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费总,棠鸢入职的事,还办吗?”
“为何不办?”
“可是董事长要是知道了……”
陈慕远自以为善意的提醒,没想到换来费闻昭更冷的回应,一字一顿冒出来。
“他会知道吗?”
“不会不会。”
陈慕远在电话那头闭上嘴。
耳边的声音快要结冰。
“陈助理,管好自己,自求多福,手别伸得太长。”
“不然我不确定,你和那一位,哪个会更惨。”
挂了电话,费闻昭拿着那包柔软的东西,眼里染上浓重色彩,不自知暗深了几分。
他明白棠鸢这些日子对他越来越放松,这正是让他情绪复杂的点。
证明自己值得,值得她的靠近。
不难吧?
费闻昭又看了看棠鸢在床上蜷缩成一团的样子,坐在床边,用掌心给她温肚子。
反正他不会先松手的。
勉强撑到机场,棠鸢被疼出冷汗,脸色苍白,额头的细汗洇湿了发丝,贴在额头。她下意识地弓身子捂着小腹。
“怎么样了?”
费闻昭向乘务要来止疼药,棠鸢才缓解了一些。
“这样很久了吗?”
“女生都这样。”棠鸢躺着,一张小脸憔悴许多,有气无力,连带着嘴唇都发白,更显得易碎。
“你会觉得扫兴吗?费闻昭。”她扭头看他。
“尽兴而归。”
他上扬的眼尾很好看,棠鸢笑着,这句话属实安慰了她。
飞机从梦幻又飞向现实。
她想起起诉前的决定。
看了看费闻昭,犹豫了一会儿,又收回眼神。费闻昭的余光扫到她欲言又止的样子。
“你想说什么?”
“呃没……”棠鸢眼神躲闪,良久又重新开口。
“我想拜托你一件事。”她的嘴唇发干,舔了舔下唇,她慢慢道,“我想,让你帮我查查我的亲生父母,行吗?”
突如其来的,费闻昭觉得难以呼吸。
“我现在甚至觉得自己的生日都是假的。”
“我也是人,我有权利知道的吧?”
“你说呢?”
“我实在不知道可以找谁了。”
“费闻昭,你能帮我的对吧。”
棠鸢滔滔不绝,她其实憋了很久,选在这个时候求他,看在她难受的份上,不会拒绝她的吧。
她不是有意利用他,只是势单力薄想抓住一根浮木。
接着,费闻昭看过来,眼里有她看不懂的神色。
“超出我的能力范围了。”
他缓缓回应,棠鸢眸光淡下来的那刻,他心像被扎了一下,又补充道——“我尽力。”
“谢谢。”
不知道为什么,她和费闻昭又回到了原来的状态。
文城像是有什么压抑人性的魔力。
旅游回来,费闻昭又投入到了工作和加班。他的东西没有搬出去,还放在家里,但已经有几天没有回来。
激情褪去的时候,她突然不知道怎么面对他。
【今晚回来吗?阿姨做了你喜欢吃的海鲜粥。】
【你先吃吧。】
【知道了。】
【中药喝了吗?】
【嗯。】
棠鸢把手机扔在沙发一边,不去看它的明暗。费闻昭让阿姨给她熬了补气血调理痛经的中药,像这几天等他回家的日子一样苦。
入职颂风很顺利,同事们暂时还没有太过分的,只有林清彤知道她和费闻昭的关系。
“小棠鸢,你和费总,是真的?”
“没有啦,因为是学长,所以之前我托他照顾我一下。”
“可以理解。”林清彤若有所思地点头。
知棠分公司和颂风不在一起,离得不远。有几次去颂风盖章和交接工作,棠鸢都主动请缨,但没有一次偶遇到费闻昭。
她已经有,四天吧,没有见过他。
巴黎夜晚的那句话,也留在了巴黎。
哪怕文城的天再晴朗,费闻昭也没有再问过那句“和我交往,好不好?”
