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似的话曾经李业宗也与祝珣说过。
但现在的祝珣只觉着皇后夸起自家人来,多少有些不讲良心......
......
雨打芭蕉噼啪声响,天色晚来风疾,将重门下的花影压弯了腰。
奚昕然大步回了自己的院子,一推开房门,奚霁林竟坐在她房中的八仙桌前吃着甜瓜,下雨天,光线本就暗,她本就一肚子气,实没料房里还有个人,二人视线相撞,彼此各吓了一个激灵。
定睛一瞧,方知是奚霁林,奚昕然声线高亢,“你在我屋里做什么?”
“我这不是想着你今日入宫去见皇后姑姑,问问你怎么样嘛!”他自椅上站起,反而一脸受惊的委屈,“人家不是担心你嘛,干嘛这么凶。”
奚昕然入门,自外归来染了漫身的雨水气,见她脸色不好,奚霁林殷勤给她倒上一杯茶,而后坐下,身子前探,“姐,怎么样?可退了?”
“退了。”她接过茶碗猛饮两口润了润喉咙。
“真退了?”
“这种事儿还能有假!”她将茶碗搁下,手指有一下没一下的轻弹碗沿,“用不了几日,想是京城就要传遍了。”
原本奚霁林还以为她只是说气话,倒不想着真行到这地步,未免也觉着有些可惜,“那你当真不喜欢他了?”
这倒是给奚昕然给问住了。
似乎她从未仔细认真的想过关于“喜欢”这件事。
细想少时,三皇子表兄身边常有个俊俏的少年,她未与他讲过几句话,少年家世才学样貌件件不俗,惹得许多京中女子都喜拥他,久而久之,奚昕然便觉着自己才应配得最好的,说来想去,对他所谓的喜欢,好似也始于那副皮囊。
实则祝珣真正的性情,她都未探知深浅。
今日这般生气,细究起来也是为着她自打下生下来初次碰了一鼻子灰,得不到的不甘大于喜欢。
“他祝珣给脸不要脸,我总不能拿热脸去贴,趁着现在时机尚早,我先将亲事退了,说出去是我不要他,他是被我奚昕然丢弃的男人。总比日后成了亲,他还不冷不热的让我当弃妇要好的多。”听起来算盘打的还算响,也是为了给自己挽回一些颜面。
乍一听颇有道理,奚霁林双手手掌扣在一起十分赞同,“对,就应该这样,凡事争个先,说出去也是他丢人。”
“对了,还有一件事,奚霁林话峰一转,眸色突然变得神秘起来,连声音也不觉变小了许多,“姐,今日我听见府里的下人说,昨儿个晚上不大太平,夜里有呜咽的哭声从孙姨娘院子里传出来,听着骇人。”
话声落,姐弟二人于桌前对视,不由默契安静下来,窗外的雨声变得突然明晰,听得这种诡事,不由身上也起了一层鸡皮。
不过很快奚昕然便定神下来,一拍桌子全当壮胆,“怕什么,咱们又没做亏心事,若真有什么找过来,也是去找孙姨娘。”
“不过话说回来,栾嫂怎么样了?”今日她一早便入了宫,走的匆忙没来得及顾上一问。
“昨天夜里爹就让人弄了一口厚木棺材将人送出去埋了,在西山上立了个坟冢,烧了些纸钱。栾嫂无亲无故,也只能做到这些了。”奚霁林回道。
这不免让奚昕然心里发酸不是个滋味,明明无辜,却凭白的在孙姨娘那里吃了哑巴亏,丢了性命又落了个不守妇道的罪名,“那孙姨娘呢,爹就让她这么过去了?”
