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死了。”史汪脸上泛起两片红晕,似乎是对自己感到恼怒,“在我离开凯姆林的一个月后,”她低声嘟囔道,“一些安多农夫利用羊群做掩护,对他的营地发动袭击,一箭把他射穿了。”
加雷斯不禁笑出声来:“你应该强迫跪下的是那些农夫,而不是我,嗯,不过你现在已经不必再为这样的事而伤脑筋了。”这句话确实没错,无论那些两仪师将怎样利用史汪,她们绝不会再让她靠近权力中心。加雷斯开始有点可怜这个女人了,他无法想象史汪会就此放弃、死亡,但她确实失去除了生命之外的一切。另一方面,他也不喜欢被称作秃鹫或臭鱼肚,还有那个什么?鲤鱼脑子的傻瓜。“从现在开始,你只需关心该如何保持我靴子和床铺的整洁就行了。”
史汪的眼睛眯成了一条缝:“如果这就是你想要的,加雷斯·布伦大人,你应该选择莉安,她也许足够愚蠢。”
他差点就瞪起了眼睛,女人们的心思总是让他吃惊不已。“你发过誓,无论我要你做什么你都会做。”他努力地笑了两声。为什么他要这么做?他知道她是谁,她是什么身份,但那双眼睛依旧让他心烦意乱,即使是已经看不到希望了,它们仍然在放射着挑战的光芒,就像现在这样。“你会发现我是哪种男人的,史汪。”他想说一句俏皮话安抚一下这个女人的情绪,但从史汪僵硬的肩膀看来,她似乎是把这句话当成威胁了。
突然间,加雷斯意识到自己能听见那些两仪师说话。那是一种几近无声的低语,她们站在一起,带着一种让人无法理解的表情盯着他,不,是盯着史汪。她们的目光跟随着她回到莉安身边。似乎是能感觉到两仪师目光的压力,史汪的每一步都比先前一步更快,当她在壁炉边再次转身时,她的表情也像那些两仪师一样晦涩不明。真是个特别的女人,加雷斯不知道如果换成是自己处在她的位置上,能不能做得和她一样好。
两仪师们正等着他走过去。于是他走了过去。雪瑞安说道:“我们完全接受你的条件,加雷斯大人,并承诺我们会遵守这个约定,它们大部分是合理的。”
至少卡琳亚的表情说明她并不认为这些是合理的,但加雷斯并不在意。如果不得已,他本来已经准备好放弃除了最后一条之外的所有要求了——只要她们能把这次战争坚持下去就行。
他跪倒在地,用右拳抵在破烂的地毯上。她们环绕在他周围,每个人都将一只手放在他低下的头上。他不在乎她们是否会用至上力将他与这个誓言绑缚在一起,或者是从他心底搜寻实情(他怀疑她们是不是真的能这么做,但有谁知道两仪师能做些什么)。无论她们想做什么,他都已经无能为力了,现在他已经陷入一双眼睛里,就像个蠢笨的乡下男孩。他真是个鲤鱼脑子。“我在此发誓,忠诚地为你们服务,直到白塔属于你们……”
他的心中已经拟好计划。赛德和一两名护法渡过河去,监视白袍众有什么动向;乔尼、巴瑞姆和其他几个人顺流而下直到艾博达;这样乔尼就不必在每次看见“玛莱”和“雅玛娜”时,都惊讶得要吞下舌头了。而且这队人全都精通招募新兵。
“……建立并指挥你们的军队,尽我所能……”
明无聊地看着自己用手指蘸着葡萄酒画在桌上的图案,感觉到大厅中低沉的喧嚣声逐渐沉寂下来,她抬起眼睛,惊讶地发现洛根似乎也有了一点动作。但他只是盯着房里的那些人,或者也许是在看他们身后的什么东西,这点很难确认。
最先从大厅后面房间走出来的是加雷斯·布伦和那名高大的伊利安护法。在充满警戒气氛的静默中,明听到加雷斯说:“告诉他们是一个艾博达酒馆女侍派你去的,否则他们会把你的脑袋插到树桩上。”
这名伊利安人发出吼叫般的笑声。“一个危险的城市,艾博达。”从剑带后面抽出皮手套,他一边将它们戴在手上,一边大踏步走出客栈。
当史汪出现的时候,谈论声又响了起来。明听不到加雷斯对史汪说了些什么,只见加雷斯一说完,史汪就阴沉着脸紧跟护法走了出去。明有一种绝望的感觉——那些两仪师已经决定要她们履行史汪曾经那么自豪的愚蠢誓言,而且是立刻就要履行。如果她能说服自己现在靠在墙上的那两名护法是安全无害的,那她立刻就会窜到野玫瑰的背上去。
雪瑞安等六位两仪师是最后走出来的,她们的身后还跟着莉安。麦瑞勒让莉安坐到一张桌边,开始和她讨论事情,剩下的五位两仪师则分别加入大厅里其他两仪师身边。无论她们刚才在房里谈过些什么,看起来两仪师们对谈话内容都感到相当满意,不少两仪师在表面的冷漠下都露出或多或少的笑意。
