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德没有再去追杀它们,他的注意力全都集中在从暗影生物的包围中冲杀出来的艾伊尔人身上。艾伊尔人的队伍没有旗帜,但这次,一名戴着面纱、在束发巾下隐约可见红色头巾的艾伊尔人正举着那面旗帜。通向广场的街道上也在进行着战斗。艾伊尔人、凯姆林的市民,甚至是身穿女王卫兵制服的士兵都在与兽魔人相互厮杀着。显然,那些想要干掉女王的人更无法容忍兽魔人的出现。兰德完全没有去注意这些,他只是在艾伊尔人的队伍中拼命地搜索着。
就在那里,一名女子穿着白色的宽松上衣,一只手抓着宽大的裙子,正在猛砍一名逃跑的兽魔人,而她手里的武器是一把短匕首。但只是一眨眼的工夫,火焰就裹住了那个熊嘴的兽魔人。
“艾玲达!”兰德嘶声高喊着,没有发现自己正在大步狂奔,“艾玲达!”
麦特也在那里,外衣已经破烂不堪,剑刃长矛上染满了鲜血。现在他正靠在黑色的矛杆上看着逃跑的兽魔人,显然他已经满足于把剩下的战斗交给别人去处理了。亚斯莫丁笨拙地握着剑,不停向四周观望着,提防有兽魔人突然杀回来,向他发动袭击。兰德能感觉到亚斯莫丁体内的阳极力,只是非常弱小,但他不认为亚斯莫丁会把手中的剑当成主要的战斗武器。
烈火,烈火烧断了因缘的丝线。愈强的烈火,烧断的丝线就愈长。被烧死的人在这段丝线中所做的事,都将变成从未发生。兰德不在乎他对雷威辛的那一击会不会将因缘拆散一半。他只要这样的结果。
他感觉到有泪水在脸颊上滚落,便放开了阳极力和虚空,他想要感觉到自己的心情。“艾玲达!”他抱起艾玲达,转了一圈。艾玲达却只是吃惊地盯着他,仿佛他是个疯子。带着万分的不愿,他放下了艾玲达,这样他才能拥抱麦特。
不过麦特推开了他:“你出什么事了?你以为我们死了吗?是差不多了,但还没有,当一名将军也不会有这么危险!”
“你还活着。”兰德笑着说。他理了理艾玲达的头发,艾玲达的头巾已经遗失了,一头秀发都披散在脖子周围。“真高兴你还活着,就是这样。”
兰德又扫视了一遍大广场,愉快的心情减弱了。现在没有任何事能彻底削去他的好心情,但看着尸体狼藉的战场,他的心确实冷了许多。这些尸体中有许多太过娇小,不可能是男人。兰德在死者之中看到了蕾特勒,她的面纱和半边脖子都不见了,她不会再为他煮汤了。派文双手抓着一根手腕粗细的兽魔人长矛,矛尖穿透了他的胸膛。兰德第一次在他脸上看到了表情——惊讶。烈火从因缘中夺回了朋友的生命,但太多的人、太多的枪姬众都回不来了。
珍惜你还拥有的,欣喜于你所挽救的,不要沉溺在对失去的哀悼中。这不是他的想法,但他接受了这个想法。在被阳极力的污染毁掉神智之前,这样的想法似乎能让他不至于因为其他事情而提早陷入疯狂。
“你去了哪里?”艾玲达问,她的声音里没有怒气,只有一丝宽慰,“一秒钟之前,你还在这里,但一转眼你就不见了。”
“我必须去杀死雷威辛。”他平静地说。艾玲达张大了嘴,但他将一根手指按在她的嘴唇上,然后轻轻将她推开。珍惜你还拥有的。“不要说这个了,他死了。”
贝奥瘸着腿走了过来,束发巾仍然围在头上,但面纱已经被挂到了胸口,大腿和手里最后一根短矛上都沾满了鲜血。“夜跑者和黑影众正在逃亡,卡亚肯。一些湿地人加入了对抗它们的舞蹈,其中甚至还有一些武装士兵——他们一开始舞蹈的对象是我们。”苏琳跟在贝奥身后,同样没有戴着面纱,脸颊上横着一道可怕的伤口。
“将它们全部猎杀,无论要追多远,”兰德说完便向前走去,他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只想尽量离艾玲达远一些。“我不想让它们逃散到乡下去。注意那些士兵,我要找出他们谁是雷威辛的人,谁是……”他继续走着,说着,没有再回头。珍惜你还拥有的。
第56章 发光的余烬
这扇高窗供兰德站立的空间绰绰有余,上框远远高过他的头顶,左右两侧也各距离他有两尺。兰德上身只穿着挽起袖子的衬衫,透过窗户望着下面王宫中的一座花园。艾玲达正用手拨弄着红石喷泉池里的池水。用掉这么多水,却只是为了观赏和养育色泽鲜艳的鱼,艾玲达至今无法完全理解这件事。兰德不允许她进入街道去追击兽魔人时,她变得相当生气。实际上兰德怀疑,如果不安排相当数量的枪姬众护卫,苏琳不会让她靠近街道。当然,关于这一点兰德不应该有所注意,而且苏琳也不会当着兰德的面提醒艾玲达,她已经不再是枪姬众,而且也还不是一位智者。麦特没有穿外衣,但还戴着那顶遮阳帽,他正坐在喷泉边上和艾玲达说着话。毫无疑问,他是在向艾玲达刺探艾伊尔人是否会阻止人们离开凯姆林。即使麦特决定接受命运,也肯定不会停止各种各样的抱怨。亚斯莫丁坐在红香桃木的树阴下,正在弹拨着竖琴。兰德想知道这个男人是否清楚在凯瑞安城战斗时发生了什么事,或者是否对此有所怀疑。他应该不记得那时候的情况,对他来说,那些事都是没发生过的。但谁能知道弃光魔使的脑子里都装着什么?
