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千裕手足无措地翻箱倒柜找药时,身后忽然出现了一个声音,不同于以往的随心所欲,沉稳沙哑的像是另一个人。
“喂,你冷静点,药在他身上啊。”
是阿飞。
千裕看他从鼬身上摸出一个药瓶塞了两颗药进鼬的嘴里,背靠着墙壁滑落下去,两只颤抖的手交握住,努力使自己平静下来。
“啊哈哈哈,不怕我毒死他?”
阿飞又恢复了以往那种逗弄小孩的语气,透过面具上的孔朝千裕投来不知所谓的目光。
“就算你要杀了我们俩,我也根本没有办法阻止,更何况你这种死变态,比起趁人之危下毒,更喜欢比较激烈的方式吧。”
千裕经过刚才的惊吓,说话也更加无所顾忌起来,她甚至可以感觉到阿飞的目光忽然变得炽热起来,不知是因为生气,还是因为赞赏。
她起身走到鼬身边,伸手摸了摸他的脉搏,却没有感觉到对方的心跳。
她惊讶地望向阿飞,这个男人不会因为她刚才的那几句话就真的把鼬杀了吧。
“我没那么无聊。”对方似乎看穿了她在想些什么,“药效起作用需要一段时间,更何况我这种死变态,比起趁人之危下毒,更喜欢比较激烈的方式。”
把这句话原封不动地还给千裕,阿飞看起来似乎心情十分畅快,甚至在千裕翻白眼的时候笑出了声。
“晓里……有擅长医疗忍术的忍者吗?”
“啊哈哈哈,看来真是把你吓的不轻,连这么蠢的话都问出来了。”
千裕没有接话,也没有因为对方的嘲笑而露出不好意思的神色,只是担心地看向鼬,等待着他醒过来,阿飞说的没错,鼬随身携带着药说明他的病已经由来已久,晓里即使有擅长医疗忍术的忍者,要么是对方不愿意,要么是鼬自己不愿意医治,无论是哪种情况,她都无计可施。
千裕拿过阿飞手上的药瓶,上面贴着一张药单,印有连翘堂的字样,除了用药的成分,还写了“下品”两个字。
“下品是什么意思?”
还没待阿飞答话,千裕手中的药已经被一把夺了过去,她惊讶地转过头去,看到已经醒来的鼬,可是他看起来非常糟糕,脸上时病态的苍白,因为病痛而皱着眉头,连呼吸都显得小心翼翼,仿佛每吸入一口空气,都会助长他肺部灼烧的火焰。
在这三年里,鼬总是很安静,很平和,千裕根本不知道他在她不知道的地方到底遭受了怎样的痛苦。
鼬慢慢平静下来,稳了稳呼吸对阿飞说:“我明天带她过去。”
阿飞不置可否地哼了一声,就消失了。
“你需要休息。”千裕并不问是什么事情,“我自己可以过去。”
鼬忽然揉了揉她的头发说道:“你应付不了的。”
千裕有些惊讶,彼时年幼的她曾因为鼬的这个动作而感到郁闷,因为每次鼬这么揉她的头发她就知道,鼬又把自己当做小孩子了,然而此刻,仿佛这么多年的鸿沟都无法阻止他们拾起当年的熟稔,千裕只是一时的慌神,便又忍不住去猜测鼬的意图。
“不要总是这么警惕,你这样很让人难过。”
千裕有些尴尬地低下头,像是当年那个被大哥哥批评的小女孩。
半夜千裕起来找水喝,走到大厅的时候看到了坐在正中央石椅上的鼬,月光从高处那扇小小的窗户透了进来,把那个依靠着椅背的身影照得半明半暗。
千裕轻手轻脚地走过去,站在他身边,他此刻双眼紧闭,眉头微蹙,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宇智波家两兄弟的眉眼都生得极为出色,而且颇为相似,每当她几乎要记不起当年少年的模样,她总会看看鼬,以此缅怀。
那样年少时期的爱恋,未必会有多么深刻,但她却必须有所依托。
她也说不起自己喜欢佐助什么,或许是年少时的情谊,或许是佐助的优秀,但是她却知道,在佐助说“我没有梦想那种无聊的东西,但我有一个野心”的时候最爱他。
就好像,在这么大的世界里,看到另一个自己。
不是鸣人想要当火影那种可以拿出来夸耀的梦想,而是野心,那种或许不会被世人理解,却依旧想要坚持的野心。
从小到大,她都没有得到过被爱的机会,那么只有用仇恨来支持她成长。
可是她也不知道佐助和她究竟谁更倒霉,仇恨会让人走向巅峰,但是佐助最恨的是他曾经最崇拜的大哥,而她,在偌大的世界里,却无人可恨。
此刻月下的睡颜其实和佐助一点都不像,佐助有一种明目张胆的孤独,而鼬,却是小心翼翼的落寞。
千裕将手轻轻地覆盖在了他的额头上,鼬忽然睁开眼,正好捕捉到她脸上流露出的那个有些复杂的笑意。
“我吵醒你了吗?”
