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他们之中任何人暗黑之友的身份暴露……伊馨德现在的下场比她真正应有的处罚轻微得多。她只是被迫裸体当仆役而已,暗黑之友会被绑住手脚,扔在阳光底下。但一旦沐瑞插手此事,他们之中的任何人都将无法再隐瞒自己所知道的一切。两仪师对待暗黑之友比一般人更没有慈悲,他们很快就会供出一切。亚斯莫丁也是随着这队马车进入荒漠的,哈当他们以为他只是另一名暗黑之友,虽然他可能还具有相当的权势。毫无疑问,他们以为他成为转生真龙的吟游诗人是依照另一个更有权势者的命令。为了留住这名老师,为了避免沐瑞杀死他们两个(虽然她这么做完全正确),兰德必须隐瞒这个秘密。
幸运的是,艾伊尔人已经开始严密地监视这个商人和他的手下,而且没有人会对此产生疑问。沐瑞认为那是因为艾伊尔人对外地人惯有的警戒,特别是当这些外地人已经进入了鲁迪恩的时候。她动用了全部的说服力才使得艾伊尔允许哈当和他的马车队进入这座城市。即使兰德没有要求,鲁拉克等首领也会派卫兵看管他们。哈当似乎很高兴他没有被一根短矛刺穿肋骨。
兰德不知道自己该怎样解决这些问题,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能解决它们,这是一团乱麻。在走唱人的故事里,只有被卡在悬崖裂缝中的恶棍才会遇到这种窘境。
艾玲达确定他不会再阻挠自己后,就将注意力转回到另一个女人身上。“你可以把酒放在这里。”
伊馨德优雅地半跪下身,将托盘放在兰德床铺的旁边,面孔扭曲成一种奇特的形状。兰德过了一会儿才意识到她正在努力向他微笑,同时又尽量不让那名艾伊尔女子看见。
“现在你要跑去你能找到的第一个枪姬众面前,”艾玲达说,“告诉她你所做的事。快跑,梭鞑!”伊馨德一边呻吟一边揉搓着自己的双手,带着一阵响亮的珠宝碰撞声跑走了。她一离开房间,艾玲达就转向兰德:“你是属于伊兰的!你没有权利引诱任何女人,特别是这一个!”
“她?”兰德喘了一口大气,“你以为我——相信我,艾玲达,即使她是世界上最后一个女人,我也会留在尽量远离她的地方。”
“这是你说的,”艾玲达哼了一声,“她已经被抽了七次鞭子,七次!因为她想偷溜到你的床上。如果没有受到鼓励,她不会这么坚持的。她将面对的是法达瑞斯麦的裁决,即使是卡亚肯也不能插手此事。把这个当作今天关于我们习俗的课程吧!记住,你是属于我的亲近姐妹的!”不容兰德说一句话,艾玲达大步走出房间。看着她的表情,兰德认为如果伊馨德这时被她看见,也许就没办法再活到明天了。
长长地吁了口气,兰德将那只托盘放到房间的角落里。他不打算品尝任何伊馨德带给他的东西。
她曾经七次想要靠近我?她一定知道了他在为她说情。毫无疑问,依她推想,只是媚眼和微笑就可以打动他到这种程度,如果她更进一步,他还会给予她什么?想到这件事,他不禁在渐深的寒夜中哆嗦了一下。和伊馨德相比,他宁可自己的床上有一只蝎子。如果枪姬众们没有说服她打消这个念头,他也许会告诉她自己知道她是什么人,那应该就能打消她所有的念头了。
吹熄了油灯,依旧穿着外衣和靴子,他在黑暗中爬上床铺,将所有的毯子拖到自己身上。他怀疑自己真的应该在清早之前感谢艾玲达,因为他不想生起炉火。现在为自己的梦设置魂之力屏障几乎已经是他的本能之一了。但当他设置屏障时,他却忍不住笑了一声。其实他完全可以在床上用至上力熄灯,只是他从没有想过要用至上力做这么简单的事情。
他一动不动地躺在床上,等待自己的体温将毯子弄暖。他完全不明白为何同一个地方在白天会那样炎热,到夜晚又会如此寒冷。将一只手伸到外衣下,他摸索着肋侧那个半愈合的伤疤。这个沐瑞始终没法完全治愈的伤口早晚会要他的命,他确信这点。他的血会留在煞妖谷的岩石上,这是预言中写明的。
但今晚不会。今晚我不要再去想这件事,我还有一点时间。但如果那道封印现在用刀子就能切开,它们仍然能像以前那样坚固?不,不是今晚。
毯子里已经有一点暖意了,他转动着身体,想找一个舒服的位置,但他找不到。我应该洗个澡,他模糊地想到。艾雯现在可能正待在一个充满水汽的温暖帐篷里。有时候他也会这样洗澡,但总有一些枪姬众想要进来和他一起洗,当他坚持要她们留在外面的时候,她们几乎笑倒在地。而且在热蒸气里脱衣服和穿衣服也确实是件很糟糕的事。