“咱爹你还不知道吗,胆小怕事耳根子又软,一来怕事情弄大了有损他的名声,二来孙姨娘那张巧嘴在他旁边吹两句风便过去了。”此言不虚,虽为子女不应在背后这般讲说父亲,可奚远怀的确如此。
从前奚家最鼎盛之际当属奚昕然的祖父在世时,老奚大人三朝老臣,一生清名远播,奚远怀是为独子,却远不及老奚大人才德分明,但也靠着老奚大人的萌荫一点点的升到工部侍郎的位置,凭着那份胆小谨慎,凡事亲力亲为,虽无大功,却也无大过。
也正是为着老奚大人之清名,所以当初先皇后薨逝之后,太后独保了奚昕然的姑姑为继后,彼时的宫妃摇身一变成了皇后,也正是为了奚远怀的官途又推了一把。
对此事上的处理,奚昕然有些心寒,明知自己父亲怕的是什么,她又无法真的折越了父亲的颜面去做一些她想当然的事,为栾嫂平反或是赶孙姨娘出府。
她有时处事虽凭自己心意,却也不是全然没有分寸。
碗中的茶汤此尚有余温在,她饮下剩下半碗,而后才闷闷地道:“这两天你先陪我去趟栾嫂的坟前,我给她烧些纸钱,再给她上柱香。然后你再陪我去趟庙里,我想给她供个牌位。”
若当真有魂魄怨气一说,奚昕然只希望能做到最好,只为替家人谋份心安。
奚霁林自是无他,且听她如何说便如何做,一口痛快应下,“好。”
......
与奚昕然的亲事对祝珣来讲是心病一块,如今心病切去,他不由连步调也跟着轻快了几分。
回府时又是披星戴月,未归自己院子,而是直奔二哥所居院落。
二哥祝涵的房门即便每日落锁也少不得要两个小厮看守门前,听说他有时疯症一发便四处乱撞,有次奔到大街上不见了影儿,好不容易才寻回来,自那后便不止看管,门窗都要封好。
“三公子。”一见祝珣,看门的两个小厮齐齐问安,声音却不敢过高,恐惊了屋里的人。
微抑下巴,祝珣低声问:“我二哥今日如何?”
其中一个小厮道:“回三公子的话,郎中给开了新的方子,给二公子将药灌下去整个人都比从前安静了,也不似先前那般闹。”
一个灌字,让祝珣的心跟着拧巴起来。
“将门打开,我进去看看。”他目光落在房门的铜锁之上,神情隐于灯下,瞧看不清。
小厮连开锁时都轻手慢动,生怕闹出什么乱子来。
铜锁轻响,房门敞开一条缝隙,祝珣大步而入。
屋内弥漫着一股药气,房中除了桌椅一应,没有多余摆设,如瓷器一应都被长嫂下命收好,生怕伤了祝涵。
桌角椅沿之处也被人细心包好了软布包条,长嫂的心细,皆在一应一物之上。
此刻的祝涵正侧卧在床榻里,整个人照比先前削瘦许多,长发披散,衣穿无形,虽现在得了疯症,可身上却是干净的,更无异味。
静立床边良久,不敢扰他半分,若说从前,二哥祝涵也是个体面人,醉心山水,活的潇洒恣意,谁知天意弄人,一场高热竟将他搓磨成这副不人不鬼的样子。
见他睡着,祝珣心下稍安,心中五味杂陈,料是有许多话想同二哥说,却也知毫无用处,只能退出房去。
铜锁重新落上,他闷闷不乐行归书房。
书童良启早为他准备了夜宵,见他自外归来,忙上前去为他端来铜盆净手,“公子今日回来的又晚了些,夜宵已经备好,温度尚可,您用吧。”
水声哗啦,他掬了两捧水顺势弯身洗了把脸,这几日闷沉的天气压的他思绪沉重,家中变故一时让他难以转圜。
接过良启递过来的软帕胡乱擦了把脸,绕到桌前,身子一沉,陷落梨花木椅之内,目光所及,是他平日揣于身上的一方帕子。
前两日在宫里落地染了泥水,命人拿去洗了,便一直被他忘在了这里。
今日不知怎的,看着这方帕子,竟又忽而想起那日于宫道上摔跤的奚昕然,还有那日心口突如其来的绞痛之感,似若隐若现。
正神思飘远之际,忽听得门外传来陈月英的声音,“择瑄,你在里面吗?”
“在。”他应一声。
几乎是在陈月英入门的同时,祝珣收回要拿帕子的手自椅上站起身来,“嫂嫂,这个时辰过来可是有什么事吗?”
“倒也没什么旁的事,这两日你忙,我没有来得及同你讲,我于城外灵安寺给你大哥供奉了牌位,你有时间去看看他,上柱香。”每每提到大哥祝锦,陈月英的眸中似总缠着浓浓的化不开的愁绪。
离家这两年,家逢变故,长嫂亦似变了一个人,整日闷在家里不爱说话。
“大嫂有心,说来惭愧,自我回来也没能为家里做些什么。”
“方才你去见过你二哥了?”她问。
祝珣点头,“去看了一眼,见他睡着便没吵他。”
“你既在外待了两年,外面可有好的郎中?若有不妨请到府上来瞧瞧,这京里大大小小的郎中都看遍了,方子也换了无数,可这人始终疯疯癫癫的,我想着,或是外头的郎中会有法子也说不定?”
