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亩军田,几株花树,几瓮美酒的日子,本就是建立在她时不时能再去军营晃上一圈,与工匠讨论一下最新的军械,向传讯兵士套问两句战况局势,知道太史慈出行何往,归期几何……也知道周瑜威风凛凛,领军为帅。
若只能做个孤守空宅的瞎子聋子,她宁可不要这份安稳!
抽出手来,退开一步,再深施一礼:“见过母亲。”
***
自吴太夫人处出来,李睦看了看天色,暗自盘算了下时间,最后决定趁今日初到,诸事未决,诸事未定,再偷半日闲暇到外面逛一逛。顺便也看看这座一直以来被她视为乱世最安稳之所的城池究竟是如何模样。
都说此时北地富饶,故而孙策当初向袁术提出要渡江南征时袁术也并没有将这块土地放在心上,然而李睦心里却清楚这片被后世成为鱼米之乡的土地究竟有几多潜力。
靠海生盐,水乡种稻,精巧的织绣,通海的运河,园林林立,金米分旖旎,这个地方,几乎就是富庶藏金的代名词。
李睦只带了十几名亲兵护从,一袭暗纹深衣锦袍,仿似哪家趁春日出游的公子,自大街小巷中饶有兴致地东穿西走。看看住在水边的人家开门取水,再看看摆在街边的小摊叫卖着菜果绿豆,梳着垂髫的孩童来回奔闹,又在声声叫骂中缩了脖子逃开,还有一家家支了小旗出来的店铺,漆器饰品,琳琅满目。
李睦正转得有趣,突然之间,就瞥到张仲景从不远处的巷口拐出来。
人来人往的街道上,一身道袍,长袖飘飘,却半点都没有左慈那种故意营造出来的出尘气质,脸上的笑容仿佛他与那些擦身而过,生活安定的寻常百姓全无差别,但又能令人一眼就看出差别来。
张仲景在巷口站定,身姿如竹,朝李睦的方向遥遥拱手。
李睦挑了挑眉,朝身后跟随的亲卫摆一摆手,上前与张仲景见礼:“先生莫非是在等我?”
这座城池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张仲景随她一同进城,暂时就住在军营之中,初到的第一天就该是最忙的。若说是也突然起了和李睦一样要逛街的心思,又在同一时间和她逛到同一处拐角,未免也太过巧合了。
李睦从来就不信缘分之说。
张仲景笑一笑,目光往她身后飞快地一扫:“权公子出行,怎不见周郎?”
李睦轻声一哼:“先生到底是等周郎还是等我?”
张仲景哈哈一笑,立刻识趣地道明来意:“机受周郎之请于城中诊病,只是初来吴郡,人事不熟,这求医之人又是一名女眷,故而思量之下,便想烦劳权公子一同移步。”
“女眷?”李睦想了想,却想不出这吴郡内除了吴太夫人以外,还有哪个女眷值得周瑜直接请托张仲景。
除非,是孙策之妻?可她现在冒认着孙权,叫小叔同去给嫂子看病,似乎……于礼不合?
见她犹疑,张仲景也不多卖关子,只行到她身后,隔开跟得最紧的亲卫,压低了声音:“权公子可还记得皖城乔氏?”
大乔和小乔?
李睦猛地侧身抬头,一双清透的眸子微微眯起来,慢慢磨了磨牙:“周公瑾把乔氏姊妹带到吴郡来了?”
皖城距离吴郡虽也不算太远,可在这个兵荒马乱的年代若没有兵马护从,两个国色女子又怎能安然走得完这段路!
“我与公子一样,今日方才入城,不知乔氏何时。只在入城时得周郎之言,要我为乔氏诊一诊脉。”张仲景耸了耸肩,两手一摊,毫无顾忌地将周瑜卖了个彻底,“他左右也不曾说此事不可为你所知,故而我特在此相候,也不算违他所请。”
张仲景侧身伸手一引,风度十足。
“先生如此,就不怕周郎记仇,从此将你扣在吴郡,再无来去自由?”
张仲景哈哈大笑:“我信周郎这点气度还是有的。更何况,乔氏姊妹容色出众,他携来吴郡时也不曾刻意掩人耳目,军中见之者众,与其等他日公子从旁人处听闻风声,倒不如今日与我同去,说不定,他日周郎还要因此事谢我。”
周瑜的气度如何,李睦自是清楚。且不说轻骑回吴郡有军令在身,就算不赶时间,她也知道他绝非那贪色放浪之徒。当日能将乔氏姊妹送到她面前以明心迹,就不可能再对这回头草有意。
只是……轻骑回吴多带了两个人藏入城中……她居然毫不知情!
