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肯定是要去巴伦西亚的,肯定是。”埃齐奥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
“万一不是呢?”达·芬奇说,“要不然我们直接包一条船去巴伦西亚算了。这么磨蹭下去不仅要耽误几天时间,说不定还会耽误追踪米凯莱托。”
“说得对。”
“金苹果是不说谎的。他一定到那里去过——要是运气好的话,他可能就在那里。只是我们到那里以后要找个靠谱的人问问。”
有个妓女侧身走过来,露齿一笑。“对不起,没兴趣。”马基雅维利想把她轰走。
她是个大约四十岁的漂亮金发女子,身材高挑,双腿紧实美丽,胸部不大,肩膀很宽,薄嘴唇,有着一双深棕色的眼睛。“但是你们对米凯莱托·德·科莱亚感兴趣。”
听到这句话,埃齐奥连忙快步走了过去抓住了她。她的长相和卡特琳娜太像了,有一瞬间埃齐奥觉得自己有点恍惚。“你都知道什么?”
她很快又挂上了妓女的职业笑容。“你要开价多少?另外,我叫卡米拉。”
“十块。”
“二十。”
“二十?你一个礼拜也就挣这么多了吧!”马基雅维利喊道。
“我说帅哥,你想不想听呢?我看你们挺着急的吧?”
“那就十五。”埃齐奥掏出钱包说。
“这还差不多,宝贝儿。”
“你先说。”马基雅维利看到卡米拉伸出手来准备接钱,连忙制止了她。
“那就先付一半的定金吧。”
埃齐奥递给她八个金币。
“真是慷慨的先生啊。”她笑吟吟地说,“那好吧。米凯莱托昨晚到过这里。他和我睡了一晚,他可是我接过的最难照看的客人。他当时喝多了,对待我相当粗暴,而且天一亮就跑了,连钱都没给。他腰上别着手枪,带着剑,还有把奇怪的匕首。他身上味道太难闻了。但是我知道他有钱,因为趁着他睡着我从他钱包里面拿走了小费。我就知道他会干什么!当然啰,妓院的保镖跟着他来着。但是他们估计是害怕了,所以一直和他保持着距离。”
“所以呢?”马基雅维利说,“你说的这些可不是有用的信息。”
“但是他们一直盯着他。他肯定是前一天晚上租了一条船,所以他早晨直接走到了一艘叫‘马尔蒂·阿尔巴’号的宽身帆船上,趁着早潮就出海了。”
“说说他长什么样子。”埃齐奥说。
“个子很高,手特别大——他掐过我的脖子,所以我应该没说错——鼻子是断的,刀疤脸,嘴上有一条疤,看起来就像是一直在笑似的。他话不多。”
“你是怎么知道他的名字的?”
“为了缓和气氛,我问他的。”她轻描淡写地说。
“他去哪儿了?”
“有个保镖认识船上的水手,他们出发的时候问过。”
“所以说?”
“巴伦西亚。”
巴伦西亚。米凯莱托要回家乡去了。那地方还走出了一个姓博基亚的家族。
埃齐奥又拿出七块金币。“我记住你了,”他说,“如果我们发现你在瞎掰,那你一定会后悔的。”
现在已经接近中午了。找到一艘愿意去西班牙的快帆船然后讨价还价又花掉一个小时。为了收拾帆船、准备伙食又花掉两个小时,所以他们只能等到晚潮时才能出发了。轻帆船比宽身帆船速度要快些,但是就算这样,出发前也临近傍晚了。海上风波四起,海风迎面吹来。
“生日快乐,埃齐奥。”达·芬奇说。
五十八
所谓屋漏偏逢连夜雨。他们的船航行得还算顺利,但是海上风浪很大,他们遭遇了风暴潮,强风把他们的船一直往回推。本来还有希望追上米凯莱托,但是他们狼狈不堪地上岸的时候已经是五天之后了。
巴伦西亚是个相当繁荣热闹的地方,但是埃齐奥、马基雅维利和达·芬奇还都不熟悉这里。丝绸市场、大钟楼、夸特塔、加泰罗尼亚政府宫,这些宏大的建筑争雄斗伟,向人们夸耀着这座强盛的加泰罗尼亚城市,毕竟这里是地中海上最重要的贸易港之一。街道上,本地的巴伦西亚人和外来的意大利人、荷兰人、英国人、阿拉伯人等摩肩接踵。来自世界各地的人们在街道上混成了一锅语言的大杂烩。
马尔蒂·阿尔巴号和他们乘坐的船刚好停在一起,而且两艘船的船长也是朋友。
“你好啊,阿尔伯特!”
“你好啊,菲林!”
“一路过来不太顺利?”阿尔伯特问。马尔蒂·阿尔巴号的船长是个三十来岁,矮胖敦实的汉子。他站在舰艉的甲板上,正指挥船员把各种丝绸和高级咖啡装到船舱,准备返航。
“相当要命。”
“看你的船能看出来。但是下周可是会有好天气,海上也会风平浪静,所以我打算赶紧回去。”
“我就没办法啦。你什么时候到的?”
“前天。”
埃齐奥走上前询问:“你的那位乘客呢?”
阿尔伯特啐了一口。“长得可不怎么样。但是给价还不错。”
“那他人在这里吗?”
