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事实说出来让奈妮薇感觉好了些,但伊兰的脸上仍然带着怀疑,让奈妮薇不得不想办法改变一下话题。“你藏了什么东西?”她伸手掀开对面床上的毯子,看见她们从赛兰丁那儿拿来的那副罪铐。“光明在上,你怎么会想看这种东西?如果你要看,为什么你又要把它藏起来?这是一件污秽的东西,我不明白你怎么能碰触它,但如果你想这么做,我也无话可说。”
“不要这么一本正经的,”伊兰对她说。女孩的脸上渐渐露出微笑,还伴随着一丝兴奋的红晕,“我想我能做一个。”
“做一个!”奈妮薇赶紧压低声音,希望她杀人般的尖叫声没有引人关注。虽然低下声音,但她的语气依然严厉:“光明啊,为什么?你还不如做一个污水坑,做一个积粪堆,至少我们做这种东西的时候还能找到正当用处。”
“我不是真的要做一副罪铐。”伊兰挺直身体,抬起下巴,露出她特有的那种冰冷仪态。她的声音也显得冰冷而高傲,好像奈妮薇侮辱了她。“但这是一件特法器,我已经查清楚它的运作原理了。我见过你至少参加了一次讲授关于融合的课程,罪铐融合了两个女人,所以罪奴主一定也是个能够导引的人。”她微微皱起眉,“但这是一种奇怪的融合,跟我们所学的不一样。事实上,它不是由一个人指引,多个人共同分享,它是由一个人得到彻底的控制权,所以罪奴无法做出罪奴主不想做的事。实际上,我不认为这条链子有什么用,没有它,项圈和手环也会以同样的方式运作。”
“也会同样运作?”奈妮薇冷淡地说,“对于一个无意制作罪铐的人来说,你对它研究得可真详尽。”伊兰甚至连脸红一下的良知都没有。“你要怎么使用它?如果你把它套在爱莉达的脖子上,我不能说那么做是错的,但它永远都是令人厌恶——”
“你不明白吗?”伊兰打断了奈妮薇的话,脸上的傲慢完全被兴奋和热情所取代,她向前探出身体,一只手放在奈妮薇的膝盖上,两只眼睛闪闪发光,仿佛心中充满了喜悦。“这是一件特法器,奈妮薇,而我觉得我能依样做出一个。”她一字一字地说出这句话,然后又飞快地笑着说道:“如果我能做出一个,我就能做出其他的特法器,也许我甚至还能制作法器和超法器。白塔中已经有几千年没人能做出这些东西了!”她又坐直身体,颤抖着,将手指捂在嘴唇上,“我以前从没想过自己能亲手制作出什么真正有用的东西。我还记得自己小时候见过一名工匠,那是个帮宫廷做椅子的男人。那些椅子没有镀金,也没有精细的雕刻,它们是仆人们使用的椅子,但我能看见他眼里的骄傲,他精心制作的物品让他感到骄傲。我想,我也很希望能有这样的感觉。哦,真希望我们能拥有那些弃光魔使所掌握的知识的一小部分,那些传说纪元的知识,现在却只能被他们用来侍奉暗影。想想我们能用这些知识做什么事,想想我们能制作出什么来。”伊兰深吸一口气,将手放在自己的膝上,脸上的热情丝毫未减。“嗯,依照这种方式,我打赌,我能弄清楚白桥是如何筑成的,还有那些仿佛是由玻璃丝编成,却比钢铁更加坚固的桥柱,还有昆达雅石,还有——”
“等一等,”奈妮薇说,“白桥距离这里至少有五、六百里,而如果你打算对那个封印导引,我奉劝你别妄想。谁知道那么做会发生什么事?它现在只能放在一个皮袋里、一个火炉内,直到我们找到安全的收藏处为止。”
伊兰的热情显得相当奇怪。奈妮薇不会介意得到一点弃光魔使的知识——正好相反,她很乐意知道,但如果她想要一把椅子,她自然会用钱去木匠那里买。除了药剂和药膏之外,她从来都不想做什么东西。奈妮薇十二岁的时候,她母亲就放弃了教她学会缝纫的努力,因为她显然一点也不在乎自己缝的线是否笔直,也从来不在乎该如何去收针。至于烹饪……奈妮薇认为自己是一名好厨师,但她并不认为这是什么大事,医疗才是重要的。任何男人都能建起一座桥,那些工作让他们去做就好了。
“一直在说你的罪铐,”奈妮薇继续说道,“我差点忘了告诉你,泽凌在河对岸看见了加拉德。”
“血和该死的灰啊!”伊兰嘟囔了一声。而当奈妮薇扬起眉毛时,伊兰只是坚定地说道:“我不会听你教训我的言词修养,奈妮薇,我们要怎么做?”
