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家店的主人和她要找的目标完全符合,一个高大魁梧的女人,穿着一件几乎要冒出火来的红丝裙,满头都是精心打理的、染色的发卷——天然的头发绝不会有这种红色,更不会配上这种黑色的眼睛,被头发包在中间的是凸出的下巴和一张线条坚毅的嘴。在大声向女侍们发出命令的空当中,她会停在某张桌子旁,和她的客人们说一两句笑话,拍拍他们的后背。
史汪朝那个深红色头发的女人走去,挺直了身体,竭力不去注意那些男人望向自己的眼神。“萨恩夫人?”她又将这个名字重复了三次,每次都更大声一些,客栈老板才抬起头看着她,“萨恩夫人,我想要一个唱歌的工作,我能唱——”
“你现在就能唱吗?”高大的女人笑着说,“好吧,我有一名歌手,但我还需要另外一名,好让歌手可以休息。让我看看你的腿。”
“我能唱‘三条鱼的歌’。”史汪大声说。这一定是她要找的那个女人,一座城市里不可能有两个留着那种头发的女人,而且她所在的客栈、她的名字也是完全正确的。
萨恩夫人笑得更厉害了,她拍了一下身边一个男人的肩膀,差点把他打下了长凳。“这里没有什么人会点这首歌,对吧,佩尔?”一条马车夫的鞭子绕在那个佩尔的肩头,他朝客栈老板咧开嘴,露出两排缺口的牙齿。
“我还能唱‘蓝天正在亮起来’。”
那个女人摇摇头,揉搓着自己的眼睛,仿佛已经笑出了眼泪:“你现在就能唱吗?啊,我相信小伙子们会喜欢的。现在让我看看你的腿吧!你的腿,女孩,否则就出去!”
史汪犹豫着,但萨恩夫人只是盯着她,望向她的男人也愈来愈多了。这只能是那个她要找的人。缓缓的,她将自己的裙子撩起到膝盖的地方,高个儿女子只是不耐烦地打着手势。史汪闭上眼睛,将愈来愈多的裙子握进手里,她感觉裙子每上升一寸,她的脸都要更红一些。
“还不错。”萨恩夫人又发出一阵笑声,“嗯,如果你只知道这些歌,你最好能有两条可以让男人摔倒在地上的腿。如果必须隔着这双羊毛长袜,我们就没办法确定这一点,对不对,佩尔?嗯,跟我来,也许你有一副不错的嗓子,但我在这里可听不出来。过来,女孩!把你的屁股扭起来!”
史汪的眼睛里充满了怒火,但高大的女士已经大步向大厅后面走去,背脊挺得如同一根铁棍。史汪放下裙子,追了上去,假装对那些抛向她的哄笑和下流言语充耳不闻。她的脸如同石块一般僵硬,但在她心里,愤怒已经被忧虑重重包覆。
在成为玉座之前,史汪曾经负责运作蓝宗的眼线网络。在那时和那以后,一些人已经变成了她的私人眼线,也许她已不再是玉座,甚至不再是两仪师,但她仍然知道所有这些密探。杜兰达·萨恩在她接手眼线网络时就已经在为蓝宗服务,她提供的情报总是非常及时。并非在任何地方都能找到眼线,他们的忠诚度也相差甚多。在从塔瓦隆到这里的路上,她只信任安多四王镇的一名眼线,但那名女线民失踪了。因为有许多情报和谣传都会由马车队带到卢加德,所以她才会找到这里。这里也许还有其他宗派的眼线,这一点一定要牢牢记住。小心驶得万年船,史汪这样提醒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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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女人和她所知的杜兰达·萨恩的外形完全一致,肯定也不会有其他客栈有这么下流的名字。但为什么当史汪以另一名蓝宗密探的身份确认自己的时候,她会以那样的形式响应?但她必须冒这个险,明和莉安的耐心也像洛根一样正在不断削减。小心驶得万年船,但有时候胆大也会载得满舱归,最差的情况,她也可以用东西砸昏那个女人的头再逃出去。打量了一下那个女人的身材,还有她那双粗硬的手臂,史汪希望自己能做得到。
通向厨房的走廊中有另一扇没有装饰的门,门后是个没什么家具的房间,只有一桌一椅,以及一张蓝地毯和墙上一面大镜子。让史汪感到惊讶的是,这里竟然有个放着几本书的小架子。房门被关上之后,大厅里的吵闹声虽然没有被完全隔绝,也减弱了不少。高大的女人转向史汪,将双手叉在她的粗腰上:“那么,现在,你找我想干什么?不要给我名字,我不想知道,无论那是不是你的真名。”
史汪的紧张情绪消除了一点,但她仍然像刚才一样生气:“你没有权利那样对待我!你到底要干什么?强迫我——”
“我高兴怎样都行,”萨恩夫人打断她的话,“而且那是必要的。如果你按照规矩,在客栈关门后或开门前来,我本来可以直接把你带进这里的。但现在,如果你要隐瞒自己的身份,还有什么方式能比这个办法更好?如果我把你当成一个多年不见的老朋友,把你护送到这里,难道你以为那些男人之中不会有人起疑心?我不能让任何人怀疑我。我没有让你代替苏苏到那张桌子上唱两首歌,已经是你的运气了。还有,小心你的态度。”她带着威胁的味道抬起一只大手,“我的女儿比你还大,而且都结了婚,但我去看她们的时候,她们也都要小心自己的言谈举止。你冒犯我一下试试看,那时你就会知道这是为什么了。外面没有人能听到你的叫喊,即使他们听到了,也不会来管闲事。”猛地点了一下头,仿佛是已经确认了史汪的态度。萨恩再次将双手叉在腰上:“现在,你想干什么?”
