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瓷瓶里的这一束花,纯白无瑕,花叶上,还沾着晨露。
宋恬凝眸望了片刻,抿唇淡淡一笑。她想,难怪昨日傍晚,不见梦玦的身影。
她朝后回眸,果然,他不知何时出现了,正倚着木柱,笑吟吟瞧着自己。
“恬恬喜欢吗?”他问。
宋恬白了他一眼,道:“不许这么叫我。”这个称呼,从前只有父母唤过。
“你叫我花花,我没唤你阿草,喊你恬恬,有哪些不对了?”梦玦自觉有理,试图就此讨价还价:“除非你唤我,呃,哥哥……”
宋恬许久不拿年龄来怼他了,除非他太过分。她闻言,慢条斯理道:“花老哥?”
“……”
“或者,老花哥,都行。”宋恬从容道:“你挑一个吧。”
旭日升起,万缕金光照耀大地,照亮他俊朗的面容。他气恼地瞧着自己的‘情劫’,这果然是苍天派来折磨他的。
“去掉那个‘老’字!”他折断了两根狗尾巴草。
宋恬从善如流,微微一笑,道:“好呀,花花。”
一切又回到了原点。
梦玦败下阵来,他无奈地揉了揉眉心,走了过来,信手将刚编好的草兔子插入瓷瓶中。
“我教你布一个阵法吧。”梦玦垂眸笑道:“前几日,你不是在看关于阵法的玉简吗?我教你布‘浮生宴幻’如何?”
“不要。”她摇头:“我可没有囚禁人的爱好。”
一阵晨风吹过,草兔子的长耳朵,随风晃动。梦玦疑心她在嘲讽自己,但他也早就习惯了,解释道:“他们想得到我的宝藏,我当然要布阵,测下他们的心性。不然,要拱手相让吗?”
龙潭秘境和戈壁绿洲里都有‘浮生宴幻’,秘境里,是灵晶;而绿洲的地下,藏有无尽的灵石矿。
不过这块灵石矿,已经被他不着痕迹地送给磐石宗了。
宋恬想问他为什么,但一直没有问出口。
她想了想,淡淡笑道:“再布下‘浮生宴幻’,你想保护什么呢?”
梦玦不好直言,他故作高深,道:“不告诉你。”
宋恬瞥了他一眼,刚要回房,就被他挡住了门,拦住了路。他近来有些时候也是行径恶劣的,比如现在,就仗着自己比她高,就肆意妄为。
“怎么了?”她还是很有耐心地问。
“随我去布阵。”梦玦不依不饶。
“我若是不去呢?”
梦玦的一双黑眸目光灼灼地盯着她,仿佛是狩猎的鹰隼,在紧随猎物而动。有那么一瞬间,他想附耳告诉她:“不去,就亲哭你,看你去不去?”
不过昔日好友‘天河混世登徒子’的名号还回响在耳侧,梦玦扪心自问,渡劫如修炼,都讲究循序渐进。他深深呼了一口气,低下头,轻声道:“那我就一直等你。”
他温热的气息从宋恬的耳畔吹过,她的心没由来一慌,强装漫不经心道:“那就去看看吧,又不是多大的事情。”
梦玦伸手想拉她。
宋恬一手提剑,一手阖上门,完全不给他任何机会。
他的那只手停留在前面,只好朝前一指,避免了尴尬:“恬恬,这边。”
宋恬无计可施,她又不能拿针,将梦玦的嘴给缝上。她随梦玦一道,来到磐石峰外,此处原有薛泓设下的护山大阵,只是他完全看不上。
他从袖中,往外拿东西。
分别是符纸,各种珍贵矿石,布阵的种种材料……
宋恬在一旁看着,原来他昨夜未归,是去准备了这么多的东西。
她看着,忽然问:“你要走了?”
