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能把思雷狄特留下了。”伊兰不得不承认这一点,“但我相信瓦蓝先生一定会好好照顾它们,我们不会再需要演出了,赛兰丁。我要去的地方有人会想知道——”她意识到那个管马人就站在她们身边,便下意识地顿了一下。管马人是个瘦子,却有一个肥大的圆鼻子。“会有人想知道你是从什么地方来的,不止是你告诉我们的那些。”管马人并没有在意她们说了些什么,他的目光只是在柏姬泰的胸部和伊兰的双腿之间来回游移。伊兰用阴沉的眼神看着他,直到他抛给她们一个傲慢又令人厌恶的笑容,然后跑去完成他的任务了。
赛兰丁又摇了摇头:“要我把莫尔、桑妮和奈玲留给害怕靠近它们的人照顾?不,摩瑞琳,我们会留在瓦蓝先生这里,你们最好也留下来。还记得你刚来的那一天是多么狼狈吗?你不会想再沦落成那样的。”
伊兰深吸一口气,又向赛兰丁走近一步,除了柏姬泰之外,附近已经没有别人了,但她不想因为自己的疏忽而导致任何差错。“赛兰丁,我真正的名字是传坎家族的伊兰,安多的王女,将来有一天,我会成为安多的女王。”
根据这个女人在她们相逢第一天时的表现,以及她告诉她们的关于霄辰的状况,这个名号足以让她放弃任何反抗。然而,赛兰丁只是直视着伊兰的眼睛。“你刚来的时候,说你是一位女士,但……”她又看了伊兰的双腿一眼,咬咬嘴唇,“你是一名非常优秀的走索人,摩瑞琳,只要有足够的练习,总有一天你将能在女王面前表演。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位置,每个人都属于他自己的位置。”
片刻之间,伊兰的嘴无声地开合了几下。赛兰丁不相信她!“我已经浪费了许多时间,赛兰丁。”
伊兰伸手抓住赛兰丁的手臂,如果有必要,她会就这样把赛兰丁抓走。但赛兰丁反抓住她的手一拧,双眼圆睁的伊兰叫喊一声,踮起了脚尖,觉得自己马上就要脱臼了,腕骨似乎也立刻就要断了。柏姬泰只是站在旁边,双臂仍然抱在胸前,甚至还带着疑问的神情挑起了一侧的眉弓!
伊兰咬紧了牙,她绝对不会求救的。“放开我,赛兰丁,”她希望自己的声音不会显得那么窒息,“我说了,放开我!”
片刻之后,赛兰丁依她的话做了,同时警觉地向后退了一步。“你是我的朋友,摩瑞琳,永远都会是,将来你可能会成为女士,你有这种气质,如果你吸引了一位贵人,他也许会让你成为他的一名姬妾,姬妾有时会成为正妻。愿你走在光明之中,摩瑞琳,我必须完成我的工作。”她伸出棍棒,让莫尔将鼻子缠在上面,然后带着那只巨兽踏着沉重的步伐走开了。
“赛兰丁,”伊兰大喊着说,“赛兰丁!”淡色头发的女人没有回头。伊兰瞪了柏姬泰一眼:“你倒真是帮忙了。”没等柏姬泰回答,她就转头迈着大步走了。
柏姬泰追到伊兰身边。“我曾经听说过,也曾经亲眼见过你用了许多时间教她要有主见,你希望我帮你把骨气再从她身上拿走吗?”
“我并没有做过这样的事。”伊兰嘟囔道,“我只是想要照顾她,她远离家乡,无论到什么地方都是个陌生人。如果有些人知道她来自什么地方,他们一定不会好好对待她的。”
“她似乎有能力照顾自己,”柏姬泰淡然地说,“不过话说回来,这也许同样是你教给她的?也许她在你找到她之前只是个弱女子?”伊兰冰冷的目光对柏姬泰毫无影响,如同冰块滑下热钢。
“你只是在冷眼旁观,你应该是我的——”伊兰向周围瞥了一眼,她只是飞快地一瞥,但有好几名管马人将头转向了一边,“我的护法,你应该在我不能导引的时候保护我。”
柏姬泰也向周围扫视了一圈,不幸的是,周围并没有人可以让她管住自己的舌头。“我会在你遇到危险的时候保护你,但如果你只是像一个被宠坏的孩子那样被别人惩罚一下,也许让你受一点教训会帮助你避开真正的危险。你竟然告诉她你是王位的继承人!真是的!如果你要成为两仪师,你最好现在就开始练习该如何扭曲事实,而不是把它打成碎片。”
伊兰张大了嘴,猛地哆嗦了一阵,才终于能开口说道:“但我真的是!”
