巧儿恍惚明白为何板儿会看见自己不理了,也附在青儿耳边道:“才刚回来时我见了板儿哥哥,怨不得他生气呢,叫了几声都不答应。”
青儿掩口吃吃的笑:“你理他呢,过一阵子他自己就好了。别说那么许多,快出来吃饭吧。”说着,姐妹二人相携进去棚子里,板儿一见她们两个,胡乱扒拉了几口饭,搁下了碗筷说道:“我吃饱了,你们慢用。”
说的姥姥和狗儿夫妇都在他身后叫道:“急什么,才吃了多少就饱了?”
板儿听见也不理,径自从青儿巧儿身后绕过去了。巧儿慢吞吞的用筷子尖儿拨弄着碗中的饭粒,低了头闷声不吭,青儿见状忙给她搛了些菜搁进碗中,轻笑道:“姐姐别管他,咱们吃咱们的。”
不知巧儿怎样说的,且说板儿赌气出来,回到屋子里坐也不是,站也不是,只管满地转悠。一会儿听得那边棚子里像是吃完了饭,听见有脚步声传来,他便站在门边,趁着那门缝往外看,青儿唠唠叨叨的也不知和巧儿说笑些什么,逗得她眉眼平舒。板儿不知为何,又发作起怪脾气来,气哼哼的踢了门一脚,回身****躺下。院中青儿和板儿说的正开心,经由他这样一闹,两个人吓了一跳,相对无言只得无奈笑了,噤声回房。
此后再见面巧儿虽有心与板儿说话,叵耐他性子倔强,又太过耿介,她每每欲要开口,他都一早避开了。青儿因不明白板儿生气的缘由,劝说几回见他不改,也只好随他去,只叫巧儿别去理会他,得空出去周府那边玩玩也好,巧儿想着周福襄并不在府中,自己倒不好意思过去,便在房中拿着青儿做剩下的活计打发时间,由是过了两日。这日板儿仍不理会巧儿,巧儿看见他这样又好笑又好气,可巧见姥姥他们都不在,不妨把事问个清楚,便忍不住道:“哥哥有什么话不妨当面说,这样子有什么意思?”
板儿闻言止步,却不回头,背着手哼声道:“我是没有意思,横竖比我有意思的人多了去了。”
“为何这么说?”巧儿不觉惊讶,忙问他:“敢是我做了什么恼着哥哥了吗?”
板儿哧了一声:“姑娘做事哪里有我们置喙的份儿,我们不过是个乡下人,比不得姑娘见多识广,也比不得别人能文善道,就只配在田地里做些农活罢了,只求不恼着姑娘,如何敢说姑娘恼着我们。”
“你……”巧儿听他说的越来越不像话,积郁了两天的闷气,也在此刻迸发出来,冷下脸道,“好不好的,你也把话说清楚了。我怎么就见多识广了,谁又能言善道了?自从家来,哥哥这些天对我不是横挑眉毛就是竖挑眼睛,但凡我知道是哪里错了,给哥哥陪个不是也好。偏偏哥哥拿这些话来噎人,难道我在哥哥眼里就是不可理喻的吗?”
她说的几乎一气呵成,板儿听得怔住,虽然依旧扭着头,心里却已矮了三分。原来那日听青儿说巧儿私自跟着周福襄去城里了,竟没有只会任何人,连他都是瞒着的,无来由的他就想发火。想着自己待巧儿一片真诚,便是平日里两个人也比别个相处的亲密,同来同往,又有师生之谊,无论如何巧儿也不该瞒着自己,更何况城中并不太平,她去了万一有个三长两短可怎么好?即便是无事,那么她一个女孩子与周福襄该如何同处呢?
一想到自己还傻乎乎的跑去城中找了几回,如今巧儿回来不仅不知悔过,还问他错在了哪里,这口气便怎么都咽不下去了,便赌气自顾自开了门。
巧儿见话已至此他还不理会,气的眼眶泛红,也赌气掩袖擦了擦,正待回房,那边开门要出去,忽听门外有人喊道:“巧哥儿,巧哥儿,快走,府上出事了。”
巧儿忙回头,见来的是周福襄的随身小厮伍儿,满头大汗神情慌张,顾不上与板儿置气,忙过去道:“出了什么事,你快说。”
伍儿看他走近,抹了一把汗,哆嗦着双唇,几乎掉下泪来:“秋闱第****……考场走水了。”
“你说什么?”巧儿当即大骇,猛的跨出门外问道,“哪里走水了?”
伍儿哭丧道:“考场是会试考场走水了,大火烧了****,一排的考棚都烧尽了,全烧尽了”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巧儿呢喃自语,摇头不信,偌大的考场,置备的那样齐全,这么多年都没有走水,为何单只这一次就走水了?
“你们公子呢,雁卿……雁卿他在哪里?”双手无意识抓紧伍儿的衣袖,巧儿惊恐的望着他,深怕他说出自己不愿意听的答案。
板儿亦是惊诧不已,看她似有惶恐,忙拉过她道:“先别慌,问仔细再说。”便对伍儿道,“府上得了准信儿了吗?大爷可在那个考棚里?”