陈月英所说正是他心中所想,祝珣回道:“我已经命人去找了,从前我任职之处还当真有个很有名的郎中,想来这几日便能到京了。
话落,见陈月英脸上有些许欣慰之色,“这便最好了,尽人事听天命,有些希望也总比没有好。”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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灵安寺在城外北郊,平日香火旺盛,待到初一十五更是人山人海。
自打归京,祝珣心上的担子没有一日放下来过,每日沉重压抑,桩桩件件几乎坠得他透不过气来。
偶来灵安寺,一是上香,二当散心。
不知出来这一趟是否有暗示作用,在寺中上了香后,祝珣的心中也稍感宽慰,可仍有一丝莫名的紧绷之感挥之不去。
因连月雨水,让城外本就难行的路途又加上泥泞,马车轱辘转入水洼卷了湿泥,晨起便出城,按这样的速度走下去,归城后只怕要天黑。
马车走走停停,借着马车窗口投入的光亮祝珣看了几页书,却忽然听得良启在马车外低声唤道:“公子,前面好像是奚家大小姐和奚家少爷。”
听到奚家大小姐这几个字,祝珣眼眸一怔,却也未多说什么,只默默翻过一张书页,余光看向窗外。
不多时,马车停住,祝珣这才抬眼,隔着马车帘问道:“怎么停了?”
良启道:“公子,奚家的马车好像陷在泥里出不来,堵了路,咱们不太好过。”
城外通山的路的确不好走,狭窄不平不说,又被连日大雨和了泥,车马通行照比以往费时费力很多,马车陷在泥里出不来阻了路也是常事。
隔着一道轻薄的布帘,祝珣在马车里静顿片刻,良久才同外面的良启道:“那就稍候片刻,不急。”
良启命赶车的车夫停了马,祝府一行车马暂停。
此时的奚昕然立于一块勉强站得住脚的高石上,四周皆是泥陷,方才马车坏在半路,还是同行的奚霁林将她背出来的。
今日奚昕然自灵安寺出来,归途中马车轱辘陷入泥坑中,车轴又松散分离就停在了半路上。
此次出行是为栾嫂供奉,以防府中人多嘴杂,除了奚霁林和车夫便再没带旁人,这下可好,一时出了岔头,连个搭手的人都没有。
站高望远,奚昕然一早就遥见着路那头徐徐行进一行人,三五人骑高头大马,中间围着一辆素简的马车。灵安寺香火鼎盛,来往高门大户也不稀罕,可唯一刺了奚昕然的眼的便是马车上挂着的两个摇晃的铜灯,各写了一个“祝”字。
再瞧坐在头马上的一身黑衣束冠之人,不正是祝珣的带刀随侍七杀吗。
那么马车里的人那个人是谁可想而知。
冤家路窄,越不想在此刻遇见谁却偏要碰见。
她眼底一沉,眉心有愠意,低头催促道:“修好了没有?何时能走?”
她这一催,让本就焦灼于修车的车夫更加心慌,额上急的布了一层的汗,却还是先拿好话宽抚着奚昕然,“大小姐莫急,就要好了。”
话是这般讲说,实则连奚霁林都瞧的出来,他这一副无从下手的样子,哪里有那么轻松。
祝珣的马车在原地停留了片刻,他这才将车帘掀了一个角朝外面良启吩咐下去,“去前面看看,可有什么能帮忙的。”
良启应声下了马车,很快便行至奚昕然的面前,好歹两家从前定过亲,各家人也都差不多混个脸熟,良启直言道:“奚大小姐,我们公子遣我来看看情况,不知可有什么需要帮忙的?”
见有人来,车夫干脆就不装了,急的满脸汗,起身便道:“车轴坏了,轱辘又陷进泥里,我自己实难弄出来。”
本来奚昕然还想明声讲一句“不必”,却听车夫这样说,想吐口的话又咽了回去。
良启浅看一眼,知那马车轱辘没救了,默声扭头折返,回到祝珣马车前回道:“公子,奚家马车轴坏了,今日怕是不能用了,修起来要费些时间。”
“您看,咱们是绕路而行,还是......”
