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泽凌?”奈妮薇问。她瞪着走唱人,脑袋却仍然不由自主地晃动,不过说话已经没有困难了。“我告诉过你们,要待在马车那里。”
汤姆生气地吹起胡子:“你要我们安放好买来的东西,这种事用不了两个男人。泽凌跟着你们,结果没有一个人回去,我就出发去找他了。”他又哼了一声。“他知道镇里有很多敌人,但他决定一个人跟着你们,把偷懒鬼拴在马车后面。我把它骑来了,算是运气好,我们正好需要这匹马带你们两个离开这里。”
伊兰发觉自己差不多可以坐起来了。她一点一点地揪着床单坐起身,但想要站起来的努力几乎又让她躺回床上。她仍然无法碰触阴极力,脑袋也仍然像是一只鹅毛枕头。奈妮薇开始把身子挺直了些,好抬起自己的脚,但她也还是要靠在汤姆身上。
又过了不久,泽凌走进房里。他拿着匕首,同时还推着麦克拉夫人。“她从后面栅栏上的一道门进来,以为我是个小偷,我觉得最好是把她带进来。”
看到房里的人,裁缝的脸色变得惨白,一双显得更黑的眼睛几乎凸出眼眶之外。她不停舔着嘴唇,抚弄着裙子,还不时瞥几眼泽凌的匕首,似乎是在盘算着是不是应该逃跑。但大部分的时候,她关注的焦点还是伊兰和奈妮薇,不知该痛哭流涕还是该昏过去。
“把她推到那里去,”奈妮薇朝着仍然在房角抱着膝盖,瑟瑟发抖的璐希点点头,“再帮一下伊兰。我从没听说过叉根茶这种东西,但走路似乎能帮助消除麻痹的效果,走路可以除掉许多毛病。”
泽凌用匕首指了一下那里,麦克拉夫人急忙跑过去,坐到璐希身边,同时她还在不断舔着嘴唇:“我也……不愿意……这样做的,我只是……奉命行事,你们要明白,我只是奉命行事。”
泽凌轻轻扶着伊兰站起身,又走了几步,来到汤姆和奈妮薇身边。伊兰希望扶着她的能是汤姆,泽凌扶住她腰的双臂实在太亲密了。
“谁的命令?”奈妮薇厉声问道,“白塔中谁是你的主子?”
裁缝看上去很害怕,但她坚定地闭上了嘴。
“如果你不说,”奈妮薇皱起了眉,“我会让泽凌对付你,他是提尔的捕贼人,他像白袍众的裁判者一样知道该如何从犯人嘴里掏出口供。是不是,泽凌?”
“需要用绳子绑住她,”泽凌露出一脸邪笑,让伊兰差点想从他身边逃开,“还要找些麻布塞住她的嘴,直到她愿意说话,要有热油和盐……”捕贼人的笑声几乎让伊兰的血液凝固。“她会说的。”麦克拉夫人僵硬地靠在墙上,盯着泽凌,眼睛睁大到了极限。在璐希眼里,泽凌似乎已经变成了一个八尺高、长着弯角的兽魔人。
“很好,”等了一会儿,奈妮薇说,“你应该能在厨房里找到你要的一切,泽凌。”伊兰用惊骇的目光看着奈妮薇和捕贼人。他们肯定不会是真的要……奈妮薇不会的!
“娜瑞文·巴达,”裁缝突然大声喊了出来,她有些结巴地继续说道,“我的报告都是送到娜瑞文·巴达那里去的,是在塔瓦隆城里一家叫作‘奔向上游’的客栈里。亚维·申德负责看护为我携带讯息的信鸽,他住在镇子边上。他不知道我的讯息会送给谁,从谁那里接受命令,他也不会想知道这个。他的妻子有癫痫病,而且……”她闭上了嘴,一边哆嗦一边看着泽凌。
伊兰认识娜瑞文,或者至少是在白塔见过她。那是个瘦小、安静的女人,很容易就会被人忘记她在那里;她也是个和蔼的女人,每个星期,她总会抽出一天让孩子们带着他们的宠物去白塔,由她给那些宠物治病。没人能相信这样的女人会属于黑宗。不过,她们知道的另一名叫作玛芮琳·葛马芬的黑宗两仪师也很喜欢猫,经常会去照顾那些流浪猫。
“娜瑞文·巴达。”奈妮薇狠狠地说,“我想要更多的名字,无论是白塔里,还是白塔外的。”
“我……不知道了。”麦克拉夫人虚弱地说。
“我们会查清楚的,你成为暗黑之友多久了?你侍奉黑宗多久了?”
璐希愤怒地高喊道:“我们不是暗黑之友!”她瞥了麦克拉夫人一眼,将身体离开她两步,“至少,我不是!我是行在光明中的!我不是!”
另外那名犯人的反应一点也不比璐希弱,如果说她的眼睛刚才只是凸出来,现在简直要从眼眶里蹦出来了。“黑——你是说,它真的存在?但白塔一直都否认……咦,我问过娜瑞文的,就在她选定我作为黄宗眼线的那天问的,结果直到第二天早晨,我才有办法停止哭泣,从床上爬起来。我不是……不是……暗黑之友!绝不是!我侍奉的是黄宗!黄宗!”