梦玦提笔写符,闻言停笔,瞧了她一眼,微微笑道:“是啊。”
风一吹,他的马尾扬起,无数缕光,穿透发丝,熠熠生辉。
她早就知道他还会离开。
没想到这一刻来临的时候,还是五味杂陈。
她安静了片刻,道:“一路好走。”
梦玦一直在看着她,闻言,手中的笔化作粉末飞散。他垂下眼,缓缓想了下,再抬眸时,语气顽劣:“别太高兴,我还会回来的。”
“谁高兴了?”宋恬道。
他忽然转过身,直直地瞧着她,宋恬急忙侧过身,不愿被他看到自己的神情。她有些恼怒,道:“没人关心你,你一直来去自如。”
梦玦散漫道:“那我改主意,不走了。”
宋恬不说话。
他扬眉笑了一笑,又从袖中摸出一支笔,开始画符。他一边画,一边跟她讲解布阵的要点,这原是天河宗的护山阵法,复杂繁琐,外人踏入阵内,几乎只能任人鱼肉。
宋恬渐渐听得入迷,也不再去想别的事情,专心随他一起布阵。
直至天黑,他们才将护山阵法布好,神识探去,没有一点漏洞。
他们立于磐石峰的山巅,茫茫夜色下,宋恬看到无数缕金色光丝,交错在虚空中,轻轻一勾,就能绞杀一个元婴期的修士。
她忽然问:“梦玦,你还有友人在世吗?”
“应该是没有了。”他静静地凝视着夜空,良久,才道:“我的最后几位朋友,在天河宗覆灭的前后,都陨落了。这些年,我没有朋友。”
宋恬道:“你还有我们。”
他轻轻笑了笑,傲然道:“不,你的师兄们,很提防我。不过,我也从未告知他们我是谁,如此,也是人之常情。”
月光皎皎,他一袭布衣,沐浴在月色下,容颜俊美,气度不凡。宋恬想,他在天河宗时,就已经是大乘期修士,迄今近千年,为何还不飞升?
她问:“你已经是大乘后期了吗?”
“早就是了。”
宋恬凝思了一会儿,问:“大乘期,又会遇到怎样的瓶颈?”
梦玦道:“能修炼至大乘期这一步,功法修为,都不重要了。飞升,主要是修心,从七情六欲中挣脱,从而飞升成仙。”
他很少展露锋芒,但今夜,似乎话也多了一些。宋恬离那一步还差很远,她出神地想,不知梦玦差的是哪一劫。
修士,无人不想飞升。
修炼本就是逆天而行,一路历经坎坷,渡劫、每逢百年,都会被天雷劈身。能走到大乘期这一步,整个修真史册里,也没有几位。
但是梦玦不说,她并不会去问。
他们毕竟是不同心境的人。
她太小了,还需要几百年,几千年,才能追上他的脚步。
宋恬道:“回去吧。”
梦玦道:“嗯。”
下山的途中,她忽然道:“我要闭关数月,如果你走了,留下一封书信给我。”
他乖巧道:“好。”
在她看不到时候,梦玦的眼瞳里闪烁着笑意,他的唇角勾起,白日里的不快,瞬间全都忘记了。
他暗道,原来这情劫,有时候也真美妙。
时光荏苒,一晃,已是磐石宗创立后的第二年春。
宋恬闭关数月,稳固了元婴期的修为后,终于从磐石峰上密封的石室里出来了。
出关时,洞外春寒料峭,早春的花朵绽放,随风带来缕缕清香。
石室外有两封信。
一封信来自大师兄,告知她桑竹也在闭关,师父带着白萩去西极几大剑宗拜访,目前整个磐石宗只有他们师兄妹在。
另一封信来自梦玦,在半个月前,他离开了。
他走的,比意料中要晚一些。
宋恬读过信后,将信折叠好,放入衣袖中。她步下磐石峰,推开厢房的门,只见窗下的瓷瓶里,插着几枝梅花,房内飘着淡淡的香气。
挂在墙壁上的草兔子已经干枯,不过,多了一盏灯笼。
似乎是梦玦自制的灯笼。
泛黄的灯罩上画着梦莳花,一缕光穿破黑暗,照入花中。他的画功原来是很好的,小白龙曾说他是万法兼修,确实如此。
她浅浅一笑,天色黑了,便点亮了灯光,悬挂在门外。
宋恬正仰头望着灯笼,忽然,护山大阵有异动。
有外人来。
来者似乎修为不高,还受了些伤,应该是个才筑基没多久的修士。
她没有动,等那人临近,才提起灯笼,走了过去。模糊的夜色下,来人穿着落霞峰外门弟子的服饰,神情焦虑。
那人也看到了她。
他吓了一跳,急忙拔出剑,道:“道友,路过,我无恶意!”
宋恬听了听,问:“可是落霞峰的罗晓?”
罗晓猛地一惊,他被磐石宗的护山阵法拦住,不能入内。等宋恬走近,才激动地泪流满面:“宋姐姐,是您!”
“你怎么了?”