一声礼貌的咳嗽让他从窗前转过了身。
他站立的高窗离地九尺,正位于王座大厅的西墙上,这里实际上是将近一千年以来安多女王接见使者、发布命令与判决的王宫大殿。兰德相信,他只有在这里看着麦特和艾玲达,才能不被发现,才不会打扰他们。大殿两侧立着一排排六十尺高的白色圆柱,从墙壁上的高大窗户里射进的阳光和穹顶上彩色玻璃窗中射进的七彩光线混合在一起。那些彩色玻璃窗上的图案除了安多白狮之外,还有安多的诸代女王和每一次伟大胜利的场景。这番恢弘的景象被安奈拉和索麦莱看在眼里,却似乎没有给她们留下什么印象。
兰德爬下了窗户:“贝奥有消息吗?”
安奈拉耸耸肩:“对兽魔人的追猎还在继续。”听她的语气,这名小女人很想去参加那场追猎,而不是站在这里。站在索麦莱的身边,兰德只觉得她更加娇小了。“城里的一些居民向我们提供了帮助,但大多数人都躲起来了,我们控制了城门。我想,黑影众们逃不出去,但恐怕我们挡不住所有的夜跑者。”魔达奥很难被杀死,也同样难以被追踪。有时候,兰德真的以为魔达奥就像老故事里说的那样,可以用影子当坐骑,一转身就会消失。
“我们给你带来了一些汤。”有着一头浅黄色秀发的索麦莱说着,朝手中盖着一块亚麻布的银盘子点了点头,然后坐到了摆着狮子王座的高台上。镏金的狮子王座是一张四条腿被雕刻成狮爪形状的大椅子,摆放在有四级台阶的白色大理石高台上,一条红地毯覆盖在台阶上,两端分别连接着王座和大殿正门。这是安多的王座,靠背的上半部分铺了一层红宝石作为底色,上面用月长石拼出了安多狮子的图案。当摩格丝坐在王座上时,那只狮子就会悬在她头顶上方。“艾玲达说你今天还没有吃饭,这是以前蕾梅勒经常为你做的那种汤。”
“我猜,宫里的仆人都还没回来吧?”兰德叹了口气,“这是宫里一名厨师做的?还是厨师助手?”安奈拉轻蔑地摇摇头。如果她成为奉义徒,她会尽全力完成自己的职责,但她对于用一辈子时间服侍别人的人,总是抱着厌恶的态度。
兰德沿阶梯走上高台,俯身揭去盘子上的盖布,鼻子却不禁抽搐了一下。根据汤的气味判断,这盘汤并不会比蕾梅勒以前给他做的更好喝。这时,一阵男人靴子踏地的声音给了他离开那只盘子的理由,如果运气好的话,他也许能逃过把那盘汤喝进嘴里的命运。
那个沿着红白相间瓷砖地板走近的男人肯定不是安多人,他穿着灰色的短外衣,宽松的裤腿被塞进从膝盖向下卷边的长靴里。他很瘦,而且只比安奈拉高一个头。他有着鹰钩鼻、一双眼角上翘的黑色眼睛,黑发里已经有了不少灰丝,而向下弯曲成角形的大胡子几乎遮住了大嘴。他以优雅的姿势将一条腿后撤半步,微微弯曲,手指轻触腰间的弯剑,向兰德鞠了个躬。但他一手拿着两只银杯,一手提着一只封口的陶罐,这些东西完全破坏了他的仪态。
“请原谅我的打扰,”他说道,“但这里没有人替我通报。”他的衣服相当朴素,还因为长途旅行而沾染了风尘,但在他的佩剑后面插着一根象牙短杖,杖头上嵌着一个黄金狼头。“我是达弗朗·巴歇尔,沙戴亚的元帅,我到这里来是要见真龙大人,城中有传闻说他正在王宫里。我想,现在我所见的就是他?”一瞬间,他的视线扫过了兰德手臂上闪亮的金红龙纹。
“巴歇尔大人,我就是兰德·亚瑟,转生真龙。”安奈拉和索麦莱移动到兰德和那个男人之间,将手放在长匕首的握柄上,并做好戴上面纱的准备。“能在凯姆林见到沙戴亚的贵族让我很感吃惊,更别说你还想见我。”
“实际上,我骑马赶来凯姆林本来是要见摩格丝的,但我被加贝瑞大人的手下耽搁了。或者,我应该称呼他加贝瑞国王?他还活着吗?”巴歇尔的语气表明他不认为加贝瑞还活着,而且他也并不真正关心加贝瑞的死活。他毫不停顿地继续说着:“城里有许多人说摩格丝也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