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睦心焦不已,一面担心太史慈是不是路上遇到什么事了,一面又担心周瑜。
她还不曾与兄长细说这真假孙权的原委,太史慈就与周瑜动了手,这轻重分寸怕不是她当日与周瑜说得那般轻松。
待她好不容易赶到军营前,营中呼喝声声,叫好声,叫打声,此起彼伏,极为热闹。辕门前的守将兵士碍于值守不敢擅离,却不时地向后张望,神情看不出半点紧张,倒是有些向往。
见李睦率人前来,守将急忙出列相迎。李睦朝他一摆手,直接就纵马冲进军营。
辕门距离中军一百五十步,这一百五十步以外此时已经挤得满满当当。李睦骑在马上,居高临下,看得清楚。只见场中两人一着白袍轻甲,一人身背短戟,正是周瑜和太史慈,各执长枪,打得难解难分。
一枪扫过,激起蒙蒙尘土飞扬,劲力破空,烈烈有声,寒光频闪,枪头红缨上下翻舞,时不时擦出一串令人齿根发麻的金属摩擦之声,令周遭看热闹的兵士发出阵阵激动不已的惊呼。
她怎就会觉得太史慈会有分寸?
“权公子?”亲卫上前看了看李睦的脸色,目光却不住地往场中扫过去。眉宇之中,同样也是按耐不住的激动之色,唯恐李睦突然就喊停,他就看不到如此精彩的比斗了。
李睦也想喊停,可这闹哄哄的,一百五十步,她喊停有人能听得见么!
“给我取军鼓来。”
“啊?”
亲卫只一愣的功夫,太史慈掠步疾上,一枪反挑,闪电般地直刺周瑜肋下,又引得周遭一声惊呼。没有马背的高度,长枪施展不开,故而两人虽然相斗,其实相互之间相距较远,远非贴身近战。而太史慈这一掠身,整个人一下子就向周瑜面前冲去,长枪的枪尖眼见就要落到周瑜身上。
周瑜的反应极快,一个侧身避过枪尖,不退反进,向太史慈迎了上去,一手疾扣他的枪身,另一手则横枪朝他腰间扫了过去。
呼喊声中,太史慈一声厉喝,也出手扣住枪身。两人相互角力,只相持了片刻,就同时松手弃枪,砰砰砰砰,拳打脚踢,一连又交了数招。
这回,真是贴身近战了。
没了长枪的威势,周围看热闹的人不禁又往前凑了好几步。待亲卫将军鼓推来时,周瑜身上的长袍已经被扯下来,太史慈背后的短戟也倒飞出去,凑在最前面的兵士险些遭受池鱼之殃,怪叫着拼命往后退。
便在这时,咚!咚!咚!隆隆军鼓如惊雷突起,听惯了军鼓号令的兵士将帅在鼓声响起的瞬时终于从那已经滚在地上厮打的两个人身上转开目光,纷纷肃立回头,就见李睦站在战鼓阶前抡起鼓槌一通猛锤。
身后的呼喊声渐渐平息下来,李睦也已几乎力尽。转身狠狠将鼓槌往脚下一掷,一撩衣袍,径自就往兵士人群中走去。
所到之处,众兵士自动向两边分列,让出一条道来,一直让到那还泼皮似地相互扯在地上的两个人面前。
小巧的足尖就抵在他的长枪枪尖前,周瑜一抬头,先看到纤长的指尖上还沾着鼓槌柄上的污痕,再往上,就是李睦一张挣红了的脸,秀致清朗,长眉含英,目若星辰,胸膛不住地起伏。
周瑜率先松了手,赶在太史慈一声“阿睦”出口之前,撑了地面揉着肩膀站起来,忍着嘴角的钝痛笑着朝她长长一礼:“见过权公子。”
冠斜髻乱,长发披散,俊朗非凡的容貌灰扑扑的一笑一开口就能带出一股尘来,哪里还有半点英俊潇洒的将帅之气?
李睦简直快气死了。
知道他们要打架,她也希望太史慈和周瑜好好打上一场,哪怕不为东吴目前的局面,只令她出一口气也好。
谁知道能打成这样!
将帅之争,不是应该棋逢对手,飞沙走石,技惊四座么?不是应该一个威风凛凛,一个气度翩翩,一动手震慑全场么?
这沙尘是飞了,惊也惊了,可这满地打滚,扯衣袍散头发,满场又好像看打黑拳压输赢似地起哄又是怎么回事?
偏一个是她亲兄,一个又是……江东名将……
太史慈被周瑜挡在后面,拍了袖口拍衣角,偶尔抬头朝她看过来的目光复杂无比,李睦一阵头痛。
恰在这时,辕门守将急急来报:“主公已至辕门外三里——”
李睦抿了抿唇,瞪周瑜一眼,再看太史慈一眼,最后一甩手,含糊又清楚的一句:“请两位各自整军整容,随我出迎。”
孙绍原正要派人来寻周瑜去郡府,不想派出来的人还没回去,就遇上了被李睦遣来的人。
孙绍虽年幼,却是早慧聪颖。自程普指着周瑜大骂之后,纵然不懂军中的派系之别,也知道太史慈和周瑜在军中大打出手不是好事。更何况,李睦派人来告诉他,不正是要他也去军营阻止的意思么?