“以我的看法,我们或许可以留在河这边,让白袍众照看我们,怀疑我们为什么会离开马戏团;或者和马戏团一起过桥,希望那名先知不会引发一场暴乱,而且加拉德不会认出我们;或者我们买一艘小艇逃向下游,这些都不是什么太好的选择。还有,瓦蓝应该会要回他那一百枚金币了。”奈妮薇尽量不让自己皱眉,但声音里还是带着怒意。“那是你答应他的,我想,不给他报酬就偷偷溜走应该不是诚实的表现。”其实,如果真的有地方可逃,奈妮薇立刻就会拔腿就走。
“当然不能这样,”伊兰显得非常吃惊,“但只要我们还待在马戏团里,就不必担心加拉德。加拉德不会靠近马戏团的,他认为将动物放进笼子里是很残忍的行为。我提醒你,他不在乎猎杀它们,或者是吃掉它们,但他不许把它们关起来。”
奈妮薇摇了摇头。即使他们有办法离开,伊兰也一定会找个借口拖延一些时间,哪怕只是一天也好。这个女孩只想在一群真正的观众面前表演一次走高索,而奈妮薇自己似乎也势必得和汤姆一起表演一次飞刀。但是,我才不会穿那件该死的裙装!“只要遇到一艘可以容得下四个人的船,”奈妮薇说,“我们就雇下它,河上的贸易不可能完全停止的。”
“如果我们知道该去哪里就更好了。”伊兰的声音温和得很虚伪,“你知道,我们可以直接前往提尔,我们不一定要局限于一个目的地,只因为你……”
伊兰的声音低了下去,但奈妮薇知道她要说什么。只因为她的顽固,只因为她不顾一切地要想起那个简单的地名,哪怕那么做会要了她的命也要找到那个地方。嗯,不会这样的。她要找到那些有可能支持兰德的两仪师,并率领她们去找兰德,而不是像个可怜的难民一样去提尔寻找安全。
“我会记起来的,”奈妮薇不带表情地说。那个地名的最后一个字是“巴”,或者“达”?“拉”?“在你厌倦了炫耀你的走高索之前,我就能想起来。”我才不会穿那件裙装!
第34章 一支银箭
今晚是由伊兰做饭,这意味着没有一样食物会是简单的,尽管他们还是要围着营火坐在凳子上吃饭,听着周围树林里蟋蟀的叫声。黑色的夜幕中不时还会传来一两声夜鹰尖细的哀啼。汤因为变冷而有些黏稠,上面撒着一些切碎的绿色菜叶,只有光明知道她是从哪儿找到那些菜叶的,还有她放在豌豆里的那些小洋葱。牛肉被切得薄如纸张,中间还裹着一种用胡萝卜、甜豌豆、细香葱和羊奶干酪做成的馅料。每个人甚至还得到一小块蜂蜜蛋糕作为饭后甜点。
每样食物都很好吃,但伊兰却因为它们都没有按照标准程序被烹调而感到烦恼,她仿佛以为可以在这种地方完全复制凯姆林宫廷厨房的菜肴。奈妮薇非常相信,这女孩这么做并不是想得到别人的恭维,伊兰总是会一把将所有的恭维抹去,然后清楚地告诉你什么地方错了。汤姆和泽凌一直都在抱怨牛肉太少,但奈妮薇注意到他们在吃光每一样食物的残渣后,为了最后一颗豆子的消失而露出遗憾的表情。奈妮薇做饭的时候,他们却总是因为某些原因而在其他马车那里吃饭。而两个男人所做的晚餐总是炖肉或者其他肉食,还有撒满干辣椒的豆子,让人吃一口,舌头上就会长出水泡。
当然,他们不会单独吃饭的,瓦蓝总是会把他的凳子放在奈妮薇身边。他将红斗篷铺展成最漂亮的样子,伸出一双长腿,让好大一截小腿从折筒靴里露出来。他几乎每晚都会过来,奇怪的是,他缺席的晚上都是在奈妮薇负责做饭的那一天。
实际上,当伊兰这样的美女就坐在旁边时,能让这个男人的目光只落在自己身上,奈妮薇觉得很有趣。但瓦蓝显然是有他的目的,今晚他坐得实在是离她太近了,奈妮薇已经挪了三次凳子,但瓦蓝却总是一边说话,一边自然而然地又贴了上来。他一直在将奈妮薇比喻成各种花朵,却对她的黑眼圈视而不见。他用歌唱一般的语言形容奈妮薇如果穿上那套红裙装会有多么美丽,又时刻不忘颂扬她是多么勇敢。有两次,他还装作不经意的样子提出是否可以和奈妮薇在月光下散散步。但他说得有些太隐晦,奈妮薇往往要思考好一会儿才明白他要干什么。
“那条长裙会完美地衬托出你的勇敢。”瓦蓝在奈妮薇的耳边低声道,“虽然你的美丽现在只展现出不到四分之一,但夜百合也会因为看见在月光水色旁漫步的你而嫉妒得哭泣。而我,身为一名吟游诗人,会在这样的月光下尽情歌唱你的美丽。”
奈妮薇朝瓦蓝眨眨眼,寻思着他要干什么,但瓦蓝似乎是相信奈妮薇正在向他抛媚眼,于是想贴在她耳边呢喃几句,却被奈妮薇不小心用臂肘顶到了肋骨。奈妮薇确信自己没有误会他的企图,虽然他一边咳嗽着,一边解释说自己被蛋糕渣呛了一下。这个男人确实相当英俊——不要这么想!——他的小腿也很修长好看——你在干什么?看他的腿?——但瓦蓝一定以为她只是个没脑子的傻瓜。他这么做完全是为了他那个该死的演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