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莱以前供职的那家杂志社,属于一家跟文学八竿子打不着的集团,社长是集团老总的女儿,对文学一窍不通,别说给作者提建议,就是她手底下有多少编辑都不清楚。
忽然间,魏莱对《每日晨报》的老板充满了好感。
她想象中老板是一位文质彬彬,为人和善,头发梳得一丝不苟,西装革履,外套口袋里会放上一块西装手帕,杵着拐杖的老绅士。
和《每日晨报》的回信一同寄来的还有狄克森夫人的信。魏莱在回家路上把两封信都快速看了一遍,然后把《每日晨报》的回信收进外套口袋里,拿着狄克森夫人的信进了家门。
她出门取信前,在灶上炖了骨头汤,是给贝茨小姐的,一开门就闻到一股骨头汤的香味,汤里还加了花生,一直炖到中午,想想味道就好得不行。
贝茨小姐受伤的这段时间,她彻底接过了家里经济大权,弄清楚贝茨家现在的经济状况,确实不容乐观,开源节流是必须的,先在伙食上下手,把各家送来的猪肉和牛肉都做了处理,尽可能多吃一段时间,等开春了,她就去隔壁的玛格丽特镇买蔬菜种子,把贝茨家后面的一块空地开辟出来,只要能菜能长出来,多少能省一些钱。
贝茨小姐年轻的时候就没有管家的能力,现在年纪大了,更觉得吃力,魏莱愿意接手,她求之不得,只是担心侄女儿找到了做家庭教师的工作,走了,她还得重新把管家的事儿捡起来,她一想起来就沮丧。对此,魏莱也只能宽慰她。
走进客厅,看见爱玛来了。
贝茨小姐知道狄克森夫人写了信,说是要看,魏莱怕她看了狄克森夫人评价家庭教师的那一段话会伤心,没给她,只是跟她说狄克森夫妇将于下周一回爱尔兰,写信告诉她一声而已。
好在,贝茨小姐还顾及着有客人在,没有再多说什么,“伍德豪斯小姐,这么冷的天,你还来探望我,我真是太开心了。伍德豪斯先生对我们一家真是慷慨,上次送来的猪腿肉还没吃完,又送来了鸡肉,我真是不知道该怎么感谢他。我想我们家有的,伍德豪斯先生都有,这可真让我为难。伍德豪斯小姐,你知道简怎么处理猪腿肉吗?我从来没见过有人会这么做……”
贝茨小姐一开口一时半会儿就停不下来,爱玛耐着性子听完了,确定她不会再开口了,才看着魏莱,小脸一垮,说道:“我真是受不了埃尔顿夫人了!简,你知道她做了什么吗?昨晚奈特利先生来哈特菲尔德,跟爸爸和我一起用了晚餐,他提议说组织大家一起去玛格丽特镇的那间林间小屋玩,就是那间不知道是谁修建的,但是很漂亮的林间小屋,你知道的吧,小屋外面就是一片湖,后面是一片森林,奈特利先生说我们可以在那里烤火、做饭、玩牌,我答应了,难得的是爸爸也答应了。埃尔顿夫人知道后就主动提出由她来组织,我的天哪,你知道她说什么吗?”
爱玛清了清嗓子:“她说,‘我在巴斯参加过很多聚会,对于组织聚会最有经验,我想我是最合适的组织者,我姐夫萨克林先生也曾夸赞我这一点,而且我的管家可以帮奈特利你出主意,毕竟在海伯里你没有那么多机会组织聚会,你缺少经验,这件事就交给我吧。’真让人难以接受。她以为海伯里就什么都没有吗!?奈特利!奈特利!怎么能这么无礼地直呼他的名字!要是她组织的聚会,我是绝对不会去的。”
魏莱给爱玛倒杯茶,让她消消气:“奈特利先生怎么说?”
爱玛捧着茶杯,不悦地嘟着嘴:“他倒没说什么,我知道他不好拒绝埃尔顿夫人,我不想为难他,只是那个女人的做派让人受不了。”
魏莱抿了嘴笑了笑,她不会告诉爱玛,去林间小屋是她的主意,她猜到埃尔顿夫人会跳出来挑大梁,自然会惹怒她,“我想奈特利先生没做决定,是不是他想自己安排,或者说等什么人跟他一起安排?”
爱玛眨了眨眼,仿佛有些懂了:“谁呀?维斯顿夫人吗?”
“为什么不是你呢?”