“是吗?”柏姬泰转动着眼珠,望向伊兰缀满亮片的裤子。
伊兰感觉自己快崩溃了,奈妮薇的舌头如同一根钢针,赛兰丁比两头骡子更顽固,而现在柏姬泰还对她这样。她猛地仰起头,发出一阵充满挫败感的尖叫。
当伊兰的叫声停下来的时候,仿佛那些动物们也都变得沉默了。管马人都站在原地盯着她,她却只是冷冷地对周围的一切视而不见。现在没有任何东西能摧毁她的仪态了,她要像冰块一样冷静,完美地控制自己。
“这是寻求帮助的喊叫吗?”柏姬泰歪着头问道,“或者是你饿了?我想我能找到一位奶妈——”
伊兰又发出一声足以震撼任何一头豹的尖叫,飞快地跑走了。
第48章 告别
当伊兰回到马车旁的时候,奈妮薇正一边换上一身正经的衣裙,一边还在夸张地抱怨着要自己一个人对付裙装背后的那些扣子。这是一套朴素的灰色羊毛裙,质料和剪裁都很不错,但肯定算不上精致。这身衣服在任何地方都不会显得非常惹眼,但在这种天气里无疑会显得很热。然而,她依旧很庆幸自己的穿着终于又恢复端庄了。但不知为什么,她也有种奇怪的感觉,仿佛自己穿了太多衣服,这一定是因为天气炎热的关系。
一穿好衣服,她立刻跪倒在小砖炉前面,打开铁制的炉门。
那枚扭曲的石戒指被牢牢地放进她腰间的口袋里,和岚的沉重玺戒、她的黄金巨蛇戒放在一起。爱麦瑟拉给她们的镀金珠宝小箱子和她从马戴辛的伦蒂·麦克拉那里得到的草药、小药臼、药杵都被放进了皮口袋里。她刻意用指尖隔着装药的小袋子一一辨别了每个袋子里装的草药——从百药草到可怕的叉根,然后是可以支领巨额钱款的授权书。六个钱袋中的三个已经不那么饱满了,里面的钱支付了马戏团前来海丹一路上的花费。也许瓦蓝对那一百枚金币没什么兴趣,但他在路费上绝对没有半点含糊。玉座的授权信和戒指放在一起,在萨马拉这里,跟塔瓦隆相关的讯息至今只有一些发生灾祸的模糊谣言,她也许还能用到这封信,即使信上签名的是史汪·桑辰。那只暗色木匣被她留在了原地,旁边是另外三个钱袋,还有那个装着罪铐的粗黄麻口袋,她完全不想去碰后者。最后是伊兰在那个遇见魔格丁的不幸夜晚找到的银箭。
片刻之间,她皱起眉盯着那支箭,脑子里回想着魔格丁,要尽一切可能躲开那个弃光魔使。我曾经击败过她!而她们第二次遭遇的时候,奈妮薇却像一根被挂在厨房屋梁上的香肠,如果不是柏姬泰……是她自己做出的选择,那女人是这么说的。这是事实。我可以再次打败她。我可以的,但如果我失败了……如果她失败了……
她知道自己只是不想去碰炉子最深处的那个软皮袋,它给她带来的嫌恶感丝毫不亚于想到自己败在魔格丁手里的时候。她深吸了一口气,小心地伸手进去,拖着软皮袋的系口细绳把它拖了出来。她立刻就觉得自己做错了,她的手似乎就浸泡在邪恶之中,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加强大的邪恶,仿佛暗帝就被封在这块昆达雅石中,正在全力攻破它。将它拿在手里,那种感觉比落在魔格丁手里还糟糕。幻想和现实是天差地远的,这一定是幻想,虽然她在坦其克的时候还没有这种感觉。她真希望能让伊兰拿着这道封印,或者就把它丢在这里。
不要傻了,她严厉地对自己说,它封死了暗帝的牢狱,你只是在胡思乱想。但她仍然把那个袋子像扔死了一周的老鼠一样,丢在瓦蓝给她的红色裙装上,然后手忙脚乱地把那东西紧紧地捆扎起来。这个丝绸的小袋被扔到她要带走的一堆衣服中间,随它们一同被放进她的灰色旅行斗篷里。一两寸的间隔终于挡住了那种阴森的感觉,但她还是想好好把手洗一下。如果她能忘记这个东西就好了。她真是在说傻话,伊兰一定会嘲笑她的,还有柏姬泰,而且她们会笑得理直气壮。
实际上,她把要带走的衣服足足打了两个包裹,舍不得留下任何一根线,即使是那件低胸蓝丝裙装,她当然不想再穿那条裙子。至于那条红裙装,她在把它连同里面的东西交给沙力达的两仪师之前都不会再碰它。但她总是禁不住要计算从坦其克以来她们损失的所有衣服、马匹、马车、那辆四轮厢车,还有那些染料。想到这些,她相信即使是伊兰也会为此感到痛惜的,那个年轻女孩总是相信她的荷包里永远都会有钱。
当奈妮薇还在打第二个包裹的时候,伊兰回到了车里,一言不发地开始换上一条蓝色丝裙。一直到她将双手伸到背后、开始系背上的扣子时,她才低声地嘟囔了几句。如果她请求的话,奈妮薇一定会过来帮忙的,但既然她没开口,她就只能在旁边看着这个女孩是不是受了什么伤。奈妮薇觉得自己在伊兰进来之前听到了尖叫声,可能她和柏姬泰真的打起来了……最后,她没有在伊兰身上找到任何瘀肿,她不知道是否该对此感到高兴。河上的一艘船就像这辆马车一样封闭、狭窄,如果这两个女人又要像斗鸡一样彼此乱啄的话,那它肯定比马车还要难熬,不过,这样也许可以帮她们发泄掉一些糟糕的脾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