾花，用鞋尖百无聊赖地蹭着地板。
她腰间的桃红腰带，与窈窕身躯上的粉白裙衫衬得她身姿婀娜，如风中桃花。
重暝皱着眉头，手上捧着一卷暗紫色的卷宗。
沉漪前脚跨进门槛，抬头与重暝对视了一眼。
又把跨进去的那只脚麻溜地收了回去。
他没看见我，他没看见我。
“沉漪公主可是有事？”重暝出声叫住。
沉漪回过头。
重暝的态度十分客气与陌生，但那双蓝紫色的眸子里却开满了惊喜。
不等重暝开口，芙蕖热情地跑向沉漪。
沉漪推辞想跑，九条毛茸茸狐尾将她贴心地包住。
“您有身子，别情殿的门槛高别摔着了，进来坐。”
“我来的不是时候……”
“您来的正是时候。芙蕖最近有棘手的祈愿要处理，不然早就去拜访您了，来来来。”
九条狐尾力大无穷地就把沉漪端了起来，稳稳放倒在铺着软裘的美人榻，并贴心地盖上了毯子。
一整套动作行云流水干净利落，不给她一点脱逃的机会。
看到沉漪，重暝再大的火气都消了。
芙蕖在那端茶倒水挑话题聊，他则坐在一旁嘘寒问暖。
不多时，重暝便要离开，临走前再三交代芙蕖，要好生照顾沉漪。
若是沉漪有什么需要，她能办到的尽量满足，她做不到的就去找他。
应聆宫的神官都只配了两名仙侍，派走她们后，别情殿里只剩下芙蕖与沉漪。
芙蕖款款走来，在一旁坐下，“沉漪公主，您找我所为何事？”
沉漪这才想起正事，“我找你是想向你请教……嗯……如何……呃……得到男人……就是讨丈夫欢心？”
沉漪扶了扶额头，她从没发现有些话要说出来居然会这么烫嘴。
好在芙蕖一点就通：“您是说你想得到华光神君的爱？”
“对！”沉漪激动的握住芙蕖的手，“你太聪明啦！”
芙蕖心虚地笑笑，这不是她聪明。
而是仙家们都认为是沉漪公主一厢情愿。
有这等猜测并非是因为仙家们不喜欢沉漪，恰恰相反，仙家们对沉漪公主的印象很好。
只是在他们看来，华光神君会动心，会爱上谁，实在比铁树开花还不可能。
正因如此芙蕖便以为，自家神君对沉漪的照顾也是出于同情和怜惜。
现在听了沉漪说的话，更是坐实了她的猜想。
看着面前这个娇靥甜美，集天真稚气与浑然天成的媚态于一身的尤物，芙蕖几乎心痛到垂泪。
这样的女子本来最是讨男人欢心，偏偏夫君是华光神君。
沉漪满怀期待地等着芙蕖指点她，她并不知道芙蕖历十世情劫，受雷笞之刑时，被最后一道天雷打断了情识，对男女之情一窍不通。
芙蕖断了情识这件事除了她自己，就只有重暝知道。
“是不是很难办？”
芙蕖考虑了这么久没有答复，沉漪觉得自己的希望落空了。
芙蕖咬牙思索：不通情爱的狐狸不是完整的狐狸，俗话说女追男隔层纱，有什么难的？
“怎么会？”芙蕖笑道，“我族可是以惑心出名的，您听好，这样做便可……”
不懂情爱的两个小姑娘凑在一起商量如何攻略一头雄虎。
芙蕖道：“世间流传一句话‘抓住男人的胃就能抓住男人的心’。是经过上万年痴男怨女实践出来的真理。”
“他本体一顿要吃二百六十斤肉……”
沉漪抓过芙蕖的一条尾巴抱在怀里撸。
“但自从回到九曜山，华光就没吃过了，他说神灵以信仰为食。”
“华光既然不用进食，为什么他还敲诈我那么多肉？”她很疑惑。
“从雄性动物的行为剖析，您一定是在哪里表现出喜欢他这个行为，他才会这样做。否则没有必要。”
芙蕖淡定地梳着自己浑圆蓬松的狐尾，打量着沉漪思考。
忽然她眼睛一亮。
“看来神君从很早便开始投您所好了！”
沉漪睁着一双求知欲极强的大眼睛：“何意？”
“您能和我说说您与华光神君之间的故事吗？”
沉漪便又掐去少儿不宜的部分，老老实实的讲述中，她加上了子虚乌有的圆房。
“噗！”
芙蕖惊呆了，从沉漪所说的听来，与仙家们传扬的截然相反啊。