“我?”爱玛仔细一想,怒气一下就消了,傻乎乎地笑起来,“对啊,我从小就跟他认识了,还有谁比我更能帮助到他?晚上等他来哈特菲尔德的时候,我就主动说帮他,他肯定会答应的。”
当然了,为了能让你高兴,他想了多少办法。
爱玛就是特地来吐槽埃尔顿夫人的,吐槽完了,也就没必要继续坐下去了,魏莱送她出门,正巧遇上了弗兰克。
爱玛问:“丘吉尔夫人什么时候来?爸爸说要请丘吉尔夫人去哈特菲尔德做客。”
弗兰克注视着爱玛,笑了笑:“舅妈一定会开心的,伍德豪斯小姐,请代我谢谢伍德豪斯先生。舅舅和舅妈明天就到海伯里了。”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二更晚一点。
☆、第四十三章 丘吉尔夫人
丘吉尔夫妇来的这天,海伯里下了一场雪,导致原本凹凸不平的地面愈发泥泞。维斯顿先生说老天也不欢迎丘吉尔夫妇,当然这话他只能跟维斯顿夫人悄悄说,不敢让弗兰克听见。
对于丘吉尔夫妇的到来,坐立不安的不是弗兰克,反而是维斯顿先生。
丘吉尔家是约克郡的一个望族,当年,维斯顿先生借以军务之机认识了弗兰克的生母,当年的丘吉尔小姐,两人很快相知相爱。
维斯顿先生向丘吉尔小姐的哥哥和嫂子提出结婚请求,遭到了丘吉尔夫妇鄙夷和嘲讽,他们认为丘吉尔家的小姐跟一个从海伯里这种乡下地方来的穷小子结婚简直有辱门风。
但,两人最终还是结婚了,维斯顿先生至今忘不了那场婚礼,女方除了丘吉尔小姐的三位好友,没有一个亲属出席,这无疑让维斯顿先生感受羞辱和愤怒,但是更让这对新婚夫妻愤怒的是,丘吉尔夫妇宣布将丘吉尔小姐扫地出门,从此不许她再踏进家门一步。
丘吉尔夫人的家族并不显贵,跟丘吉尔先生结婚之前什么地位也没有,结婚之后,她的做派反倒比丘吉尔家的人更张扬,一下就变得趾高气扬起来,比起丘吉尔先生,维斯顿更讨厌傲慢无礼的丘吉尔夫人。
这些天,维斯顿夫人不知听丈夫提过多少次他第一次结婚受到的屈辱,以至于丈夫嘴一张,她就头疼。她怀着孕,情绪不稳定,因为丈夫总是念叨着第一任妻子,跟他发了很多次脾气,有一晚甚至把他赶出了卧室。
维斯顿夫人不明白丈夫为什么会这么害怕丘吉尔夫妇,似乎一夜之间,他的幽默风趣乐观全都不见了,但是,等她亲眼见到了丘吉尔夫妇,她一瞬间就理解了丈夫。
丘吉尔夫妇一行来了两辆马车,弗兰克一早就等候在海伯里入口处,他骑着马在最前面,丘吉尔夫妇坐在他后面的那辆四轮、大马车上,还有两个随行的仆人坐在最后的小马车上。一行人招摇地从海伯里穿过。
先下车的是两个仆人,他们为主人开了车门,丘吉尔先生首先走下来,他长得精瘦精瘦的,大高个,像根烧火棍,灰色的大衣松松地架在他身上,一张脸跟马脸一样长,颧骨凸出,眼镜像是架在颧骨上,左手拿了一根拐杖,一见维斯顿夫妇,扯了一个极不情愿的笑脸。
随后,弗兰克和一个仆人扶着丘吉尔太太出来。
她那么瘦,维斯顿夫人惊讶地“啊”的一声叫出来,丘吉尔夫人那双快要掉出来的眼睛飞来一记凌厉的眼刀,维斯顿夫人连忙捂了嘴,护着肚子往丈夫身后躲了躲。
多年的病痛将丘吉尔夫人折磨得只剩一把骨头了,她像是从地狱里爬出来的饿殍,即使戴了再多的珠宝首饰也掩盖不住她的憔悴和老态,她身体极度虚弱,几乎把全身的重量都靠在弗兰克身上。
除了十六年前,丘吉尔夫妇为了把弗兰克接走来过一次海伯里外,这对夫妻再也没踏足过海伯里的地界,他们这一次的来意让维斯顿先生苦恼了很久。
丘吉尔夫人是在场所有人中身体最弱的,弗兰克就扶着她先进去,维斯顿夫妇跟在后头。
丘吉尔夫人一边走一边打量屋里的陈设,鼻子时不时发出几声哼哼。维斯顿先生捏了捏拳头,暗暗告诉自己冷静,知道丘吉尔夫妇要来海伯里之后,他就下决心不能让现在的维斯顿夫人遭受过去的维斯顿夫人所经受过的羞辱,他决定要一个人抵挡住丘吉尔夫妇两个人的攻击力。
但是,丘吉尔夫人似乎知道他的想法,一坐到客厅,便看向维斯顿夫人的肚子:“几个月了?”
出乎意料的,她的声音又轻又柔,不像是从她嘴里发出的声音。
维斯顿夫人说:“快六个月了。”
丘吉尔夫人笑一笑,似乎笑也动用了很大的力气,紧接着是大喘几口气,维斯顿先生心都提起来了,不知道她要说什么难听的话,还好,她什么也没说。
维斯顿先生和丘吉尔夫妇十多年都没见过面,他对这对夫妻仍有惧怕和厌恶的情绪,导致他平日里的风趣幽默一样都发挥不出来。
仆人上了茶和点心,除了大家喝茶和丘吉尔夫人粗重的呼吸声外,谁也没先开口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