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当晚在营门点起篝火,同时慰问自家的伤兵,认真救治。天明后,庄助和小文吾把当地村长找来,吩咐他们把昨天在这一带和两国河边双方阵亡将士的尸体收拾起来,埋葬在附近的寺院。村长们领命退下,立即召集各村庄客,传达了命令,将此事办好。再说越北军的两个先锋妻有复六和荻野井三郎,昨天在两国河边的战斗中,越北军战败,他们都负了伤,原想拗住敌人的头领与之厮杀,便故意与尸体倒在一起。然而稻户由充同朝良仅两骑好歹逃命,往深川而去,士兵有的被杀,有的逃跑,敌人也都撤走,故未能如愿。因此复六和三郎便一同悄悄站起来,当晚逃到深川去寻找由充的下落。他们听到当地居民说:“他因有水军的救援,与朝良一同上船走了。”他们这才放了心,次日悄悄找船同去了武藏。朝良那队人马的头领人间九郎和松山五六,听说阵亡了。还有宿尻城户介、万户月十字七和朝良的近侍,皆与败兵一同逃跑,弃甲遗枪和尸体触目皆是。然而里见的士兵阵亡者不过十分之一,受伤的也不多。有心的人说:“这都是里见主君克残去杀的俊德之所致啊!”
且说这葛饰一带的村民,不少人都箪食壶浆到五本松大营来祝贺,其中行德盐滨及其邻近的村民,都说是小文吾的乡亲,许多人手里提着酒坛、捧着酒菜,一同渡过荒河前来为其庆功颂德。开始小文吾和庄助在盐滨扎营时,虽有与犬田相识者,但听说敌人的大军要来,胜负难卜,所以前来求见者甚少。今见犬田已大获全胜,便好似蚂蚁见了甜东西都来了。一贵一贱见交情,孤寡多福势不同,小文吾见了感慨不已,不想接受;实不得已才把东西收下,让他们回去。犬川和犬田两位防御使大获全胜的战功已详细叙完。另外在洲崎和国府台两处的水陆战斗,毕竟双方的胜负如何,且听以后各回逐一分解。
作者附注:这水陆三处战斗的胜败结果,都是十二月初八同一日之事。然而及至今日详细叙述时,则不能将三处混在一起撰写。因此先详述行德口二犬士的战功后,其次再写国府台,再次是洲崎之水战。并非一战完了才开始另一战,而同是同日之事,请看官相互参照。盖此水陆大战之一举,乃吾二十多年之腹稿,今无一遗漏俱叙述出来。然而有人由于尚未见到结局的大团圆,怕吾将在第四辑所约定之事忘掉,远路托人捎信让作者看,想提醒于吾,这未免太狂妄了。其言虽似忠告,但又何必如此费心?余虽至憃寿,然而尚未至耄耋之年,岂能忘记?俗语说做法不同,看过结果如有漏时再说不迟。
(1) 剑术的一个流派,据说始创自源平时代的吉冈鬼一,他曾得到鞍马寺八个僧人传授的秘诀。
(2) 《檀弓》记载工尹商阳因不忍多杀,所以只射死三人便返回,并无兵将之分。
第一六五回 上挟一俘现八断桥梁 放火猪信乃烧战车
却说这时在下总的国府台城,等待敌军的两个防御使犬冢信乃戍孝和犬饲现八信道,与东六郎辰相和杉仓武者助直元、田税力助逸友等陪着公子义通,于十二月三日未时下刻,来到台城。在经过上总、下总的途中不少乡士和乡民前来参军,最初是九千余名军民,加在一起已有一万一二千人。国府台的守城头领真间井枞二郎秋季、继桥绵四郎乔梁,从这天清晨就率领士兵出城,去迎接公子义通。义通便与二犬士和辰相、直元、逸友等率领士兵进城,对秋季和乔梁下令,让这两个头领带领该城的四百余名军兵守城。