第八十八章赴王府书童得新主(2)
伍儿摇头哽咽:“还不知道大爷怎么样了,因咱们几个回来的早,郑二爷霍三爷为了逮那个盗窃的小贼,耽搁了一晚才回来,将那小贼送去府衙时,结果衙门冷落无人,问了才知道走水之后顺天府尹立刻将整个衙门的人都派出去了。几个人吓得连贼都顾不上了,忙就赶去考场,到了那里衙门的人早已将考场重重包围,旁人根本进不去,更别说是知道里头情况。郑二爷无法,只好留在那边等消息,差遣了霍三爷回来传的消息。现如今老爷和太太都在家里惊得卧床不起,青苹姑娘叫来告诉哥儿一声,先去府里一趟才好。”
巧儿闻说身子顿时凉的彻骨,青苹这句话分明是告诉她,周福襄这一回定然是凶多吉少了,原本就是锁院贡试,若走水必定如同火烧连营,片甲不留。
她惊得不能回神,板儿虽然也是担忧不已,幸而旁观者明,忙拉住巧儿的手,对伍儿道:“咱们快走,去看看府里还有没有消息了。”
伍儿抹泪点头,忙转身回周府,板儿和巧儿锁了门紧随其后,跑到了周府。门上的小厮都躬身站在那里,一见他们来忙都道:“伍哥儿快去,方才屋里姐姐还使人找你来的呢。”
伍儿忙答应一声,叫了声哥儿快走,便疾步奔进院中,直往二门上去。到了那里众小厮都围随在月洞门处,伍儿忙叫人让开,送了板儿和巧儿进去。旭辉庭中,大大小小的丫鬟聚在一处皆是垂泪掩涕,明月丹阳杏花梅花四人,更是扯着帕子咬唇暗泣,那边忽然有人说巧哥儿来了,明月忙迎过来,红着一双杏眼道:“哥儿听说了么,考场走水了。”
巧儿含泪点头:“我已经听说了,姐姐先别急,告诉我大爷那边可有信儿没有?”
明月掩口摇了摇头,哭噎片刻才道:“没有,派出去的人都还不曾回来,素日与咱们公子交好的文公子张公子他们家,也派人去打探了,都是满园哭声,不见人影的。好端端的,是造了什么孽了,如何就走水了呢?”说着,又想起周福襄平日里对待下人的种种好处,不禁再次哭起来。
巧儿亦是默然抛泪如珠,板儿见众女皆涕零,只有自己一个男子在,若哭没的惹人笑话,若不哭,他心里也为着周福襄生死不明揪心不已,只好垂下头无声出来,在二门外抓了小厮问个明白。
不多时周夫人那边使了个小丫鬟来,说是要叫明月过去,一见巧儿也在,忙又道:“哥儿也一起去吧,才刚太太还和青苹姐姐说到哥儿。”
巧儿点头应了,与明月两个从旭辉庭穿堂度院直往西厢房去,入内一看,众人亦是如同旭辉庭一般,都哭噎不止。大抵是碍着夫人在,不敢闹出太大的动静,青苹和雪梨两个大些的丫鬟都在周夫人榻前站定,伺候她喝水。
明月和巧儿进去忙先问了周夫人的安,周夫人摆手示意青苹将水端去一旁,见了巧儿眼泪便似潺潺流水,泄落不息,半侧着坐在榻上,招手叫唤他道:“巧哥儿,你过来这里坐下。”
巧儿果真含悲过去,坐在周夫人身侧。周夫人便拉住他的手,哭道:“你也听说了是么,考棚走水了,我的儿……不见了。”
巧儿见她哭的眼肿面红,且气虚体弱,知是受了深重打击,不敢在此时太过添悲,忙宽慰说道:“太太莫急,大爷吉人自有天相,会平安回来的。”
“可不是这么说的?”周夫人哽咽了道,“他刚生的那会子,每日里咳嗽不停,请了好些郎中看了也不见好,后来人说山上的至清大师是极为显灵的佛爷,刚出了月我就带着丫鬟们去求大师赐福,才给他起了这么个名字。现如今……现如今我好不容易盼着他长大,老天爷怎么又要把他给带走了?我的儿啊,我苦命的儿,是为娘没有福气留住你么?”
周夫人心疼又起,攥住巧儿的手只管哭诉,外头丫鬟婆子们听见,都跟着哭个不住。任凭巧儿再怎么坚持,也少不得连连落泪,又不好拿帕子去擦,只得用袖子胡乱涂抹了,不停说些安慰的话。
无奈周夫人伤心不止,便是青苹等人都无法开口劝阻,巧儿陪着哭泣一会子,前后想了想,又向周夫人道:“太太,那考棚虽是连着的,可前后总有些距离,为防火烛,想必也备了水缸,总不会那么巧就烧到了大爷的那一间号舍,好歹等到郑二爷回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