“我没睡。”
月光照得满室莹白,千裕忽然盘腿坐到地上,却听到鼬说,地上凉,然后看他拍了拍椅子的扶手,千裕又站了起来。
她抬头往那个小小的窗子望去,忽然有些怀念小时候,她很少会这样想,因为小时候的自己任人宰割,在大多数大人的眼里不过是一只高级一点的宠物,然而她怀念的却不是最初在宇智波家的日子,而是十二岁,那个时候自己只不过是一只井底之蛙,因为不会死的预言敌视春野樱,以为把对方弄死自己就是世界的王。
鼬带她跳出了那口井,她此刻盯着一扇窗,却无论如何也无法安然于窗内的世界。
“佐助是个好孩子。”
千裕没有收回自己的目光,而是继续出神地盯着窗外,然而鼬似乎也在贡献了这样一个无厘头的开场白后再也无话可讲,过了许久,才看到千裕露出一个清明又无奈的笑意。
“鼬,你真可怜。”
她说。
她的语气不是怜悯,甚至带了一点点讥讽,那样意味不明的语气,却像是一声叹息。
“好好在木叶做佐助的大哥不好吗?为什么要选择这么艰难的道路?”
月色醉人,她说话也越来越放肆了。
鼬沉默了许久,并没有再像往常一样用“度量自己的器量”之类的鬼话来敷衍她,而是想了一会儿,问她:“千裕,对你来说,最重要的是什么呢?”
“佐助。”千裕并不吝于坦露自己的真心,虽然仅限在鼬的面前。
“为什么呢?”
千裕轻笑了一下,“因为我没有其他重要的东西了啊。”
“包括你的母亲?”
鼬的语气依然平静,仿佛只是说了一句无关紧要的话,而千裕想了许久,才慢慢回答道:“我不知道,她带给我的只有一团模糊的影像,或许我需要感激她生下我这件事,可是那也是她的选择不是我的,有的时候会觉得,她只是希望她死之后世界上还能有茈神一族吧。”
“而且啊,血缘这个东西非常奇妙。”她看了一眼鼬,发现他正认真地听着,忽然觉得很安心,继续说道:“我和佐助小时候演话剧之前……就是,出状况那一次……”她有些不好意思,看到鼬点了点头示意她他明白她的意思,于是继续说下去,“我们去翻了很多家族的族谱起源之类的文献,鸣人算是我在木叶的第一个朋友,而且漩涡这个姓很少见,所以我去查了一下,发现漩涡和茈神算是同根出生,可是我也只不过感慨一下缘分的奇妙而已,并不会忽然就因为血缘决定和鸣人生死相依不离不弃。”
她的思维有些混乱,想到什么说什么,如同小时候一样,鼬依然喜欢揉千裕的脑袋,千裕透过轻纱似的月光看到鼬的眼睛,不由地感到心里一暖。
你看,小时候那个在大雪尽头等你的大哥哥,他还在这里。
“我曾经,在汤忍村过得很不好。”
千裕忽然转变了话题,仿佛被鼬那双温润的眼睛迷惑,忽然说出了藏在心底已久的事情,她并不擅长于做这种自揭伤疤的事情,她觉得那是给别人惹麻烦,或者给了别人嘲笑自己的机会,可是在鼬一定不会笑话她,也不会嫌弃她的小家子气。
“那个时候,我就会想到你。”
“不是佐助吗?”
千裕红了脸,狠狠瞪了鼬一眼,他却毫不歉疚的咧嘴一笑。
在面对自私凉薄的不会死,面对整个忍村对她的苛刻仇视,面对转寝小春对她的虎视眈眈,每次她都会想到鼬,想到鼬永远风轻云淡的样子,她就会觉得没有什么大不了。
“可是,后来我才知道,你比我还要难过,你比我还要可怜,因为你比我,还要在乎。”
六岁的她看到了鼬的百般完美,千般周全,然而现在的她,却看到了鼬的万般无奈。
她说了这么多,却发现鼬始终只是微笑着看着她,仿佛那是一张褪不下的假面,千裕喋喋不休的声音也安静下来,这时候鼬才发现,这个不知不觉长大的小丫头,和他沉默时的姿态竟然如此相似。
“千裕,给我讲一讲吧,我离开以后的佐助。”
或许是往日那些克制的,理智的心思全都被包容进了温柔的夜色里,他们两的相处和对话不像往日步步为营小心算计,倒真像是生活已久的默契兄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