此情此景,让罗晓不由得想起当年的事情。他呜咽一声,泪珠子再度落下:“对不住了,宋姐姐,我又来求救了!”
宋恬问:“可是沈师兄出了事?”虽然她已经退出剑宗,但是对沈明灭,还是尊称一句‘师兄’。
罗晓道:“可不是,沈、沈师兄他,在有量山,出事了!”
这次是宋恬惊讶道:“有量山?”
离开剑宗一年多, 宋恬并没想到,沈明灭会和有量山扯上关系。
罗晓见她问,流着泪道:“自从您走后, 七星剑宗变化, 可就太多了, 我都说不完。自从师兄拒绝了他提出的要求后,他就变着法子,为难师兄……”
这个‘他’, 一向指的是峰主衡阳子。
她问:“什么要求?”
罗晓为难地皱了一下眉,道:“左右是让师兄做一些, 他不想做的事情。掌门要继任剑尊, 那个人以后就是掌门了,他还收了一个叫做颜嵊的弟子,处处打压师兄。”
宋恬沉默:“……”
她万万没有想到,在她走后, 颜嵊竟然加入了落霞峰。
然而更离奇的还在后面,只听罗晓道:“前不久, 衡阳子忽然说,为剑宗发展大计, 应该吞并有量山、花词门!”
有量山、花词门都是附近的小宗门,曾经受邀参加天河法会。
宋恬凝眸听着,道:“之后呢?”
罗晓忽然捂住脸, 哇的一声, 哭了出来。宋恬见他情绪激动, 朝身后喊了一声, 大师兄闻声走了出来, 她解开阵法禁制, 带着罗晓到了磐石宗的草堂。
“师妹出关了?这是怎么回事?”大师兄问。
“似乎是沈明灭出事了。”她低声道,拍了拍罗晓的后背。
大师兄闻言怔了怔,叹了一口气,给罗晓倒了一盏热茶。罗晓滚烫的热泪落入杯中,他吸了吸鼻子,道:“之后,他强迫沈师兄去有量山谈判……”
微弱的烛光里,罗晓艰难地讲完了接下来发生的事情。
在衡阳子的命令下,沈明灭不得不带着数十个修士,前往有量山‘谈判’,希望他们能够加入剑宗。
临行前,沈明灭忧心忡忡,因为衡阳子近日来,待他很差。此时忽然重用他,怕是没好事。
罗晓劝他不要去,但是沈明灭说,他已经拒绝峰主很多事情了,再拒绝,怕是不好。他决意前往,若是不成,也好回去交差。
于是,大约半月前,沈明灭在有量山‘谈判’时,身旁的弟子出言不逊,惹得有量山众人大怒,将他们全部扣押于此。
消息传回剑宗,引起众人哗然。
衡阳子当即道,小小的有量山,竟然目中无人,胆敢扣押七星剑宗的弟子!他命令颜嵊带领外门弟子去攻打有量山,务必将他们制服。
可那颜嵊似乎和有量山有些渊源,他出现后,有量山群情激奋,骂不绝口,重伤数位外门弟子。
有量山也元气大伤,并且放出话来,若是七星剑宗胆敢再度攻打有量山,就先杀了沈明灭祭天。
罗晓讲完后,宋恬、大师兄都沉默了。
短短一载,竟然出了这么大的变故。
烛光摇曳,大师兄凝思片刻,问:“罗晓,如今双方交战,必然防守严格,你是怎样离开七星剑宗的,又是如何找到我们?”
罗晓解释道:“原本没有法子离开剑宗,只能干着急,谁料那天夜里,有人在天河殿里纵火,剑宗上下,乱成一团……”
他想起七星峰上的滔天大火,有些感激:“我趁乱跑出落霞峰,那一夜不知何故,护山阵法失灵了。我记得听人说起,你们在西极,所以一路朝西,到了这里。没想到,还真见到了你们!”
大师兄失神道:“谁敢放火烧了天河殿?那可是剑宗的渊源啊!”
她垂眸想了想,唇角轻轻扬起:“他可真敢。”
“你说谁?”
宋恬收敛笑意,摇了摇头,毕竟她也只是猜测。
她想了一想,又问:“罗晓,衡阳子,可曾让你师兄追杀我们?”
