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已经有几天时间没见到安奈拉和亚得凌了。”他说道。现在还是换个话题比较好,这两个人似乎一直都因为能护卫他而受到别人的嫉妒。“她们生病了吗?”
苏琳的眼神只是变得更加意味深长:“她们将在学会不再玩布娃娃后回来,兰德·亚瑟。”
兰德张开嘴,又将它闭上。艾伊尔人都很奇怪,而艾玲达的课程只是更加深了他的这种看法,但这实在是太荒谬了。“嗯,告诉她们,她们是成年人,应该按照成年人的方式去做事。”
即使只是在昏暗的月光里,兰德仍然能看清苏琳脸上愉快的笑容。“如卡亚肯所愿。”这是什么意思?苏琳又看了他一会儿,若有所思地咬住嘴唇:“你今晚还没吃饭,现在我们的食物还够每个人吃,你不用为了填饱别人的肚子而饿到你自己。如果你不吃饭,人们会担心你是不是病了,而且你真的会因此而生病。”
兰德轻声笑了起来,但更像是沙哑的喘息,刚才还叫他卡亚肯,现在却……如果他不去吃些东西,苏琳可能会自己去给他找吃的来,再一口口喂给他了。“我会吃的,沐瑞现在一定已经在她的毯子里了。”这次,苏琳困惑的眼神让他很满意,他终于也说出她听不懂的话了。
当兰德跳下桥栏杆时,他听见一阵马蹄敲击石板路面的声音正朝这座桥靠近。所有枪姬众都在同一时刻站起身,戴起面纱,其中有一半人在弓弦上扣住了羽箭。兰德的手下意识地放在腰间,但那把剑并不在那里,艾伊尔人看见他骑在马上,又在马鞍旁挂上一把剑就已经觉得很奇怪了,他不想因为把剑佩在身上而进一步冒犯他们的习俗。再者,正在接近的骑手数量不多,速度也不快。
过了一会儿,来访者就出现在他们面前。五十名艾伊尔环绕护卫着不到二十名骑在马上的人,所有骑手全都颓丧地坐在马鞍上,其中大多数人戴着宽边头盔,穿着提尔式的条纹灯笼袖外套,外面套着胸甲。领头的两个人身穿华丽的镀金铠甲,头盔前面插着白色的大羽毛,他们袖子上的条纹在月色中闪耀着锦缎的光芒。提尔人背后还跟着六名身材更加矮小单薄的骑马者。其中两个背后插着系在短旗杆上的小旗,穿暗色的外衣,戴着遮住面孔的钟形头盔。凯瑞安人利用这种称作“旗徽”的小旗在战场上识别军官,或者是标明领主的扈从。
头盔上插有羽毛的提尔人看见兰德时都愣了一下,他们交换了个惊讶的眼神,然后立刻下马,用胳膊夹着头盔,跪倒在兰德面前。他们都很年轻,比兰德大不了几岁,两个人的黑胡子都被整齐地修成了提尔贵族风格的尖头样式。胸甲上都有凹痕,镀金也碎裂了,他们都经历过了战斗。两个人都没有去看围绕在他们四周的艾伊尔人,似乎是只要不去看,那些人就不存在。枪姬众们取下了面纱,但仍然保持着随时都可以用矛箭戳烂这些人的姿势。
鲁拉克跟在提尔人后面走了过来,他的身后还有另一个比他更年轻、也更高的灰眼艾伊尔。他是塔戴得艾伊尔金多氏族的芒金,也是曾经进入过提尔之岩的艾伊尔之一,是金多氏族带来了这些骑马者。
“真龙大人,”那名身材圆胖、有着粉红面颊的贵族说道,“烧了我的灵魂吧!但他们是将您俘虏了吗?”这个人的同伴有着一对招风耳,还有一个马铃薯般的鼻子,这让他虽然留着贵族的胡子,但看上去却更像是名农夫。同伴说话的时候,他一直神经质地将垂到前额的头发拨到脑后。“他们说要带我们去见叫什么黎明的家伙,什么卡亚肯,我的家庭教师教过我,卡亚肯的意思好像是首领。请原谅,真龙大人,我是赛罗那家族的艾德隆,这是安迪马家族的艾斯丁。”
“我就是随黎明而来之人,”兰德平静地对他们说,“卡亚肯。”他知道这是些什么人:在提尔之岩时只知道喝酒、赌博和追逐女人的年轻贵族。艾斯丁的眼睛几乎从眼眶里蹦了出来;艾德隆也惊讶了片刻,然后又缓缓地点点头,仿佛他已经明白了一切。“站起来,和你们在一起的凯瑞安人是谁?”与这些没有因为沙度——或者其他艾伊尔人——到来而仓皇逃命的凯瑞安人见见面也许会很有趣。而且,如果他们是跟随艾德隆和艾斯丁前来的,也许他们是他在这片土地上遇到的第一批支持者,如果这两名贵族少爷的父亲还听他的命令的话。“带他们过来。”
艾斯丁在站起身时还惊讶地眨了眨眼,而艾德隆立刻就转过头去喊道:“麦尔辛!达瑞坎!过来!”那口气更像是在喊两条狗。背着小旗的凯瑞安人缓缓地下了马。
“真龙大人,”艾斯丁犹豫地说着,又舔了舔嘴唇,“您……您派遣了艾伊尔人进攻凯瑞安?”