【天晴了,费闻昭。】
她在对话框里输入,删去,输入,删去。
她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自从回程时,他就明显的有心事。她没敢问。
【我今天去颂风送资料了。】
【嗯。】
【两次都没有碰到你/难过】
【在开会吧。你早点休息。】
只有巴黎的费闻昭才像大学时那个温润的学长,现在他好像又回到了那个上位者。
隔着屏幕,她看不到他发消息的表情。
自动带入他那淡漠幽暗的神色。
【你什么时候回来?】
【和祁牧约好去他的公馆,不回去了。】
【知道了。】
费闻昭在躲着她。
这个声音响起的时候,棠鸢才意识到这些无效对话背后的信息。
【费闻昭,你别躲着我。】
【没有,别胡思乱想,只是提前约好了。】
这样的态度让她更生气了。
棠鸢直接打过去视频通话。
被挂断。
再次被挂断。
她气得要摔手机。
【费闻昭,你是不是玩不起?】
接着她收到消息。
【明天回。】
她不知道,这三个字并不是费闻昭打出来的。
“歇歇吧大哥, 我真打不动了!”
祁牧在台球室双手撑着腿,弯着腰抬头看费闻昭,他下午先是在跑步机上跑到大汗淋漓,晚上又开始通宵打斯诺克, 祁牧一边安慰苏苡, 一边伺候费闻昭。
良辰美景他在这玩球, 真是完球了。
“不然我给你叫陪玩?”祁牧眼皮子耷拉, “跟你决战到天亮?”
“谁让你抢我手机给她发消息,咎由自取,你现在把最后一句撤回我就放你走。”费闻昭说着瞄准黑球,眉间微微皱着。
“靠, 费闻昭, 你磨人别来磨我,去磨棠鸢。”
小低杆轻轻一撞, 声音清脆, 黑球掉入网兜, 费闻昭把台球杆竖在一旁, 拿出湿巾擦手。
“我舍不得。”
“那你打算什么时候回?”祁牧靠着台球案, 对方只是垂眸。
“脑袋有点乱,怕回去会冲动。”他开始擦球杆。
“你是个人, 不是机器, 是人就会冲动, 爱情就是冲动的产物,包括婚姻也是。”祁牧情感分析大师上线。
“棠鸢会不会只是跟我玩玩。”
毕竟她问他是不是玩不起。
“你去问她,好吗?OK?”祁牧痴呆.Jpg
“万一是真的怎么办。”
“靠, 费闻昭,说你恋爱脑都是夸你, 你这个情商有待提高。”
“好像也可以接受。”
完全自言自语,他根本不理祁牧。
“烦了,我不管你们两个,我刚谈恋爱,别打扰我,别制造家庭矛盾,我谢谢你。”祁牧抓狂,说着就拿起扔在沙发上的外套。
苏苡等他都等睡着了。
两头都是祖宗,只有他头秃。
“我要走了啊,楼上空房间多的是,你随便找个地方睡。”祁牧把公馆钥匙扔给费闻昭,对方接住。
走到门口,祁牧拉开门又回头,看到费闻昭倚着台球桌发呆。
“但我还是劝你最好回去找她,人家小女孩不就让你查一查身世吗,你不想说真话随便编个骗骗她,你老爹那边,他回来再说呗,急啥,乐不思蜀,先苟且甜蜜几天。”
“费闻昭,老大不小该谈恋爱了 ,男人要多低头。”
“我卧室有几瓶酒,少喝点。”
“哦对,喝了酒就别开车。”
祁牧操碎了心,费闻昭只是把玩打火机,头也没抬。
公馆设备齐全,祁牧自从谈恋爱就很少回来住,现在更显得空荡安静。地下娱乐室的吊灯发出冷冷的光。
费闻昭翻着和棠鸢最近的聊天记录。
他最初也打算瞒着棠鸢,最好瞒到她一辈子都不知道才好。
上代人的那点恩怨,他心知肚明。但是在确定她是棠以信的女儿时,还是可笑命运弄人。
世界就这么大。
想要和喜欢的人在一起,就要排除万难。
他明明都做好准备了,哪怕她不够喜欢他,哪怕她会犹豫,他都能等。
如果是因为家庭,那就太俗了。
可当她一脸无辜地问他“我有权利知道真相的吧?”,他准备的那些欺骗说辞,都哽在了喉咙间,上不来下不去,让他窒息。