在那个女人说话的时候,史汪不止一次想开口,但萨恩滔滔不绝的呵斥完全压住了史汪的气势。这完全不是她所习惯的方式,一直等到萨恩夫人闭上嘴,她还在愤怒中打着哆嗦,双手紧紧抓住裙摆,指节都泛白了。她严厉地控制着自己的情绪。我只是另一名密探,她严苛地提醒自己,不再是玉座了,只是另一名密探。另外,她怀疑那个女人真的会把威胁付诸实施,这对她来说还是一种全新的体验,要警戒一些人,只因他们比她更高大、更强壮。
“我得到一个讯息,要传给我们正在侍奉的人,她们集结在某处。”她希望萨恩夫人将她声音中的紧张当成是被吓到的表现。如果萨恩以为她已经被吓坏了,那这个女人会更加有用。“她们并不在我被告知可以找到她们的地方,我只能希望你知道一些可以帮我找到她们的信息。”
将双臂交叠在一对巨大的乳房下面,萨恩夫人审视着对面的女孩:“知道该管住自己的脾气,嗯?很好,白塔里发生了什么?不要否认你是从那里来的,傲慢的小婊子。我得到了和你的讯息大致相同的信使公文,而且你的傲慢也绝不是乡下女孩所拥有的。”
史汪深吸了一口气,才回答道:“史汪·桑辰已经被静断。”她的声音没有一丝颤抖,对此她感到很骄傲。“爱莉达·亚洛伊汉现在是新的玉座。”她还是忍不住咬了一下自己的嘴唇。
萨恩夫人的脸上没有任何反应:“嗯,这解释了我得到的一些命令,也许是其中一些。她们静断了她?我以为她永远都会是玉座。我曾经远远地见过她一次,是在一两年前的凯姆林,她看上去就像是能把全套马具像早餐面包一样嚼烂。”那些不自然的猩红色发卷随着她摇头的动作来回摆动。“好吧,发生过的就是发生了,宗派之间已经分裂了,对不对?于是就有了这些事,我的命令,还有那只老秃鹫被静断,白塔破碎,蓝宗都逃光了。”
史汪狠狠地咬着牙,她竭力告诉自己,这个女人效忠的是蓝宗,而不是她个人,但这么做的效果并不理想。老秃鹫?她老得足以做我的妈了。如果她真的是我妈,我一定要把自己溺死。费了一番努力,她让自己的声音显得更加恭顺:“我得到的讯息很重要,我必须尽快完成任务,你能帮我吗?”
“重要?嗯,我对此存疑。问题是,我能告诉你一些事情,但你必须自己从里面找出有用的信息,你想听吗?”看样子,那个女人不会让她少花任何一分力气。
“是的,请说吧!”
“莎莉·戴拉,我不知道她是什么人,但我被告知,要将这个名字告诉所有出现在这里、并且表现得不知何去何从的蓝宗两仪师。你应该不是那种两仪师,但你像两仪师一样高傲,所以我告诉你了。莎莉·戴拉,自己去理解这个情报吧!”
史汪强自压抑住兴奋尖叫的冲动,让自己的脸上显出沮丧的表情:“我也从没听说过她,我只能继续去找了。”
“如果你找到她们,就告诉两仪师亚尔丁,无论发生了什么事,我依然是忠诚的。我已经为蓝宗工作了那么长时间,除此之外,我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些什么。”
“我会告诉她的。”史汪说,她还不知道亚尔丁就是代替她掌管着蓝宗眼线的人。无论玉座来自哪个宗派,她都既属于所有宗派,也不属于任何宗派。“我想你需要一些理由好拒绝雇佣我,我真的不能唱歌,这样应该就行了。”
“你以为歌喉在这里真的很重要啊!”大个子女人拧起一侧的眉毛,露出一个史汪不喜欢的笑容,“我会考虑这件事的,小婊子,我也要给你一点忠告,如果你不能让自己的姿态低一些,两仪师就会把你一直踩到地底下。我很惊讶你还没有过这种经历,现在,走吧,滚出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