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爆炸气流散尽,千裕于剧痛之间睁开眼,看见了半跪在地上的飞段,他身处一个红色加金教的标志绘图之中,一只手执着胸前的项链置于嘴边亲吻着,另一只手执着黑漆长矛伸展开来。
“邪神大人真是过分呢,居然用爆炸符。”
他有些困扰地挠了挠头,看到不远处半跪着的千裕一口接一口地吐着鲜血,有些不满地抱怨道:“要不是我反应快躲开了,邪神大人可是要受更大的罪呢。”
千裕的手拂过身上被烧伤的伤口,心中飞快盘算着,只听那个啰嗦的男人还在喋喋不休:“很痛吧,即使是邪神大人也要受到制裁呢。”
“你吵死了!”千裕呛咳出一口鲜血,语气不耐烦至极:“上一次叫我邪神大人的人被我炸死了,你能不能保持队形。”
飞段有些疑惑,不明白千裕在说什么。
千裕看他的样子,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像是面对做不出一加一的学生,说道:“我说你能不能表里如一一些,做一个从里到外的傻瓜。”
飞段一愣,马上意识到她是在骂自己,呼吸一滞,旋即又加粗,赌气一般地用力一甩手上的漆黑长矛,大声喊道:“仪式即将开始,来吧,和我一起感受最棒的痛苦吧。”
仪式?千裕微微敛目。
既然是以命相搏,那么即使是猜测也只能尽力一试了。
她双手结了个封印,放在了自己的伤口处,长舒了一口气,飞段却发现她忽然疾奔起来,虽然比不上一开始的速度,却像是完全没有受爆破影响的样子。
飞段不满地挑了挑眉,哇哇地大叫起来:“邪神大人,你该不会是学了医疗忍术吧,那和我们的教义一点都不符!”
他呼声刚毕,立即警觉千裕的速度快得超出他的想象,她拾起自己先前扔掉的武器,一眨眼已经奔至他的眼前,手上的长矛猛然一挥,只听“哧啦”一声,前胸衣服已经划开一道长长裂口,他露出一个诡异的笑容,以为是千裕没能计算好长度,所以只划破了衣裳,却看到千裕立刻俯身出现在他脚下,猛地抬腿朝他下盘袭去。
飞段下意识地往后退开,却发现千裕一个回身,下一个旋踢已经袭来。
“喂喂!邪神大人!攻击一个男人的那里太过分了!”
待千裕起身,抱着手臂望他,飞段才发现自己已经从地面的加金教标志中跳了出来。
“啊!我就知道邪神大人知道诅咒!我就知道你是邪神大人!”
千裕沉声问他:“如果在那个里面,我会和你受到同样的伤害?”
飞段不明就里地点了点头,“可是我是永生的啊,不会死。”
千裕点点头:“难怪你要避开,毕竟我攻击的那部分,我没有。”
千裕声音未落,猛地又咳出一抹暗红,这时千裕的身边忽然出现了一个身影,一只温暖的手覆在她的头顶,揉乱了她的头发,那种突如其来的温柔显得如此地不合时宜,然而漫天大雨浇灭不了她心底的燥郁业火,此刻却一点点的平息下来。
千裕转过脸去看一旁的鼬,恍惚看到他浓密长睫下满是血丝的眼,大雨滂沱,他身体不好却未曾避雨,甚至未曾用忍术隔开冰冷的雨水。
“千裕,你已经做的很好了。”他的手覆上她刚才被烧伤的手臂,“把结界解开,不然这条手臂就要废了。”
千裕望着他,无助的表情像是当年河边那个说“我没有办法感同身受”的小女孩,她解开手上的结界,说道:“我杀不了他。”
“我知道。”
鼬伸手将她收进了怀抱里,只觉手臂一重,她已经晕了过去,最后一句呢喃的话却让鼬微微露出了诧异的神色——
“对不起,姐姐。”
☆、第33章
没有人知道,千裕非常害怕雨夜,每逢深夜下雨,她总是一个人抱膝坐在床上,正对着房里的那一扇窗,时而被忽然从天而落的闪电照亮,映照出一双疲惫、惊恐的眼睛。
她一直知道自己不像表面上那样嬉笑淡定,她幼时对于鼬的模仿,终于成了一层脱不下的面具,然而她也未曾有大的情绪起伏。
除了在雨夜。
十年前的雨夜,是她最接近死亡的一次。
她躲在一方狭小的柜子里,唯一的光亮是一道细微的缝隙,瓢泼大雨在地上汇成了溪流,细细密密地渗了进来,血色的,腥气的溪流。
每个雨夜,千裕都难以分清窗外雨水敲打树叶的喧嚣里是不是夹杂着脚步声,六岁的她被不会死紧紧地捂住了嘴巴,听着外面将积水踩得啪啪作响的脚步,沉闷遥远地仿佛来自另一个世界,明晃晃的灯光下,是无数杂乱的、深红色的脚印。
“啊——”女子的尖叫声带着锦缎的撕裂声乍然响起,不会死伸出另一只手遮挡住了千裕的眼睛,落入一片黑暗的她,听觉变得尤为凌厉,那种淫/荡的,狂妄的声音,像是一条黏腻滑湿的蛇,从耳朵里钻了进去。
“喂,老大,看来传言不虚啊,茈神家的大女儿根本不会任何忍术。”
“可是不去找那个小女儿没关系吗?”