“走了。我知道他在城里打听情况。但是他居然在这里是个名人,还有不少朋友,你说奇不奇怪?”他又啐了一口,“但是都不是啥好人就是了。”
“我当时不说要来就好了,”达·芬奇小声说,“我干不来这种暴力的事的。”
“那你知道他到哪儿去了吗?”
“他住在索利塔罗来着,你可以到那里打听打听。”
他们下船之后直奔一家叫做孤狼的旅店,后面跟着给他们指路的阿尔伯特,他的脸色不太对。“这可不是绅士们应该来的地方。”
“你为什么觉得我们是绅士呢?”马基雅维利反问道。
阿尔伯特无奈地耸了耸肩。
埃齐奥环顾繁忙的码头。他用眼角余光看到正有三到四个鬼鬼祟祟的家伙在盯着他们,便检查了一下护腕和袖剑。埃齐奥把小包背到肩上,腾出双手准备拔出剑和匕首。看到埃齐奥摆出战斗姿势,马基雅维利也准备了起来,达·芬奇紧张地左顾右盼。他们一齐走进了城区,即使已经看不到刚才的可疑人物也保持着警戒状态。
“我们去跟目标一起住怎么样?”埃齐奥建议道,“这样最方便找到他的行踪。”
旅馆坐落在一条高楼夹出的窄巷子深处,七扭八拐地远离主干道。旅店本身是一座阴暗低矮的建筑,和附近以及这座城市的高楼广厦格格不入。黑漆漆的木头大门后面,同样是一片黑乎乎的景象。埃齐奥领头走了进去,达·芬奇不情愿地跟在后面。
走廊里暗得几乎伸手不见五指,就连地上摆着的家具与长桌都很难看出来。当他们走到门廊中间时,身后的门忽然砰地关上了。十个埋伏已久的人怒吼着冲了上来,见状埃齐奥和马基雅维利迅速丢掉了背包,马基雅维利抽出了佩剑和匕首,与第一个冲上来的袭击者打了起来。武器的反光在半黑的室内相当醒目。这里的宽度足够辗转腾挪,这对两边都有帮助。
“达·芬奇!”埃齐奥喊道,“拿着这个,躲到桌台后面去!”
他把长剑丢给了达·芬奇。达·芬奇笨拙地伸出手来,却把剑掉到了地上,他赶紧慌慌张张地捡了起来。看到一名敌人冲了过来,埃齐奥连忙拔出了袖剑。他一击就扎在了敌人的侧腹上,戳穿了他的肠子。他摔倒了,按着肚子,但是血还是从指缝间不断涌出来。这时马基雅维利跨步向前,高举长剑。一记快如闪电的突击!他对手的喉咙直接被刺穿了。同时,另一只手的匕首顺势斩在了另一个人的大腿根上。他痛苦地大叫起来,蜷起身子按住伤口,但是已经晚了。马基雅维利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的敌人,飞脚踢出,毫不留情。他的敌人再也不会叫出声来了。
袭击者吃惊地后撤了一点儿,不仅惊讶于他们的偷袭完全没有奏效,而且更惊异于本应是他们刀下鬼的两个人居然神完气足。缓了一下之后,他们加倍猛烈地发起了进攻。马基雅维利的右臂被划了一剑,惊呼出声。但马上埃齐奥便一跃而起,把匕首钉进了袭击者的脑袋。
忽然之间,一个散发着牢房稻草和尿骚味的大块头偷偷绕到了埃齐奥的背后,突然用绳套勒住了他的脖子。在窒息的挣扎中,埃齐奥把匕首丢到了地上,伸手撕扯着不断收紧的绳套。马基雅维利跳到大块头那里狠狠刺出一剑,那人痛得大叫一声,猛地向四周抓去,把马基雅维利给推到了一旁。趁着他一瞬间的松手,埃齐奥立刻从绳套中挣扎了出来。在昏暗的环境下要认出身披黑色斗篷的袭击者很难,但是一击不成似乎已经大大消磨了他们的士气。
“上啊!”一个相当难听又含混不清的声音吼道,“我们现在还是五对三!”
“桑乔的胸骨都被他给……!”在埃齐奥的匕首重重落在一个人的胸口上,像切鸡肉似的把他开膛破肚时,另一个袭击者喊道,“不行了,只有四个人了!我们撤吧!”
“不行!”那个声音命令道,“给我上!不许逃跑(加泰罗尼亚语)!”
这家伙居然在讲加泰罗尼亚语,这家伙块头很大,这家伙刚才想勒死我,这家伙身上散发着监狱里的臭味——这家伙就是米凯莱托!
过了一小会儿,通往街道的大门被撞开,又猛地关了起来。米凯莱托逃跑了,在街灯下面能看到他穿着斗篷的轮廓。埃齐奥追着他,但是去路被一个幸存的袭击者给挡住了。他握着一柄弯刀等着埃齐奥自己撞上来。埃齐奥和他的距离实在太近了,没机会挥舞武器,所以埃齐奥一把抓住他,径直丢向了墙边。那人打了个滚,又挥着弯刀冲了过来。这一下他用了十成力气,指望着一刀砍倒埃齐奥。但是这一下没有命中任何人,刀刃在惯性之下砍到了他自己的胯下。他凄厉地惨叫着摔倒在地,丢下刀抓住自己的命根子,极其痛苦地在地上打着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