“既如此,那我便随先生走一趟。”李睦徐徐扬眉,也露出个笑容来,只是这笑容之中隐约有一丝凌厉之色,看得刚刚跟上来,离他们最近的那名亲卫心中一凛。
这亲卫自从下邳城起就一直跟着李睦,犹记得那日李睦一身披血,下令绑了陈氏一族堵城门时就是这般凌厉之色。
跟着张仲景一同穿过几条小巷,李睦就站在了一座不怎么起眼小宅外。
不等敲门,一名身着葛裙的佝偻老妇拎着食盒开门出来,见门前突然被十几名身高体阔的壮汉围住,不由吓了一跳。
张仲景说明来意,一听周瑜之名,那老妇松了口气,连忙朝他们行了一礼,退身开门,一面请他们进去中堂,一面急急往后院去通报。
李睦却根本没打算等,朝几个亲卫一摆手,令他们都留在外面,自己转过木屏,紧跟着那老妇就往后院而去。
精致的石径小路,从中堂背面的影壁后穿过个小院,直通到一排屋舍门口。
李睦的目光往院中一扫,只见四面树木花草繁茂,青竹挺拔翠绿,一派生机盎然。
大乔从房中出来时,关好房门,一个转身,就正好与李睦的目光撞了个正着。
素白的曲裾绕膝及踝,柳眉温婉,眉目如画,只一双明眸微微红肿,令那绝代容色显得有些憔悴。
☆、第九十六章
诧异惊讶之色在她眼中一闪而过,大乔随即立刻垂下目光,款款屈膝,风姿绰约地朝李睦敛衽一礼:“妾见过权公子。”
李睦挑了挑眉,同样的礼数,同样的人,只从皖城到吴郡,这称呼却从“孙将军”变成了“权公子”。
“既有恙在身,就不必多礼了。”李睦素来是吃软不吃硬的性子,若是遇上骄横的小乔,她还能冷下脸来摆架子,可对着这身姿柔弱的温婉佳人,却终是放软了语气,就连原先打算问一问她们怎么来到吴郡的,也准备等到张仲景先诊了脉再说。
“公瑾为你们请了长沙名医仲景先生,人就在前堂,你自去就是,不必顾忌我。”
殊不知,她话音未落,大乔忽地抬起头,仿似做了什么巨大的决定一般,垂于身前的双手紧紧绞在一起,白皙细嫩的脸颊上泛起一层薄红,清澈的目光中露出几许娇涩情意,却不闪不避,迎着李睦的视线慢慢往前走了两步:“妾纵然倾慕孙将军盖世英豪,却并无半点逾矩之念。只夜来为对月祈福,愿将军父仇得报,壮志得展……妾流离间能奉于将军,于愿足矣……”
“你……你说什么?”李睦目瞪口呆。
娇颜若花,檀口轻启,一字一句如春风拂过薄柳,轻盈温柔,眉目之中情意缠绵,明明落在李睦身上,却仿佛全然看不到她,只透过她落到远处。
李睦当然知道自己并非这位国色佳人口中所倾慕的“孙将军”,也顿时明白了她为何突然改口称她“权公子”。
能被称一句“盖世英豪”的“孙将军”,除孙策外,还能有谁?
但大乔长于皖城,孙策又亡于寻阳,李睦早就以为这历史上成就一段佳话的两个人已然不会再有交集,却完全不知道大乔为何还是能与孙策相识。
甚至……照她所言,她还知道孙策要报父仇……显然又不只是“相识”这么简单。
“然范公逼人太甚,孙将军之讯初到皖城时,竟要将我姊妹二人送往北地,以交袁绍……”
说到这里,好像又想起了当日被范须逼迫的场景,大乔紧紧抿了唇,眼中伤痛,恐惧,悲叹,绝望,汇聚到一起,两行清泪自眼中滑落,浑身都颤抖起来,却硬挺着脊背向李睦缓缓曲身,再行一礼,“妾虽是女子,却也知既幸得孙将军之顾,若此身再事他人,又至家中老父幼弟于何处?这才斗胆冒死闯入军营,幸周将军过皖城,得其垂怜相救,若非如此,妾唯一死而已。”
面前伏身而拜的女子身姿纤细,体态婀娜,泪目盈盈,轻泣声声,令人不禁心生不忍。
说是顾念老父幼弟,可眉梢眼角之中蕴含的情意却是真真切切,泣声颤音之中,一字一句,都自有一股坚定,生死一念,玉碎瓦全。
李睦听得怔然。
大乔若要遇到孙策,唯一的可能就是孙策南下来寻阳与周瑜汇合的途中经过皖城之时。孙策确实比预计的时间晚到了数日,但周瑜和她都一直认为那是他和袁术交战所致。
孙策是出色的领军之将,一腔壮志,拼杀于疆场多年,最清楚战机不可延误,又怎会因一个女子在皖城多做耽搁?
而若是他早来寻阳数日,赶在左慈之前,那城门的爆炸,岂不是……
“你如此说,周瑜就信了?” 别说周瑜,就算是她本就知道历史上大乔配了孙策都不敢相信这个推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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