尤其是华光神君，没想到他在沉漪与仙家们的面前截然不同。
高手，真是妥妥的高手！
芙蕖擦了擦嘴，端起茶杯，表情凝重：“没想到对手居然如此强大，一般的策略怕是行不通。”
沉漪虽然没听懂，但是她深深觉得芙蕖很厉害，像话本子里的世外高人！
被沉漪这样一夸，除了被沉漪、芙蕖自己抓着的狐尾，端茶倒水的两条狐尾，其他五条尾巴都得意地扬了起来。
“追男三大绝技：食攻，情攻，欲攻。食攻已经不行了，您怀有身孕也不适合激烈运动，咱们能用的便是——情攻。”
“芙蕖老师，何为情攻？”
芙蕖老师抽了抽嘴角，她也不懂。
“这很深奥，容我思索一番，看如何简化告诉您。”
看她如何胡编乱造！
“世间的男女情爱大抵都是要投其所好，主动出击。狐族有言：‘只要女人够主动，铁杵都能磨成针！’”
“可我昨晚主动，华光却以为我是闯了祸讨好他。”
“嗯，这很华光神君。”芙蕖高深一笑：“主动不管用，咱们就依样画葫芦，现学现用不会错。”
狐尾卷住沉漪的肩膀，芙蕖将她拉近自己，“华光神君平时哪些动作，话语会让您心跳加速，害羞，您就照做。”
沉漪搓下沾在指尖的狐狸毛，半信半疑，“会不会被他以为我图谋不轨？”
芙蕖噎住。
“大概……不会。”
正好下午要去给华光送这两日的祈愿折，取到宝贵经验的沉漪迫不及待地就打算实践。
不过在那之前，她得寻个地方洗澡，以免华光嗅到重暝的气味。
尽管她也不确定华光是否就是通过气味来发现的。
“洗澡的地方……神君们在御灵宫的宫殿里有。”芙蕖热情地邀请，“我带您去重暝神君的渊渟殿吧。”
“不行！”沉漪震惊地摇头。
华光会杀鱼祭腹的！
“其他人我也不熟……有了，我们去云霆山。”芙蕖拉起沉漪便飞了出去。
神灵人手一座仙山。
而云霆山，是山川之神云如野的仙山。
芙蕖在前面飞，九条狐尾在她身后摆出椅榻的形状，载着沉漪飞向云层里半隐半现的仙山。
清风与飘渺的云扑在二人脸上。
她们在云的世界里穿梭。
“岳峙神君云如野，喜好云游天下山川，经常不在山中。他生性逍遥，不拘小节，是云天仙境最受欢迎的神灵。”
“那最不受欢迎的神灵是谁呀？”
“华光神君。”
沉漪张了张嘴，被风与云灌了满口，胸腔一片清凉。
“守护神的强弱与仙家的信仰有关，华光这样强悍，怎么会不受欢迎呢？”
芙蕖回过头，微眯着一双媚眼，撩了一下被吹乱的头发，风情万种的姿态看呆了沉漪。
“大家虽然不喜欢华光神君的强势霸道与离群索居，但对他的实力却是从心底里拜服的，包括我所侍奉的重暝神君也是这样看待的。”
“云霆山到了。”芙蕖停了下来，用尾巴将沉漪护在她波涛汹涌的怀里。
“抱紧我的尾巴，我们要硬闯云霆山的强风结界啦。”
什么？硬闯？
不等沉漪说话，芙蕖护着她轻车熟路地卡着结界的薄弱间隙，带她溜了进去。
云霆山深谷中的幻雾仙池，能洗濯一切污浊。
仙池大小深浅如湖泊，池中都是似水般流动的云雾，颇为神奇。
芙蕖快速地将她与沉漪剥了个干干净净。
一双眼睛上下一瞧，芙蕖语出惊人：“果然天下男人都爱大的。”
芙蕖奸笑两声，拉着沉漪跃进池里。
沉漪摆动冰蓝色的鱼尾，游了个痛快。
龙鳍海皇鱼的蜕鳞在十八成人礼后的第四十九天。
壁画上的唤海灵龙体大如河流，蜕鳞时她要想不被人发现，就得躲在一个人迹罕至，避世隐秘的地方。
沉漪用尾巴荡着池雾，明人不说暗话，她看上了云霆山与这幻雾仙池。
可到时除她之外，还需要有人在旁打掩护。
她能找谁呢？
沉漪陷入了苦恼。
两人回到应聆宫，沉漪便直奔玄霜殿。
她耽误了半日的时光，这会儿等着她的祈愿折怕是要有两米高了。
而此时的玄霜殿，安静得掉根针都听得见。
沉漪悄悄躲在一旁侦查。
书案后，华光正在以一目阅过的速度批阅祈愿折。