“留在这里,”明一边对洛根说着,一边从吱嘎作响的椅子里站起身,她希望洛根不会在这里惹上什么麻烦。洛根现在只是盯着那些两仪师的面孔,一个接一个,不过现在他看进眼里的东西似乎比这几天的加在一起还要多。“就留在这里,直到我回来,代林。”她已经习惯于隐瞒洛根的真名了,“拜托。”
“她把我卖给了两仪师。”突然听到洛根说出这样一句话,明不由得打了个哆嗦。洛根的身子也颤抖了一下,然后点点头:“我会等的。”
明犹豫了一下,但如果两名护法不能阻止洛根做出什么蠢事的话,整个房间里的两仪师总会有办法的。当明走到门口时,一匹矮胖的枣红阉马正被一名马夫样的男人牵过去,明猜想那是加雷斯的马。她们自己的马已经不见了。难为她刚才想了那么多遍该如何为了重获自由而冲出去。我会履行那该死的誓言!我会的!但她们现在不能阻止我和兰德见面,我已经满足史汪的要求了,她们一定要让我去找他。现在惟一的问题是那些两仪师会决定她要做什么,正如同她们会决定其他所有人该怎样做一样。
史汪差点把她撞倒在地上,她的胳膊下夹着卷毯子,肩头背着鞍袋,怒气冲冲地闯进门里。“看着洛根,”她压低声音说着,脚步丝毫不见缓慢,“不要让任何人跟他说话。”她走到楼梯底下,那里有名灰发女仆正要引领加雷斯上楼,史汪便跟在她们身后。从她盯着那个男人背后的目光判断,加雷斯应该祈祷她不会把腰带上的匕首抽出来。
明朝那个跟随她走到门口的高瘦护法笑了笑,那名护法站在十尺外的地方,并没有看明,但明并不存有什么幻想。“我们现在是客人,是朋友。”护法并没有响应她的微笑。该死的石脸男人!为什么他们完全让人猜不透他们心里在想什么?
明回到桌边时,洛根仍然在端详那些两仪师,史汪要他保持沉默的命令确实很及时,现在洛根已经开始重新显现出一些活力了。她需要和史汪谈谈。“洛根。”她轻声说道,希望靠在墙上的那些护法不会听见。自从那些护法站到那里之后,他们几乎连呼吸都没有了,除了刚刚那位跟着明的人之外。“我觉得在玛莱将她的计划告诉你之前,你不该和任何人说话。”
“玛莱?”洛根给了明一个阴沉的冷笑,“你是说史汪·桑辰?”那就是说,她们在他神思恍惚时对他说的话,他都听见了。“这里有什么人看上去像是要和我说话吗?”说完这句话,他又开始皱着眉头望向那些人。
没有人愿意和一名被驯御的伪龙说话,除了那两名护法之外,屋里根本没有人在意过他们。尽管与自己对两仪师的印象不符,但她却觉得屋里那些两仪师都很兴奋,并不是指她们刚才很没精神,但现在她们确实有了更多的热情。她们聚成几个小群体,低声议论着,同时又快速地向护法们下达着命令,她们刚才还在专心审阅的文件现在都被拋到一边。带走史汪的雪瑞安等六位两仪师现在又回到大厅后面的房里,莉安坐的桌边又多了以最快的速度书写着的两名女子。不停有两仪师走进客栈,又消失在那扇粗木板门后面,再没有出来。无论那里发生了什么,史汪肯定在她们中间搅起了波澜。
明希望史汪能坐在桌边,或者自己能单独待上几分钟。毫无疑问,史汪现在肯定已经用加雷斯的鞍袋砸了他的脑袋,不,虽然那样瞪着加雷斯,但她不会那么做的。加雷斯不像洛根曾有的张扬、专横,洛根曾想用强硬的态度彻底压倒史汪,但加雷斯平静、从容,他肯定不是个小人物,却没有过傲慢的样子。她不想让这个在柯尔泉与她们相识的男人成为她的敌人,但她也不认为加雷斯能在史汪面前坚持太长时间。他也许以为史汪会柔顺地以仆人的身份服侍他,但明毫不怀疑自己最后会成为史汪的代罪羔羊。她应该和那个女人谈谈加雷斯。
仿佛明的想法真的产生了效果,史汪迈着沉重的步伐走下楼梯,胳膊底下还夹着一团白色的东西。她每一步都用力地踏在地板上,如果有一根尾巴,她背后的台阶一定都已经被她击碎了。走到明和洛根身边时,她停下脚步,瞪了他们一眼,然后大步向厨房走去了。
“留在这里,”明小心地对洛根说,“求你什么都不要说,直到……史汪和你谈过之后。”她要重新习惯叫他们的真名了。洛根甚至没有看她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