睡意终于袭来,智者和其他人也被安全地挡在了他的梦之外。但他无法抵挡自己的心思,三个女人不停地在其中侵袭着他。这其中不包括伊馨德,她只在一个几乎让他惊醒过来的短暂梦魇中出现过。他依次梦到的是伊兰、明,还有艾玲达,有时候只有一个,有时候是三个全部。只有伊兰曾经将他当成一个男人,但她们至少全都把他看作是人,而不是别的身份。除了那个梦魇之外,其他的梦都是美好的。
第5章 智者之间
站在尽量靠近帐篷中间的那个小火堆旁,艾雯仍然在打着哆嗦。现在她正将大茶壶里的水倒入一只有着蓝色条纹的大碗。她已经放下了帐篷的边缘,但寒气仍然透过地面上的彩色地毯不住地渗进来。火堆散发出的一点热气似乎全都从帐篷顶端的排烟孔中飘出去,只剩下一股烧烤牛粪的味道。她的牙齿只想打颤。
水中已经不再冒出热气了。她拥抱了阴极力,用火之力又将它加热了一下。艾密斯和柏尔可能就用这种冷水洗了身体,虽然她们平时总是洗热气浴。我不像她们那么强壮,我不是在荒漠中长大的。如果我不想用冷水洗身、然后被冻得半死的话,我也没必要勉强自己。她一边这样想着,一边用一块从哈当·卡德那里买来的熏衣草香皂涂抹着洗身的布巾。不管怎样,她总是难免会有一种负罪感。虽然智者们从没要求她事事依照艾伊尔习俗,但她这样做总有一种作弊的感觉。
她放开真源,懊悔地叹了口气。即使在寒冷中打着哆嗦,她仍然为自己的愚蠢而发出轻微的笑声。那种被至上力充盈的神奇感觉、那种生命力与知觉的洪流本身就是一种危险。你愈是汲取阴极力,你接下来就会想汲取更多,而无节制地汲取最终会导致注入体内的至上力超过身体能负荷的限度,下场不是死亡就是把自己给静断。这可不是好笑的事。
这是你最大的错误之一,她严厉地教训着自己,你总是想做超越界限的事。你应该用冷水洗身,这样可以让你学会自我节制。只是她要学会的东西实在太多了,有时觉得即使是一辈子的时间也不够。而她的老师们总是那样谨慎,无论是智者还是白塔的两仪师。当她知道自己已经在那么多方面超越了她们的时候,她就很难克制住自己了。我能做的远比她们意识到的要多。
一阵冷风猛地吹到了她身上,从火堆中卷起一股浓烟。一个女人的声音传了进来:“我能不能——”
艾雯跳起身,先尖叫了一声,才喊道:“把帐门关上!”她抱住自己的身体,免得冷得跳起来,“进来或出去都行,但赶快把帐篷合上!”刚才努力取暖全都是白费力气,现在她从头到脚都是鸡皮疙瘩了!
穿白袍的女子跪着走进了帐篷,让篷布落回地上。她的眼睛一直盯着地面,双手温顺地合在胸前。即使艾雯用殴打代替尖叫,她也仍然会是这副态度。“如果你愿意,”她轻声说,“智者艾密斯派我来带你去蒸汽帐篷。”
艾雯呻吟了一声,希望自己现在正站在那堆火上面。愿光明烧了柏尔和她的顽固吧!如果不是因为那个白头发的老智者,她们就会住在城市的房间里,而不是扎在它边缘的帐篷里。那样我就能有一个有壁炉的房间,而且还会有一扇门。她打赌,兰德一定不会容许有那么多人随意进入他的房间打扰他。那个该死的真龙兰德·亚瑟只要弹弹手指,那些枪姬众就会像女仆一样跳到他面前。我打赌,她们一定给他找了张真正的床,而不是地上的一块硬垫褥。她相信他每天都能洗上热水澡,枪姬众们会把一桶桶热水直接提到他的房间里。我打赌她们甚至会为他找到一个真正的铜浴盆。
艾密斯,甚至是麦兰都曾经被艾雯说服,但柏尔却硬插了一脚,她们立刻就像奉义徒一样顺从了。艾雯认为是因为兰德带来了太多的改变,而柏尔正在竭力挽留旧日的风俗,但艾雯只希望她能选择别的一些硬骨头去啃。
不过她现在并不想拒绝柏尔的邀请。她答应过智者们,要忘记她是一名两仪师,同时对智者所言完全服从。前者算是容易的部分,因为她本来就不是两仪师;真正困难的是后者,因为她已经离开白塔很长时间,所以她又习惯了主宰自己的生活。艾密斯曾经断然告诫过她,进入梦的世界是一件非常危险的事,即使能以清醒的意识进去,也只不过是梦行的第一步。而现在如果她不在醒来的世界中遵从智者们,她们也就不会信任她在梦的世界里可以遵从她们。如果不能表现出对智者们的遵从,她们将不对她进行梦行的训练。于是她就只好和艾玲达一同终日为各种杂务而劳碌,对责罚尽可能逆来顺受,在智者们说到青蛙的时候就趴在地上做蛙跳。当然,这只是打个比方,这三个智者全都没见过青蛙。她们根本不会有什么正经事,只不过是要我为她们倒茶罢了。不,今晚应该轮到艾玲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