“放心,跑不了。”
屋内骤然响起撕心裂肺的惨叫声,远处赫然一个惊雷,大颗的雨滴狠狠地砸落在屋顶,仿佛要冲刷这一夜的肮脏和无耻,哀恸欲绝的女声被搁在薄薄的柜门外,而此刻她耳边激荡地最为清楚的,却是她头顶不会死的呼吸声——急促的、混乱的、狠狠克制的。
“叫你跑!”忽然听到恶狠狠的男声,厉声大喝,然后猛然有什么东西撞击在屋内桌上的声音,发出一声沉闷的响音。
“啊——”再次响起惨叫声,那是属于女子在遭受暴力时的挣扎呻/吟之声,裂锦的声音如同刀锋一样划在心上,不止一个男人的淫/笑之声,在倾盆雨夜里却都显得无比清晰。
“说,你妹妹在哪?”
“呸,你妄想!”
惨遭蹂躏的女子气息微弱,语气却是断然决绝。
不会死怀里的千裕微微一震,后背挺得僵直,她认出了那个声音,她于三天前与她相识,眼睛是在灵堂刚哭过的红肿,她却微笑着拍着她的头,说:“千裕,你好,我是你的姐姐。”
就在那场屠杀暴虐开始之时,她将她塞进了不会死的怀里,赫然关上了柜子,“千裕,你继承了母亲的查克拉,是茈神一族最后的血脉,你不能死。”
她甚至不知道她叫什么名字。
不会死加大了怀中的力道,生怕她冲出去。
“啊——”女子的声音凄厉的呼喊声和地上拖拽的声音一同传来,迟缓而沉重,只听一个人邪笑着说:“屋里血气太重,我们出去!”
待到千裕的视线再次恢复光亮,看到的便是满屋狼藉,一道巨大的血痕从屋内一路延伸向外,暗示着刚才发生的一切。
不会死推开了柜门,飞快地跃出去,甚至未曾顾及身后的千裕,爬上窗户一个跃升跳了出去,逃离了满屋的血腥气,唯独在他和千裕错身而过的时候,千裕看到从他嘴角流下的鲜血,她才能隐约辨识出刚才这个男人,也曾承受了巨大的煎熬。
千裕默然地看着满室狼藉,伸手将打开的柜门拉了起来,再次陷入了一片黑暗之中。
十年前的事,六岁孩子的记忆,一切却显得那么清晰。
千裕醒来的时候屋中空无一人,唯有一盏小小的烛火,她伸手拿过床旁柜子上的茶杯,清澈的水面上照映出她的脸,脸色苍白,嘴唇却是红得吓人,一双慵懒的眼睛深处藏着执拗的光芒。
她起身披起衣服,往屋外走去。
屋外雨已经停了,空气里有泥土和青草混合的芬芳,千裕见鼬站在庭院的一棵古树下,微微仰着头看向天际,晓的黑色大氅衣袖轻轻漂浮,美得如同画中人。
千裕凝望着那个人,没有动,屋檐上的水滴落下来,滑过脖颈上的皮肤,给人一种酥酥痒痒的感觉。
鼬回过头来朝他微微一笑:“你醒了。”
千裕没有接话朝他走去,在他身侧站定,垂眼沉默,过了许久,长舒了一口气,轻轻往后一靠,倚在了树干上,抬头看着雨后湛蓝如洗的天空,轻声说:“白云真好啊。”
又是一段时间的沉默,偶尔有风拂过树林,沙沙作响,千裕最后像是终于下了决心般的深吸口气,轻声道:“我曾有一个姐姐,我不知道她叫什么名字,我们只认识了三天,她却因我而死。”
鼬听闻她的话,安静地看着她,千裕却仿佛没有感受到他的注视,仰着脑袋望着天空,似乎心绪已经随着白云飘到了远方,眼中依稀闪着泪光。
千裕开始慢慢开口讲述那一夜的杀戮,时而停顿下来,陷入长久的沉默,睫毛如同蝶翼般不停地颤栗,过了许久又慢慢开口。
她讲得语速缓慢,内容也是颠三倒四,讲到最后阖上柜子的时候,她转过头去,发现鼬似乎被勾动了心绪,眼中闪过一抹异色,千裕心头一颤,忽然笑了,说道:“是不是很像,我和佐助。”
那是一场被汤忍村内部隐瞒下来的屠杀,比之宇智波一族的惨案,甚至没有人知道它的存在,更没有知道,那样的血夜,有一个如此刚烈的女子,用不输于任何人的姿态,保护了自己年幼的妹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