当晚人马歇息了疲劳,次日便议定军事部署。因义通尚是总角之年,只是出席,而一切事情由辰相辅佐。二犬士和直元、逸友、秋季、乔梁,以及其他许多随军的老兵勇士列坐在末席。登时东辰相对二犬士说:“我昨天到达此地后,便先派细作刺探敌军的动静,得知进攻此地的敌军大将是山内显定和足利成氏,副将是显定的嗣子上杉五郎宪房。跟随的四家老的头领有:长尾判官景春、白石城介重胜、浒我的老臣横堀史在村、新织帆大夫素行等,不遑枚举。其中景春虽尚未来会,但各路人马已有三万余骑。听说不日即将从五十子城分兵前来攻打此城。我想这国府台一城,乃荒河一带的要害,城池虽很坚固,但也不能一开始便守城待敌。应以荒河为防线,在敌人渡河时狙击,或是过河据险设防,你们看如何?”二犬士听后,信乃说:“您垂询得很有道理,面对大河设防御敌,虽似有其利,然而治承之赖政、元历之义仲,还有承久之官军,以宇治河为防线,断桥靠河,虽可抵抗一时,一旦敌军渡河,则无不被攻破者。今此地之荒河被世人称之为阪东太郎,比宇治河水流湍急,但如今冬末水枯,露有浅滩。这次敌军中如有类似高纲〔佐佐木四郎〕 、忠纲〔田原又太郎〕 的勇士,一定能够渡过。他们如同犀象破浪上岸冲杀过来,何人能够抵挡?”现八听了也说:“这葛饰一郡是我家的新领,被定正侵占,似乎归了千叶自胤。因此即使越过矢斫河进至葛西等待敌人,也不能算侵犯敌地。当然宿老〔指辰相〕 要跟随公子守城。我们两个是防御使,明天起早便过河前去御敌。”直元、逸友、秋季和乔梁,也认为此议可行,一同向辰相建议道:“两位防御使之见十分有理。我们愿做先锋,请您下令吧!”辰相对他们的请求点头道:“方才二犬士之所议,与愚意相同。现拨雄兵五千给二犬士,杉仓和田税也跟着二犬士去打头阵。另外真间井和乔梁本是守城的头领,暂且跟随公子做后备。”众议已决,义通公子听了说:“防御使过河背水待敌,我也前往作为后军如何?我虽年幼,但和犬江亲兵卫比较,还是兄长,同时又是此地的统帅,怎能连敌人的旗帜都没看见,竟在这城里呆着?”他如此抱怨地说,辰相一时难以回答,急忙看看信乃和现八征求他们的意见说:“你们看这该怎么办?”二犬士也不好发表意见,沉吟片刻,信乃道:“请恕某直言,公子虽然尚在总角,但其智勇不亚于其父祖,乃是生来的天性。方才的话实在令人钦佩。然而敌军现尚未到此地,便轻率地离城渡河去对敌,似乎还为时过早。”现八听了也趋膝向前道:“戍孝之言与愚意相同。臣等先去对岸待敌,敌军来了以后,先对阵试试看,如敌军势强难以迎战,那时您再出阵。”辰相听着点了点头,然后对义通奏道:“关于出阵之事,您虽然言之有理,但军阵的行动,国主早有旨意。一切皆由犬士决定。就请暂且屈从二犬士之意吧。”他这样婉言谏阻,义通只好做罢,服从前议。大家都称赞公子温柔和顺,无不欣慰。
