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爱的妈妈,反正您也不是第一次对我失望了,我觉得您应该习惯对我不抱期望了吧。”兰斯坐到沙发上,顶着阿米迪欧夫人威严的目光喝完了一杯茶,才又缓缓开口,“您都说了金斯利夫人和小姐是随时可能会来,她们有给具体时间吗?有提前给我们送信说上午来还是下午来吗?我们有主动邀请她们吗?”
兰斯摊摊手:“都没有。既然都没有,我为什么要在家里白等?为了她们要牺牲我的社交时间和工作时间?耽搁我赚钱?亲爱的妈妈,我有必要提醒您,这栋房子一个月前差一点就被银行收走了,我要是不抓紧时间赚钱,破了产的金斯利伯爵愿意把他的女儿嫁给我吗?他不就是为了钱才要尽快把女儿嫁出去的吗?换句话说,如果我没有诱人的资产,您以为您做商人的儿子能娶到一位贵族小姐吗?”
兰斯话里的讽刺让阿米迪欧夫人一惊,顿时心凉了半截,她仰倒在沙发上,摁着太阳穴只觉得头疼。
“你怎么能对你的母亲说出这种话!兰斯,你……我都是为了你好,为了阿米迪欧家好!有多少人想要娶金斯利伯爵家的女儿都娶不到,我为你争取到了这个好机会,你不珍惜,还责怪我!”
“我并没有责怪您,您误会了,您是我母亲,在最困难的时候撑起了这个家,我怎么会责怪您。”兰斯倒了杯热茶,递给阿米迪欧夫人,“但是我必须要告诉您,我并不喜欢金斯利小姐,她可以成为我的朋友,但并不能成为我的妻子。”
阿米迪欧夫人眉头一皱,一脸凶相:“你是认真的?”
“是。”
哐当——
她抬手一挥,兰斯手中的茶杯被砸到地上,热茶溅在他的裤腿上。
“妈妈,发生了什么?”楼梯上响起脚步声,阿米迪欧小姐都快睡了,又听见楼下的动静。她让仆人赶紧打扫茶杯碎片,以免伤人。
客厅里的气氛格外严肃,仆人轻手轻脚地捡起碎片,生怕发出一点声音惹怒了主人。阿米迪欧小姐走到母亲身边,轻声安抚了几句,阿米迪欧夫人脸色渐渐缓和下来。
“兰斯,你跟妈妈说了什么?还不快道歉?”阿米迪欧小姐给弟弟打了个眼神,示意他先服软。
阿米迪欧夫人没好气地哼一声:“道歉就不用了,你是我儿子,你是什么性格我最清楚,我难道还会和自己儿子计较吗?你说你不喜欢金斯利小姐,那是你拒绝接触她,我和你姐姐都帮你认真考察过,金斯利小姐无论是人品还是才能都是上佳的,在伦敦的社交圈子里无人不称赞。我还担心她嫁给了你受委屈呢。金斯利小姐在那么多追求者中就看中你了,你不好好珍惜,还说不喜欢她,我真有些庆幸今晚你不在家了,不然金斯利小姐会多伤心。”
她说完看了看兰斯,见他还是一脸漠不关心,知道他还没想通,既然接触不够,那就找机会接触好了。
“后天伦敦要办一场花卉展,我已经和金斯利夫人约好了,到时候你必须去。”
阿米迪欧小姐怕兰斯再说出什么话惹母亲生气,赶在他开口前替他答应下来,又把母亲劝回房中,等她睡下了,阿米迪欧小姐才出来。
兰斯点上两根蜡烛,听见敲门声,阿米迪欧小姐打开书房的门。
“我就知道你在这里。”
兰斯笑一笑:“进来吧。”
阿米迪欧小姐疲惫地瘫倒在椅子上,全无平日里端端正正的淑女样子:“兰斯,你今晚不应该跟妈妈吵架。她的身体更不好了,前天卢克医生来给她做身体检查,亲口跟我说的,妈妈的心脏受不得刺激,平时一点吵闹声都听不得,你还跟她吵架,太不应该了。”
兰斯静下来了一会儿也觉得不该跟她吵起来:“妈妈的病严重吗?需要吃什么药?用什么补品?”
阿米迪欧小姐笑话他:“看来你还是担心的,我还以为你铁石心肠呢。她不用吃什么药,也不需要多好的补品,只要你少气她就行了。后天的花卉展你会去吧,如果你不去,妈妈吃多少药也不管用。”
“你都这么说了,我还有反对的余地吗?”
两姐弟笑一笑,笑容里都有些令人心酸的无奈。
阿米迪欧小姐说:“其实我能理解妈妈,如果不是那位子爵的儿子出海死了,她也不会跟爸爸结婚,父亲活着的时候就没几天是健康的,她的压力太大了,要照顾我们,还要照顾爸爸,还得帮爸爸管理报社,所以她现在这么霸道,我能理解,真的,兰斯,你也应该理解。噢,对了,乔纳斯·梅耶尔先生的新作寄来了吗?”