想起来之前棠鸢在公馆封闭集训,他抬腿向二楼的客房走去。
棠鸢在闹钟响之前就已经醒来,她侧躺着滑手机。
除了工作群的通知,没有其他消息。
费闻昭没有发来消息。
朋友圈有小红点,她赶紧点开去看。
昨晚睡前分享了一首歌,她配文“等雨停”,并且设置了可见范围。
点开,是苏苡的评论:【下雨了?】【没有啊,我刚刚看了。】
不是费闻昭,她切换到听歌软件。
只有听歌能让她打起点精神。
没注意到昨晚睡着前的香薰和加湿器,已经被人吹灭和关掉,床头柜子上有拔下的充电线。
今天要开组会统计总结第一季新品的销售情况,每个人都要发言。在毕业后就自己创业的她,突然还没习惯被领导的感觉。
单枪匹马惯了,一下子融入不了团队生活。她还要好好适应下。
吃早饭的时候,陈阿姨发来消息。
【棠小姐,中午想吃什么?】
【陈姨,我打算在公司吃呢,中午先不用做饭了,还有,您叫我小棠就行。】
【行,中药你别忘了,我熬好了,早晚分两次喝啊。】
陈阿姨人很好,饭做的香,棠鸢总觉得自己最近都胖了几斤。
补气血和调理痛经的药再喝下去她都要变得血气方刚。
【费先生早上走的时候特意强调了。】
【他早上走??他回来了??】
【费先生早上还嘱咐我给你做红糖鸡蛋呢,哦对了,我这半个月要请假,我女儿生小宝了,我过去帮两天忙。】
棠鸢放下牛奶,跑去费闻昭卧室,飘窗上的小毯子被拿走了。其他地方像是没有人住过一般,房间的整洁又空荡。
【知道了陈姨。】
他是有多怕跟她见面,不就是拜托她的事很难办吗,他不帮她不就完了。
是不是下次她回来,房间都要被搬空了。
她又不是把刀架在他脖子上逼他,至于这么大压力吗。
是不是自己给他太大压力了?
棠鸢意识到,自己那天的表情和口吻,本来是一时兴起,却好像有深仇大恨一样必须查出真相来复仇一样。
所以导致人家说“超出我的能力范围了。
费闻昭真是傻得认真。
这样一想,棠鸢给自己解开了些心结,心里轻松多了。
早说嘛。
她又按开手机,正视费闻昭的头像,上面是一个远远的背影。界面还停留在他发的那句【明天回】。
棠鸢看了看最近憋屈的聊天记录,顺手都删了。
没眼看。一看就生气。
她对着镜子描眉毛,用平静的眸子审视自己。
从早上就开始期待晚上。
这样的心情,是喜欢吗?
下午,棠鸢在公司茶水间泡咖啡,袁清安打来视频。
她突然觉得,自己面对的不再是顾客袁清安,而是……
“小棠,你好点没?闻昭说你不舒服,是怎么回事啊?”团团也露了半个小脸。
“啊没事,就是生理期。”
“那就好那就好,我还以为怎么了呢,团团的奶热好了,稍等我下。”
手机那边晃动几下,费团团拿着手机。
“团团,想姐姐没?”棠鸢看着她肉嘟嘟的小脸,笑起。
“想啦,姐姐,”团团扭头看一下袁清安,凑近屏幕,“姐姐你为什么不和哥哥一起回来给妈妈过生日呢,哥哥买的蛋糕可好吃了,我还给你留了一块哦~”
棠鸢握着咖啡杯的手,顿在空中。
袁清安的生日?
“团团,快来喝奶啦,你在那儿和姐姐说什么悄悄话呢?”
视频里看到袁清安的身影,棠鸢突然不知道如何开口。
不是她不去,她根本不知道这件事。
费闻昭没有提起过。
“小棠,我这几天又给你物色了几个客户,哈哈,过两天你给我张名片,哎呀!你现在就先给我拍一张,我发给她们。”
棠鸢看到她的笑容,聊了聊旅行的事。
最后她嘴角轻轻牵动,犹豫再三还是说:
“安姐生日快乐啊,我过些天再去看你和团团。”
敏锐如袁清安,“好呀,团团,姐姐说下次来看你,亲姐姐一下,让她早点来~”
团团喝了牛奶的小嘴,在镜头前吧唧一口。
“哈哈,安姐,我得去开会了。”
“快去吧。”
挂了视频。
棠鸢盯着搅拌起的咖啡泡发呆,移动,破碎,消失。
所以,他这又是什么意思?