“宋姐姐怎知?”他一愣,随即意识到自己不该承认,苦着脸小声道:“师兄不让说……”
“不怪你,一想便知。”宋恬望着烛光,淡淡道:“你师兄和衡阳子并非一路人,他们也早有分歧了。”
如今衡阳子这一招,堪称‘借刀杀人’。
罗晓凄楚一笑,道:“我们都很后悔,你们退出七星剑宗那日,不敢跟你们一起走,留在这里受折磨。如今打有量山,我们就是炮灰,掌门过去还在乎名声,如今也疯癫了,只想当剑尊。”
大师兄叹了口气:“罗师弟,你先歇口气。阿恬,你随我来。”
她点头,随大师兄一道,来了草堂外。俩人站在屋檐下,灯笼照亮这一小片天地。
他问:“阿恬,这事,你怎么看?”
宋恬抬起眼眸,认真道:“我们的确已经退出七星剑宗,按理说,此事不该管。可是师兄,沈师兄也算是我们磐石峰的朋友,是剑宗里,极少对我们有善意的人。倘若坐视不理,我心中,过不去。”
他叹了口气,问:“阿恬你可有把握?”
“有量山的宗主,我们都有过一面之缘,他们并非是不讲理的人。”宋恬道:“我去瞧瞧,或许……”或许,能碰到梦玦。
“那你小心。”大师兄沉声道:“七星剑宗乃是非之地,救出人后,速速回来。”
“大师兄放心。”她笑道:“为了不给师父惹事,我决意易容前往。”
“好,我写信给师父,告知此事,有事随时联系。”他道。
俩人又低声商议几句,方才回到草堂中。
翌日清晨。
淡淡的晨雾里,宋恬着一袭白衣,长发高束,易容后,她是个五官清秀的少年郎,背着一把简朴的长剑,修为压至金丹期。
在她身后,跟着一个穿着青色衣裙的‘少女’,扎着双髻,眼神呆呆的。
“罗师妹,走了。”她回眸道。
罗晓的嘴唇动了动,但一想是要去救师兄的,就硬着头皮,跟上了。
宋恬御剑,带着他穿过重重云层,朝东飞去。
“罗师妹,”她目视前方,无视狂风,逆风而行:“揽住我的腰,别掉下去了。”
罗晓躲在她的身后,浑身战栗。他第一次在这么高的地方俯瞰大地,只觉得脚都要站麻了。他闻言犹豫了一下,还是伸出手,搭在她的腰上。
为了赶去救沈明灭,她用了最快的速度御剑。
自罗晓逃
离七星剑宗,已经过了近半个月。她并不知道沈明灭是否还活着,但愿,他还是个人质。
为了避免途中灵力不足,她特意带了一袋子灵石。
只是,她并未用到。
凝光剑化光而成,在旭日的光辉照耀下,熠熠生辉。剑光划过长空,恍若一颗璀璨的流星,正直直地朝东飞去。
剑下,是千山万水。
前方,是满地荆棘。
宋恬沉稳御剑,耳畔只有风声呼啸。
天将黑之时,她终于到了有量山一带,远远就瞧见,那边似是有些不对劲。
“怎么回事?”
罗晓伸出脑袋望去,茫茫黑夜里,有一处亮光。
在有量山山门前,十几个修士乘坐着灵兽,飞在半空中,扬起各色法光,一齐朝有量山攻去。
“是落霞峰的内门弟子。”罗晓道。他是喂养灵兽的弟子,幸好来时,已经用符箓遮掩了自身的气息:“他们在攻打有量山!”
只听‘轰隆’一声,有量山前,再度炸开了一朵红云,照亮四方天地。
宋恬持剑而立,看着有量山的山门被摧毁大半,道:“就这么猖狂?”
红云照亮了她的面容,落霞峰弟子看到了她,怒斥道:“谁?!”
“莫非是有量山的人!”
宋恬回眸,道:“罗师妹,躲我身后。”
眼看着落霞峰众人走来,罗晓忽然懊悔,此时此刻,他才发现,是他将宋姐姐牵扯到这等危险的事情中!
他拔剑而起:“我跟你一起!”
“不必了,”宋恬看他也只筑基,而对方,几乎都是金丹期的修士。她的眼神落到为首的颜嵊身上,道:“你有你可以做的事情。”
她交代了几句,罗晓闻言,默默退后。
宋恬的目光,又重新回到了颜嵊的身上。
阔别一载,再度相遇。
他的修为已经进阶到金丹中期,穿着华丽的落霞峰内门弟子服饰,头戴金冠,神情多了几丝沉着自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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