“那就是说,他们已经开始攻打凯瑞安城了?”
鲁拉克点点头。芒金说道:“如果这些人是可信的,那么凯瑞安城仍然没有被攻下,但这已经是三天前的讯息了。”很显然的,他不认为那座城能坚守到现在,而且他也不会在乎一座毁树者的城市。
“不是我派他们去的,艾斯丁。”兰德同时向他们和那两名凯瑞安人说道。两名凯瑞安人已经跪倒在兰德面前,摘下头盔,露出两张和艾德隆与艾斯丁差不多年纪的面孔。他们的头发被剃成两绺,垂在耳后,两双黑眼睛闪烁着机警。“攻击凯瑞安城的是我的敌人——沙度艾伊尔,我是来拯救凯瑞安的,我会尽我所能。”
兰德必须再对那些凯瑞安人说一遍,“站起身来”。和艾伊尔人一起度过的时光几乎让他忘记了世界之脊这一边动不动就鞠躬下跪的习惯。又主动询问过之后,凯瑞安人才开始自我介绍。他们是达甘瑞家族的尉将麦尔辛和安那林家族的尉将达瑞坎,前者的旗徽是红白两色的波浪形直线,后者的旗徽是红黑两色的方形小块。得知他们全都是贵族之后,兰德有些吃惊,凯瑞安的贵族负责指挥和统率士兵,但他们不会像士兵一样剃掉头发。有许多事情都改变了。
“真龙大人。”麦尔辛说出这个词时显然还不太习惯。他和达瑞坎都是苍白而细瘦的男人,有着狭窄的脸和长鼻子,只是他的身体比同伴更壮实一些。两个人都是一副营养不良的模样,麦尔辛一开口就连续不停地说了下去,仿佛是害怕被别人打断。“真龙大人,凯瑞安能够守住,我们还能再守几天,也许能守十天。但您必须尽快赶过去,才能拯救我们。”
“所以我们才会冲出来。”艾斯丁说着,狠狠地瞪了麦尔辛一眼,两名凯瑞安人也向他还以颜色,但他们的目光里都夹杂着屈服的神色。艾斯丁又拨了一下前额的头发,“我们要寻求援助。我们向四面八方都派出了求援人马,真龙大人。”尽管眉毛上挂着汗水,但他还是哆嗦了一下,声音也变得茫然而空洞。“我们在出发时有更多的人。我看见巴朗倒了下去,他尖叫着,肚子上插了一根矛,他永远也没办法再翻起一张牌了。我应该喝一杯带劲的白兰地。”
艾德隆在戴着骑马手套的手中转动着他的头盔,皱起眉头。“真龙大人,那座城市还能再坚守一段时间,但即使这些艾伊尔可以和那些艾伊尔作战,问题是,您能及时地率领他们赶到那里吗?我想,他们守不了十天。实际上,我出来只是因为我觉得死在一根长矛上要比被他们活捉更好,我看到过城外俘虏的惨状。现在那座城里挤满了躲避艾伊尔的难民,全城已经找不到一条狗或一只鸽子了,我怀疑现在那里连一只老鼠都找不到。由此导致的好事情就是,有那个库莱丁在外面,现在似乎没有人还会为太阳王座的归属而担心了。”
“第二天的时候,他发出命令,要我们向随黎明而来之人投降。”达瑞坎插嘴说道,艾德隆因为话被打断而瞪了他一眼。
“库莱丁还把俘虏拿来取乐。”艾斯丁说,“他们都站在弓箭的射程外,但城墙上的人都能看得见,你能听见他们的尖叫声。光明烧了我的灵魂吧!我不知道他们到底是想毁掉我们的意志,还是只因为喜欢那么做。有时候,他们让贱农们向城里奔跑,然后在他们几乎能获得自由时再用箭射穿他们。那只是些贱农,但……”他闭上嘴,用力吞了口口水,似乎他想起来,不该在兰德面前用这种口气说“贱农”。兰德只是一动也不动地看着他,但这似乎让他更感到手足无措,只能低声嘟囔着应该喝一杯白兰地之类的话。
艾德隆打破了暂时出现的沉默:“真龙大人,如果您加紧行军,那座城市就能坚持到您到达的时候,我们能打退他们的第一次进攻,只是因为首门着了大火——”
“火焰几乎将那片城区完全吞没。”艾斯丁插嘴说。兰德还记得,首门是凯瑞安城墙以外的一片城市区域,那里大部分建筑都是木制的。“如果不是有河水挡着,那场大火一定会酿成更大的灾难。”
另一个提尔人的声音压住了他,“……但麦朗大君制定了优秀的防御计划,凯瑞安人这次也终于显示出他们的骨气。”麦尔辛和达瑞坎向他皱起眉头,但他也许是没看见,也许是装作没看见。“运气好的话,那里能守住七天,最多也许能到八天,如果您能……”一声沉重的叹息压扁了艾德隆的胸腔。“我没看见一匹马,”他像是自言自语地说道,“艾伊尔人不骑马,两条腿走不了那么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