能够比母亲强行撮合他和金斯利小姐还让他烦心的就只有这位梅耶尔先生了。
“他已经失踪了,我想他是觉得自己出名了,有其他报社找他,给他更高的报酬,不会再给《每日晨报》写稿了。”
“这可怎么办?有写信问过他吗?”
“写信?”兰斯一挑眉毛,“为什么特意给他写信?《每日晨报》从来不主动给作者写信催稿,这是和别家报社的区别,不会为了他破坏原则,再说了,少了一个梅耶尔,我还可以找第二个梅耶尔,他并不能威胁报社。好了,姐姐,在家里就别跟我说工作了,在报社已经够让我忙的了。”
阿米迪欧小姐笑说:“今天的聚会有什么让你开心的吗?”
“开心……”兰斯愣一愣,“当然开心了。”
阿米迪欧小姐眼巴巴地望着他,等着他的回答,不知道兰斯想到了什么,目光变得柔和,还微微地笑起来。
“兰斯?”她拍了拍他的手。
兰斯一下回过神来,口里应了一声,他的目光是那么郑重其事,让阿米迪欧小姐以为下一秒他会说出什么重要的事。
“我喜欢上了一位年轻的小姐。”
“什么!”阿米迪欧小姐失声叫起来,她怀疑自己听错了,还没来得及多问,兰斯已经走出去了。
—— ——
伦敦的生活静谧美好而无聊。
魏莱深刻地体会到了这一点。如果没有舞会,每天的生活就是跟狄克森夫人和坎贝尔夫人聊天,看着她们做针线活,或者晚餐后欣赏狄克森夫人弹一支曲子,这一天就结束了,然后不到九点就上床睡觉。
她总算明白了为什么有的人家可以生一窝孩子,时间这么充沛,不做点爱做的事情怎么打发时间!?
魏莱本想用这些时间完成没写完的稿子,但是上一次写了一半后耽搁了许久,这下怎么也找不回感觉,试着写了好几次都不满意,只能废了这一稿重写。
她刚起了个头,就被狄克森夫人叫住了,说是伦敦办了花卉展,全国乃至世界的花草都能在这次展会上看见,他们夫妻想要带魏莱一起去看。
“简,我马上就要回爱尔兰了,你可不能再拿不想打扰我和狄克森先生的借口搪塞我了,我问过了,狄克森先生很乐意你和我们一起去,就算你有别的借口,我也一律反驳,反正你一定要去。”
这是今年花卉展的第一天,半个伦敦城的人都来了。
魏莱和狄克森夫妇在离花卉展还有一条街的地方就下了马车,因为前面的路被前来看展的人堵住了,别说马车,一匹马都卡不进去。
会场由高大的棕榈科植物间隔成七个部分,游客在花花草草之间穿梭而行。
狄克森夫人显得比平时更兴奋一些:“我觉得把全国的花草都聚集在伦敦是个很棒的主意,简,你觉得呢?仿佛全世界的植物都在这里了。这越发让我不舍得离开伦敦。”
“亲爱的,我可以向你保证爱尔兰也有这些美丽的植物。”狄克森先生紧紧牵住妻子的手,在唇边轻吻了一下。
魏莱将她的全部注意力都投入到花卉展中,尽力不做一个刺眼的电灯泡。
花卉展看着大,实际一圈逛下来能看见不少重复的花草,总共用了一个小时。狄克森夫妇初时看着新鲜,逛到后面已经索然无味了,于是,他们不准备久留,想趁着目前人还不算多,赶紧出去。
可是,他们往外走,别人也往外走,恰好又挤进来了一批新游客,一方出不去,另一方进不来。在另一个世界,魏莱再次感受到了早上挤地铁的感觉。
魏莱紧紧抓住狄克森夫人的手,整个人被挤成了一张薄饼,好不容易看见了出口,忽然,右脚踝一阵钻心的疼,不知道谁的脚踩踏在了她的脚踝上。
逃出生天似的挤出去后,魏莱才发现右脚踝肿了。
狄克森夫人吓得眼睛一下红了:“这可怎么办?疼吧,天哪。”
确实疼得不行,魏莱想要安抚她,也只能笑一笑。
狄克森夫妇一人一边扶着她往停马车的地方走去,等他们一步一挪地走到了之后才知道,拉车的马腿瘸了。
没有马车,别说魏莱脚伤了,走不了路,就是狄克森夫人双脚完好也不愿意走回家。可是他们没有别的办法,附近也没有租马车的地方。
魏莱建议道:“要不你们把我放在这儿,你们去前面找找有没有租马或者马车的,租到了再来接我。”
狄克森夫人不同意:“这里这么多人,把你一个人放在这儿,我怎么可能安心,尼古拉斯,你去吧,我和简在这里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