“棠学姐,上班时间在茶水间摸鱼啊,我可逮住你了——”
棠鸢抬头,对面的人笑得阳光,穿一件米白色工装衬衫,里面是淡青色休闲T恤,皮肤白净,干净清爽的短发很加分,惹眼的是左耳的单只耳夹。
棠鸢觉得实在非主流。
他正拿着手机拍她,她下意识挡脸。
“你叫我,学姐?”棠鸢指指自己。
“啊,我刚来,你的设计助理,实习的,清彤姐和我说你也是文城大学的,让我跟着你,你不知道?”
他显然没有删掉照片,还在看着屏幕笑,棠鸢也没心情和他扯。
“你叫什么?”
“裴顷。”装起手机,裴顷插着兜看她。
“蛮好听。”棠鸢的眼神离不开那只非主流的铆钉耳夹,横在他的耳廓,格外引人注目。
“名如其人而已。”他在空气里嗅了嗅,“这咖啡味道一般,下次给你带个好喝的。”
“速溶的,要求不要那么高。”
“嘻,棠学姐这么随性,我喜欢。”
棠鸢满脑子都是费闻昭为什么不告诉她过生日的事。
任由裴顷直勾勾地看她。
“走了,开会去。”
“好嘞!卡修哒!”裴顷弯腰,在棠鸢之前抢着帮她抱过资料和电脑。
“嗯?”棠鸢问。
她看着裴顷,觉得他很像自己去LIVE现场看到的那些青春洋溢的蹦迪大学生。
“韩语的走起啊。卡修哒,走起。”裴顷倒着走路,一边对她笑。
“喔,你还会韩语呢,再教我两句。”棠鸢好奇。
“你想学什么?”裴顷在拐弯处慢下来等她,“你好,再见,我喜欢你?”
“我喜欢你怎么说。”
“棠学姐有喜欢的人了?”
“没,问问。”
会议室到了,裴顷摇了摇手机,挑眉,“一会儿我发语音教你。”
棠鸢目光又投到他的耳夹上,在会议室的灯下,竟还泛光,心里啧了一声。
年轻真好。
她最近一直有在了解新品数据,最后发现,热度蛮高,销量却远少于预料中的。
“知棠”的实体店还不多,现在主要靠线上,了解了才知道,公司为了控制成本,这期的第二批一直在“预售”状态。
虽然她不是营销方面的,但每个人都是消费者,作为消费者,最讨厌的便是“预售”二字。尤其是十天半个月不能发货的。
“新品总结就是这样,取长补短,下次的新品开发大家有什么要说的,畅所欲言啊,崽们。”
林清彤说话很有亲和力,不会与大家有距离感。
“林总监,我有几点想说的,可以吗?”
棠鸢斟酌良久还是说了出来,裴顷支着胳膊在她旁边,侧头看她。
林清彤点头。
“我们下次可以不搞预售吗?预售很影响大家对我们品牌的印象,会不会觉得颂风这么大集团,竟然不能保证现货,而且等待的时间太长也会导致下降的。”
看到林清彤在转笔,她接着说。
“是这样,前几天我在有个平台上做了调查,问女孩子们对国风服饰的建议,她们的诉求我总结了几点——
点赞最多的是要求旗袍裙子一类要有口袋,不然通勤不方便;二是小个子、高个子还有大码的需求;三是价格和面料舒适度。”
“还有是我自己开工作室的经验哈,不能说多有用,我觉得新品可以再日常一点,不能为了设计而设计。”
“林总监,就是这些。”
棠鸢说完,会议室安静一片。
“小棠的提议很切合实际,大家都记一下,其他部门也配合改进下,多多为市场考虑下。”
林清彤说的很含糊,给了棠鸢台阶。说完她就出去打电话了。
所有人都在收拾东西起身,在挪动椅子中,清晰地听到一声冷笑。
“棠鸢,你开的工作室叫什么名字?倒闭了吗怎么不当老板来颂风打工?”
知棠目前两位主设计师,说话的人是另一位设计师耿晨晓,作为男设,在圈子里很有名,但沾花惹草风评极差。
他用笔尖一下一下点着桌面,发出钝响,歪头看棠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