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起灵看着二月红,二爷想了想,紧蹙的眉头舒展开:“谢佛爷提点。”他接着站起身:“我看佛爷今天甚忙,就不打扰了。”
“那我也走了。”齐铁嘴跟着站起来。
二月红说他:“你不是找佛爷有事吗?”
齐铁嘴摆摆手:“没什么要紧事。”
三人相伴走出书房,管家便在月亮门边候着。齐铁嘴回头看张启山没有跟来,忽然变脸对二月红叹气:“这可怎么办?我今晚来就是看看佛爷上次受的伤好了没有,可他身上是好了,脑子却坏掉了,怎么时阴时晴的?”
二月红脸色也不好看。他也觉得张启山今晚不对劲,这人一时冷一时热,仿佛两个人。他听说过有人受了极大的刺激后性情大变,再想到那种丝絮会沿着血管生长,万一那天他没有清理干净,残余丝絮钻进脑子……
“管家。”二月红认真道:“你这几天勤跟着佛爷,要是佛爷出了事,马上来梨园找我。”
就在此时,张启山正侧头躲在窗帘后,看着几个人在月亮门边交头接耳,猜都猜得到他们说的什么。他看了眼依旧坐在茶几前的张起灵,决定不管他是谁,一定要尽快把他打发走!
☆、埋伏
张启山从矿山回来,越发确定矿下藏着南北朝的古墓,便打定心思要请二月红出山。奈何二月红夫人病重,二爷无论如何离不开夫人。张启山思前想后,决定先为夫人医治疾患,以解二月红心头之忧。
这救命药里,独缺一味鹿活草。
佛爷多方打探,终于得知北平新月饭店正要拍卖这味灵药。于是张启山、齐铁嘴、二月红与夫人同行登车,赶往北平求药。然而张启山官职在身,若擅离职守去北平办私事,难免被同僚攥住把柄。万般无奈之下,张启山想到了后宅的冒牌货。
“我已交代下去,这几天我肺火上行,喑哑难言,要在后宅安心养病。”张启山有种自掘坟墓的感觉:“你就在后宅看看书,有人探病便敷衍一下。若遇上不明白的公事私事,尽管推给张副官去做。”
张副官做事利落,值得信赖。
当在后宅“养病”的张起灵接到上司宋长官的电话时,脑子里闪过的就是这句评价。
张副官潜入裘德考住所被时宋长官大骂一通,他出门就放了把火,逼出裘德考和田中凉子,再把二人绑至府上,连灌下三盘辣椒。
裘德考正得上峰欢心,此事没出五分钟就捅到了送宋玉明的耳朵里。宋长官拿起电话打给张启山,电话里已经气出了一副公鸭嗓。
“张启山啊张启山!我说了不让你打扰裘德考,嘿!你转眼就烧了人家房子。你还把我放在眼里吗!我命令你马上去给人家道歉!”
张启山身为军人,不能抗命不从。扮演张启山张起灵没有办法,只能同副官乘车去拜会裘德考。张副官见他路上一言不发,以为他是怪自己办事不利,忙一个劲的解释道歉。张副官忙里忙外,路上还买了几箱蔬果,是一副正经去道歉的样子。
然而裘德考并没有接到宋玉明的回复。他打听到张启山北上的消息,早就马不停蹄地赶往了火车站。
张起灵吃了个闭门羹,倒也没怎么生气。张副官却忍不了了!这裘德考欺负他也就罢了,竟然还欺负到了佛爷头上!佛爷亲自登门拜访是多大的面子,老小子给脸不要脸,这还了得?
“要不要我再去教训教训他?”
张起灵摇摇头,不想管这等是非。
于是吉普车原样出来,便原样往回开。
路行一半,经过一个丁字路口,张起灵忽然叫住了车队。他们一行是三辆车,前开道,后殿后,中间才是张起灵的座驾。副官代为传令叫停了车队后,迷惑地看着张起灵:“怎么了,佛爷?”
张起灵推门下车,对随从人员向后一指:“跑!”
话音一落,只见三面路口同时出现了十几个气势汹汹的打手。张起灵此行是来登门赔礼的,所以随从都是本地招揽的家仆司机,这些人是正经老百姓,哪里见过这种场面?张副官见状吼了一声:“还不跑!”
家仆幡然醒悟,随着路边摊贩一起冲散了。
场子散开,打手也到了近前。六只枪从三个方向打过来,将两人逼回车里。好在军用吉普底子好,几把烂枪还攻不穿车门。很快这些杂鱼就放光了子弹,此时张副官才猛然推门而出,扬手打空了12发的弹夹!