此时山中天光渐暗,若绕路回去定要花上好多时辰,可眼下瞧看,似亦无从他法。
祝珣思忖片刻,“你去将奚小姐和奚公子请到马车里来吧,再留下两个人帮着处理奚家的马车。”
若搁以往,祝珣不会管这些事,也不会管奚昕然是否会困在路上回不回的去,可眼下偏生对她生出几分恻隐之心。他说不明这是什么感觉,许是因为两个人的婚事闹的不悦,到底他的责任更大些,全当是对她的几分愧意。
毕竟都在京里,抬头不见低头见。
当良启将话带到奚昕然面前时,她想都没想一口回绝,冷着脸道:“不必,谁要上他的马车,若是嫌我们挡了路,让他绕路而行就是了。”
声音比方才还要高亮,祝珣在马车里听的一清二楚,半个音也不差。
似早就料到她会这般,马上的七杀隔着帘子听着里面的人轻笑一声。
良启自小伶俐,办事妥贴,听她这般讲,随而又道:“奚小姐,您瞧这山路难行,天色又不好,怕是很快又要下雨,您这等马车修好还指不定要等到何时去。夜里山中不安全,您带的人又少......”
半哄半吓,倒真让奚昕然有了几分犹豫,却仍是硬着头皮不肯应声。
奚霁林是个能屈能伸的主,他才不会置气,在高石下轻扯了奚昕然的衣袖,小声劝道:“姐,咱们回家要紧,不过是顺路而行,待入了城,再另外租辆马车就是。”
经不住几句劝,她一来怕下雨弄脏衣裳,二来怕天色真的黑下来,林子里万一出来些什么,后悔莫及。
若只是为了和祝珣置气那倒是不值。
思来想去,也就罢了,朝着奚霁林直挺挺的伸出两根手臂,“背我过去。”
她的鞋子可沾不得泥。
见此,便知她是答应了,奚霁林自一旁挪动过来,在她身前微弯起身,随之感觉背上一沉,将奚昕然背了起来,朝着祝珣的马车行去。
良启一路跟过来,先一步掀了马车的帘子。
将奚昕然好生放在马车上,她弯身探头,一抬眼便与里面的人打了个照面。
此刻她背着光,倒是看不清里面人的样貌神情。
离他远远的坐下后,奚霁林亦跟着上了马车。
“祝大人。”奚霁林同他打了声招呼,祝珣朝他微点头。
姐弟俩挨在一起坐着,这本就不大的马车变得有些失衡,祝珣也只能微站起,挪到他们二人对面去坐,稍加些平衡。
他微微侧身掀了马车的帘子,朝外面的人吩咐下:“走吧。”
车夫应声,马车缓缓启行,绕路归城。
山路颠簸,三个人坐在马车里一句话也不讲,奚昕然在手里扯着自己衣带角上缝绣的珠子玩,气氛诡异的要命。
祝珣亦是这般觉着,好在角落里放备了一壶梅子汤,来时未动过。他伸手自小箱中取了两只干净的白瓷碗来递到奚霁林的面前,“到城中还要有些时辰,天气闷热,喝些梅子汤解暑吧。”
奚霁林双手接过后顺手递给奚昕然一只,见她不肯接,便一手握一碗由着祝珣将梅子汤倒入碗中。
这才再递给奚昕然。
这会儿她哪里有心思喝这东西,根本就不想沾祝珣的边儿,此刻马车微微晃动,震的白瓷碗中的梅子汤在碗中也晃动不平,似稍有不慎便能洒出来一般。
她眉尾一挑,双手接过。
知姐莫若弟,二人离的相近,虽方才她那挑眉的动作极快,可仍被奚霁林收入眼底,他知这不知心里又打了什么主意,一不挑明二不问,只当没看到。
单手接过那碗白瓷梅子汤,奚昕然并未急着往口中送,只捧着碗身。
现时对面的人目光并未落在她身上,而是借了马车窗子的光亮翻动书页。
她只稍看一眼,对面这张朗风月明的容颜照比两年前要看起来沉稳重定,仍旧是那副不近人情的冷然模样,气质若霜雪,似永远拒人于千里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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