正好他早就想去周瑜的军营看看,也正好看看这两个能与他父亲厮战的年轻将领大展技艺。
只不过他人小力弱,骑不得马,一众亲卫护从也不敢像李睦和周瑜那样抓着他放在身前同乘一骑。于是只能备车套马,再一路四平八稳地赶来时,这两人该打的打完了,该扯的也扯去了,只余下地上一件全然看不出原本是白色的衣袍,以及散落的长枪短戟,孙绍再年幼无知,也知道自己来得晚了,错了这场“定然精彩万分”的比斗。
☆、第九十九章
孙绍垂头丧气地被李睦牵着走进中军大帐,李睦脚下不停,直接绕过屏风穿至后帐,也不管那后帐内一张大榻横陈,军案上几幅字卷简牍翻开,顿一顿,便转过身。
太史慈和周瑜紧跟其后进帐,他二人方才出迎孙绍时已然从各自的亲兵手里接过长袍披上,掩住一身灰扑扑,脏兮兮的尘土,又飞快地整了整发冠,只来不及重新梳洗,耳侧额角碎发散乱,脸上还是灰一块,黑一块的,也看不出有没有伤到哪里。
李睦目光一扫,只见他二人行走如风,衣袍猎猎,不像是带伤的模样,也就收回目光,不再去看周瑜,只朝太史慈俯身拜倒:“兄长别来可好。”
正想要问问他们究竟是谁赢谁输的孙绍目瞪口呆。
李睦右手按于左手之上,行的是女子之礼,他在寻阳时就见过她曲裾绕膝的模样,好不容易想明白了这个“二叔”原是女子,却不防现在竟又见到这个“二叔”唤太史慈为兄。
太史慈忙将拜伏于地上的女子扶起来,长发束起,倒显肩颈单薄,却不掩那一身短褐利落清爽,只一手托于其臂下时,方觉得她骨骼纤细,原只是个女子而已。
于是,更恼周瑜胡乱设计,谋多算尽,枉为男儿!
将男儿之事,置于女子之肩,算何大丈夫之行?
他只没想到,若非如此,这两人又如何能向如今一般并肩一同出现在人前?要李睦洗手作羹汤,又该是个什么样的情形?
“阿睦,权公子……”太史慈向孙绍拱手,缓缓将李睦拉到身侧,“现在何处?”
李睦知道自己这个兄长为人端直义气,见他神色凝重,剑眉紧锁,就猜到他心中顾虑。
“兄长!你总不见得以为我是把他一刀杀了才能继续冒认这孙权之名的罢!”李睦一笑,问得很光棍。
“阿睦!”太史慈呵斥一声,脸色微微一变。他自然知道李睦这是在胡言,若她能杀孙权……若周瑜能容她杀孙权,又岂能还在吴郡立足?他只是知道孙权自宣城之后就一直伤重未愈,唯恐……
李睦在下邳冒认孙权也便罢了,救宣城时也可以说是不得已而为之,可现在立于吴郡,此乃孙氏立足之根基,她还冒认孙权,他日为人指认出来,又当如何如何?
“阿兄勿忧,吴太夫人尚在吴郡,有她认我为孙权,又有何人能说她为母而不识子?更何况……”想到寻阳城中的事,李睦淡淡一笑,“还有阿绍认我为叔……”
听到李睦说及自己,愣了半晌的孙绍半懵着仰起头:“二……叔……” 看看李睦,再看看太史慈,小家伙神色迟疑不定,很不确定自己这时候还能不能叫李睦为二叔。
李睦笑了笑,在太史慈惊诧的神色里在小家伙的发顶揉了揉,蹲下身子,与他平视:“我冒认孙权,以女作男,本就是世礼不容,违逆常理之行。我自唤他为兄,你自称我为叔,一个人后,一个人前,也就不用再多想那些世礼常理了。何时不愿我再当你二叔,何时我们再换回来。”
孙绍定定地看着她,浅淡的小眉毛纠结成一团,显然并没有完全听懂她这话里的意思。
但最后一句却是听明白了,与孙策极为相似的凤目朝太史慈一瞪,即刻攥了她的衣角,薄薄的嘴唇一张,扭头就是一声清亮坚定的“二叔”。
感觉到小家伙的紧张,李睦轻声一叹,握了他的手,向太史慈投去歉然之色:“阿兄,其中缘由,请恕我不能详言。除非兄长要弃孙氏而另投他主,我这个孙权已是离弦之箭,再无转圜之余地。”
听闻此言,另一个不可能弃孙氏而另投他主的人不禁长叹一声,眸色之中既有毫不掩饰的赞赏之意,亦有深刻诚挚的愧然感念之色,唇角却挂着一丝无可奈何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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