八名打手应声而倒,余者加紧小心,各自找掩体躲了起来。张起灵从车窗向外看去,发现打手里有一人十分眼熟,正是前几天在酒楼遇见的灰秃儿!灰秃儿半个头包着绷带,眼眶乌黑,一张嘴少了半爿小白牙。
“妈的丘八!”那灰秃儿躲在掩体后喊话:“听说是你教那用钩的崽子如何对付老子!害老子倒了大霉!我今天可堵住你了,老子要了你的命!来啊,放蛊!”
话音一落,漫天瓷球如冰雹落下,这一回瓷球有大有小,透着一股诡异劲儿。张起灵回手把后座上的大衣甩出去,在半空截下瓷球。瓷球十分脆薄,被衣服一碰便裂开,溅了张起灵一身无色透明的液体。
接着瓷球里掉出了各式各样的小玩意,拳头大的红蝎子、漆黑的蜈蚣、浓稠如云的黑雾……球里的小玩意一露面,就朝溅满了球内液体的张起灵扑去,却在即将碰上他的时候轰然散开。此时张起灵回头看了一眼张副官,发现后者随手抓根棍子荡开了瓷球,身上溅满了球里的液体。
然而打手察觉虫子不敢靠近张起灵后,便把放蛊的瓷球都朝副官砸去。张起灵来不及救人就被打手围了起来。他且打且向副官靠近,没一会就听见副官的方向传来几声压抑的惨叫。
张副官抱着头在地上翻滚,几只蝎子被他碾死在身下,他挣扎里发现张起灵在往自己的这边打,便坐起来急吼道:“佛爷快跑!不要管我!不——”
张起灵看了一眼副官,左手抓住劈头而来的一根钢管,抬脚就把人踹了过来。打手飞出五米远,凌空撞在张副官身上,喷了他一脸血后把他重新砸回地上,张副官后半句话被生生塞回肚子里。
他扒拉开打手再次坐起来:“别管——”这一回他仍旧没有说完,就被第二次砸回了地上,只见打手被接二连三的踹到了他身上,很快九名打手就像小山一样将他压在身下,让他坐都坐不起来。
张副官差点就被压得喘不过来气,他拼尽最后一丝力气撑着胸口,脑子懵成了一团浆糊。但是他很快反应过来,这群人身上都带着一种复杂的草药气味,他被这九个人包围后,那些蛊物纷纷从他身上爬走了。
于是他便不再挣扎,从九人缝隙里扒出一条缝隙去看佛爷的动作。
张起灵隔着一众打手望向灰秃儿。虽然打手还有过半仍在战斗,但灰秃儿明白自己大势已去了。他第一个转身逃跑:“撤!”
如果这个人此时离开,肯定还会抽冷子捅刀。张起灵思及于此向车顶一跃,高跳起来抓住支出街道的店招,荡过一众打手追向灰秃儿。
“佛爷!”张副官见状都懵了,慌乱拨开打手追了几步,可哪里还能看见“佛爷”的身影?
此时逃走的家仆才带着援军姗姗来迟,将死伤的打手一一捆绑。张副官推开想要查看他伤情的医生,呆呆望着“佛爷”跑走的方向,心想完了!他把佛爷弄丢了!
☆、定穴
张副官裹着一身绷带坐在张府正厅,两眼脱神地看着座钟。
直到晚上十一点,张起灵才拎着一只木筐独自归来。张副官后槽牙都快咬碎了,强忍着火气问:“佛爷。您去哪了?”
张起灵自顾将手里的木筐扔给他:“查出它的来历。”
木筐倒是简简单单的一个木筐——正面贴着半条红封,纸上残存着“茳炭厂”三个字,里面还蹭着墓土和稻草。张副官眉头微皱,看出来这筐运过明器。
他看看木筐又看看佛爷,简直不知道从哪句开始问:“查这个有什么用?”
“这群人住在郊北草料库。”张起灵说完这句话,一扭头回了后宅,压根没想回答他的问题!
张副官瞠目结舌地看着他的背影:“您追到郊北了?”那可离他下车的地方有五六公里远!
郊北的草料库原归官驿管辖,后来清廷败落,这一处也闲置下来。
张副官领兵来到草料场前,果然看见门口零散着十几个同样的木筐。推门走进库房,正中还架着锅灶,一锅食物烧得焦黑,锅灶边倒着六具尸体,四周斑斑血迹延伸向前后出口,可见恶战之中尚有流寇负伤逃走。
张副官止步在血泊前,命令部下:“把尸体收了。”
身后士兵答声走进库房里,刚架起一个死人,便惊叫一声:“蝎子!”
“慢着!”张副官看见被士兵踩死的红蝎子,心想这一处是他们老巢,边边角角里不知道藏了多少毒虫,不能让部下就这么徒手处理。他步入库房,四下巡视一圈,一股熟悉的味道引起了他的注意。
寻味掀开角落里的布帘,入目是一捆捆扎好的混杂干草。张副官拿起一捆在鼻端轻嗅,果然是当日那些打手身上的味道。他心里有了主意:“把火升起来,烧了这些草药驱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