却说进攻这里的敌军两位大将是镰仓的管领山内显定、前关东管领足利成氏,副将上杉五郎宪房,跟随的偏将有:白石城介重胜、斋藤兵卫太郎盛实〔高实之长子〕 、横堀史在村等。他们率领三万五六千人马,于十二月初五从五十子城出发,由水路顺千住河逆流而上,在下总国葛饰郡的瓶蚁附近安营扎寨。在水陆行军途中,当地的野武士和凶民好勇图名者出来迎接,便跟着前来或加入了显定的队伍,所以士卒达到四万多人,气势更加旺盛。于是山内兵部大辅显定,这一天先派探马,到箭斫河附近去刺探国府台城的虚实,得知敌军的大将是里见义通,由东辰相辅佐坚守国府台,士兵约四五千人。防御使犬冢信乃和犬饲现八,同杉仓直元、田税逸友等已过箭斫河,在五十四田附近扎营,这队人马也约有五六千人。情况摸确切后,显定便请成氏前来,召集重胜、盛实、在村等,详细告知他们敌军的动静,然后说:“情况与所料大体相同。这里敌人兵力薄弱。倘若他们一同据守要害,固守城池进行防御,即使每天有些伤亡,也能守上半月之久。不知为何却将一万之寡军分开,过河抵挡我军。他们犹如螳臂挡车,飞蛾扑火一般,我大军一到,一举可破,易如以石击卵。然而听说那二犬士,既是奸雄,又有智谋,怎会不知利害,随便过河背水待我呢?必定是计。那韩信的囊沙之计不可不防。因此我制作了一种必胜武器,今正可用它破之。想唐山昔日作战,至周末战国时,还都是以战车为主。因此‘军’和‘阵’字都从车。然而自秦汉以后便不用战车。只在三国时,诸葛孔明乘四轮车,虽似遵循古风,但用意与战车不同。我大日本国,从神代时作战就不用车,故无有知之者。然而根据那种战法,制作战车对敌,即使坚阵如铜墙铁壁,也不会攻不破。我有此想法,便吩咐工匠造战车,悄悄教给士卒,已操练成熟。不料遇到这次战争,所以我从镰仓出发时,便吩咐斋藤高实,将数百乘战车绑在木筏上,在科革浦的海面飘着,今晨随着我的船划到这里。你们看!”他得意扬扬地说着拿出图在席上打开,成氏、在村、素行等浒我君臣特别感到惊奇,不觉趋膝向前一同看图。只见车高三四尺,好似世上的双轮大排子车,三辆连在一起为一车。车上有扶手,可乘武士十二名,六人在前、六人在后。中间是弓箭手、左右是火枪手。用六匹马拉着,车的左右有两个御者。持枪执鞭的自不用说,连马都是用薄铁罩面和马甲护身,防护得很严密,成氏和在村等不住称奇。当下显定用扇子指着图说:“在唐山,古今都是用马拉车,而我皇国只用牛车,自古就不用马,然而训练一下我邦的马也能拉车。譬如北狄之狗能拉雪橇,都是靠训练成性。马奔走神速,乃行军作战的重要工具,我的马匹都练会拉车,这次多用以拉战车。”他这样一说,成氏感叹不已,看看在村说:“你以为如何?”在村也感佩地说:“真是旷古未有的妙策,它叫什么名字呢?”显定含笑说:“是啊!我这个战车在造完后,命名为骈马三连车,即表示用马并排拉车之意。我想在葛西、假名町、新驿之间,有的地方路的两旁树木繁密,有的地方左右是水田,只在中间有一条宽坦道路。这是用骈马三连车的最好地方。明日将大军开到那里,全歼那两个犬士们。请听我的部署。”于是令白石重胜为前锋,锥布五六郎、鹰裂八九郎为副将,成氏殿后,由浒我的老臣横堀在村、新织素行和近臣科革七郎,望见一郎等跟随。统帅显定、副将宪房带领一万五千人马在中央。另外令斋藤盛实统帅骈马三连车,以训练有素的精兵三千五百余骑,相机行事,全力破敌。显定下达了军令后,全军约四万余人,于十二月六日拂晓从瓶蚁出发,在新驿和假名町之间的旷野扎下营寨。人勇马嘶,盔甲在清晨的寒霜中闪烁;刀剑寒光凛凛,森然逼人。寒风中杀气冲天,大有秦主当年以八十万大军过江,欲吞并东晋之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