伊兰仍然靠在泽凌的臂膀上,她和奈妮薇交换了一个困惑的眼神。当然,任何暗黑之友都会否认自己的身份,但她们的声音里似乎包含着真实的成分,她们对于这个指控所表示的愤怒几乎完全赶走了她们的恐惧。从奈妮薇犹豫的声音中,伊兰听到了同样的想法。
“如果你们侍奉的是黄宗,”奈妮薇缓缓地说,“为什么你们要给我们下药?”
“是她。”裁缝朝伊兰点点头,“一个月之前,我收到了她的肖像,那幅肖像和她抬起下巴、俯视旁人时一模一样。娜瑞文说她也许会用‘伊兰’这个名字,而且很有可能会自称属于某个贵族家庭。”随着话一句句说出口,她对于被称为暗黑之友的愤怒显得比刚才更加强烈了。“也许你是一位黄宗两仪师,但她不是两仪师,她只是一名逃走的见习生。娜瑞文说如果她出现,我就要立刻报告,并且报告有谁与她同行。我还要尽力拖延她的行程,甚至是逮捕她,以及她的同伴。她们怎么会要我逮捕一名见习生,我不知道,我相信就连娜瑞文也不知道我的叉根茶!但这就是我接到的命令!她们说我就是冒着暴露身份的危险也要做到,即使那对我来说就是死亡!现在我真的死定了!你就等着玉座来处置你吧,年轻人!她会处置你们所有人的!”
“玉座!”伊兰喊道,“她跟这件事有什么关系?”
“那是她的命令,玉座亲自下达的命令,白塔就是这样说的。据说是玉座亲口说的,除了杀死你之外,我可以使用任何手段。等到玉座抓住你们的时候,你会宁可早点死的!”她用力地点着头,表达狂怒的心情和对自己这番话的满意。
“记住,我们现在不在任何人的手里,”奈妮薇冷冷地说,“你在我们手里。”但她的眼里有着和伊兰一样震惊的神色。“这样做有什么理由?”
奈妮薇的提醒让这名俘虏稍稍冷静下来,她无精打采地靠在璐希身上,现在两个人都得互相倚靠着对方,以免瘫倒在地。“没有,有时候娜瑞文会在命令中写明理由,但这次没有。”
“你是要用药把我们一直囚禁在这里,直到有人来接我们?”
“我要给你们穿上旧衣服,用马车把你们送走。”那个女人的声音里连最后一点反抗也消失了,“我送出一只鸽子告诉娜瑞文你们在这里,还有我做的一切。瑟林·卢盖欠我一个很大的人情,我打算给他足够的叉根茶,让他一直把你们送到塔瓦隆,或者是在半路上送给娜瑞文派来接管你们的两仪师。他会以为你们是病了,只有那种茶能维持你们的生命,直到两仪师为你们进行治疗。在阿玛迪西亚治疗病人的女人必须很小心,如果治愈的人太多,或者治愈效果太明显,就会有人说你是两仪师,然后你的房子就会被烧毁,或者你会遭遇更大的灾难。瑟林知道该管住自己的舌头……”
奈妮薇让汤姆扶着她向两名俘虏走近了一点,她直盯着裁缝:“那个讯息呢?那个真正的讯息呢?你放那个暗号不是为了引诱我们的。”
“我已经把那个真正的讯息告诉了你,”裁缝虚弱地说,“那不会有什么害处。其实我也不明白它……求求……”突然间,她开始啜泣,和她的年轻同伴紧紧抱在一起,她们两个全都大声哭嚎起来:“求求你,不要让他往我们身上撒盐!求求你!不要撒盐!不,求求你!”
“把她们绑起来,”奈妮薇厌恶地说,“我们下楼去说话。”汤姆帮她坐到了旁边的床上,然后飞快地切开另一张床上的床单。
两名俘虏很快就被背靠背地绑了起来,两个人的手都和对方的脚绑在了一起,嘴里也被绑上了床单。当汤姆帮奈妮薇走出房间的时候,她们仍然在哭泣。
伊兰希望自己能像同伴那样灵巧地走出去,但她还要依靠泽凌的扶持才不会绊倒在台阶上。看到汤姆的手臂环抱着奈妮薇,她就感觉到一点小小的嫉妒。你是个愚蠢的小女孩。莉妮的声音严厉地说道。我是个成熟的女人。她用非常坚定的声音说。虽然即使到了今天,她也不敢这样对她的老保姆这样说话。我爱的是兰德,但他离这里太远了,而汤姆见多识广,又很聪明,还……但她也觉得这种话实在太像托辞了。莉妮如果听到这样的话,绝对会大声喷着鼻息,表示不能再容忍她这样的愚蠢了。
“泽凌,”她犹豫地问,“你到底打算用盐和热油干什么?”随后她又急忙说:“不要讲得太详细,大致说一下就好了。”
泽凌看着她,沉默了一会儿:“其实我也不知道,但她们同样不知道,她们会发挥比我更丰富的想象力,这只是一个审问小伎俩。我曾经见过一个强横的男人彻底崩溃,那时我是要去找一篮无花果和一些老鼠。但是,作为审讯者也要小心,为了逃避想象的恐怖刑罚,有些人会承认任何事情,无论是真是假。不过我觉得这两个人说的都是实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