沉漪偷偷看着华光专注的眉眼，少女心思像照见了阳光的花朵般春光灿烂。
提起裙子，她蹑手蹑脚地溜到华光背后，捂住了他的眼睛。
手心传来被睫毛轻刷的痒意。
华光轻轻开口：“你打算遮我多久？”
“海枯石烂，天荒地老。”
华光勾了勾嘴角，抬手握住她的手腕：“你刚才去哪儿了？”
“出去散了散心……”
沉漪嘿嘿一笑，松开手，顺势抱住了华光，学着他的习惯贴了贴脸，颇为讨好。
“你找我可是有事？”
“你觉得呢？”华光侧过脸看着沉漪，眸子里金光灿烂。
“唔……”沉漪琢磨着华光眸子里的光彩，想起芙蕖指点的那番话，张口便来：“那定是想我了。”
华光先是一愣，随即轻轻揉了揉她的脸颊。
沉漪害羞地垂下眸子，目光不经意地扫见华光的里衣，她“咦”了一声。
他早晨出来时是白色的，这会儿怎的换了黑色的？
凝眸一看，沉漪这才发现华光里外衣服与他早晨穿的都完全不同。
沉漪收了笑容，“你怎么换了身衣服？”
华光拉过她的手贴在唇侧，沉声轻问：“不合适？”
沉漪审视了一会儿他的神色。
“怎么了？”
“唔……合适合适！”沉漪绕到他身前又仔细打量了一会儿。
华光这一身白底金丝麒麟纹劲装，很显他紧窄的腰身与挺拔的身型。
威风凛凛，英武不凡，一看就很能打，多半是要去揍谁。
“犰蜚出世，需我下界一趟。”
看吧，她就说。
他怎么可能因为别的什么原因而换衣服。
神灵下界镇灾，神官需陪同辅助。
沉漪心情大好，看了看自己的留仙裙，她兴致勃勃地问：“我是不是也要换一换？”
“不需要，你什么也不用做，在一旁看着就好。”
“可你要是突犯心疾……”
华光拉过沉漪坐在身上，捏着她的下巴把她的脸转过来，用鼻尖蹭了蹭她的鼻尖。
“只要你不惹我生气，我就不会犯病。”
抚着华光的脸，沉漪看着他泰然自若的样子蹙起了眉。
什么叫皇帝不急太监急，这就是。
看着沉漪几乎要溢出来的担忧，华光只好告诉她，此次还有人要一同去。
重暝，以及他的神官芙蕖。
沉漪奇怪道：“你们两个不是合不来吗？怎么会安排你们搭档？”
华光捏捏她，“又不是小孩子，不会在镇灾兽时闹的。”
人间，燧明国，沂水涧。
原本山清水秀的沂水涧，因为出现了灾兽，而在一夜之间变成了一片枯竭的死寂之地。
就连沂水的山神也死于非命。
凋败荒芜的山谷之中，枯槁之上，华光漠然地瞥着山谷外，角亭大小的灾兽犰蜚。
犰蜚牛首蛇尾，周身围绕黑气，额头正中有一颗独眼，像一盆炭火，呼吸时，火光一明一灭，黑气也一张一收，像是活的结界一般。
“还真是它。这东西行水则竭，行草则枯，出世则天降大疫。难怪就连从不枯竭的沂水涧也成了这副鬼样子。”
重暝站在华光百米开外的山岩上，一袭玄衣红纱，招摇不羁。
他传音问华光：
【你们两只灾兽眼神交流得如何了？】
“杀了。”
清清淡淡的两个字像是雪崩前清脆断响。
天光在一瞬间暗下。
顷刻间，方圆千里的天地皆被冻骨的寒意笼罩。
感受到杀意的犰蜚，猛一跺脚，在地动山摇中凶悍无比地冲向华光。
重暝飞身而起，化为漆黑的巨蛇盘着沂山，蛇首朝天昂扬，他张开深渊似的赤红巨口，将天光吞入口中。
人间十一月，青天白日的先是大雪，后是霜冻，现在又突然由白昼变为了黑夜。
百姓们被接连而至的反常天象吓得躲回家中，把门窗紧闭，抱成一团瑟瑟发抖不敢言语。
天空中，两只硕大的蓝紫色蛇瞳像两轮凝视着黑暗的妖月。
“你在找什么？”
“蹬鼻子上脸了？！”
重暝滑稽地对上眼，愤怒地瞪着站在自己鼻子上的华光。
“呵。”华光收起冰晶长剑，随意地就在重暝鼻子上坐了下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