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墨走过来,拉住红绫,下巴一抬,指着阁楼上:人家在看你唱戏呢!
女孩子们都挤在阁楼上两个圆形窗口看红绫。
红绫:所以我要好好唱啊!
玉墨拖着她就走。
红绫:(使劲往后执拗) 她们叫我来找的,说缺牌玩不起来!(她抬起头,看着圆形小窗里的女孩子) 你们把牌还给我们!
女孩子们异口同声地夸张地学她的乡土口音:你们把牌还给我们!
红绫:你们拿五张牌玩不起来,我们缺五张牌也玩不起来。
女孩子们又重复一遍她的话,更加丑化她的口音和嗓门。
法比抬起头,看着女学生们。
法比:谁拿了她们的东西,还给她。
徐小愚:谁要她们的东西!还怕生大疮、害脏病呢!
玉墨拖着红绫往回走。红绫先给气得一愣,马上反应过来,哈哈一笑:对了,姑娘我一身杨梅大疮,烂得流水!脓水都抹在那些麻将牌上,哪个偷我的牌,就把脏病传给她!
圣·玛德伦教堂/圣经工场 日/内
从一个圆形小窗,可以看到玉墨把红绫拖着离开了工场门口。
然后我们看到,从这个小窗观察她们的是书娟。她身后,几个女学生用五张麻将牌在铺位上玩“抓子”。
红绫的上半身和两条腿拧着劲,上半身还留在后面跟女孩们骂架叫阵:晓得了吧?那几张麻将牌是姑娘我下的钓饵,专门过大疮给那些手欠的!
法比:(问女孩们) 你们到底拿没拿她们的东西!徐小愚!拿了没有?
书娟:小愚没拿,是我拿的。
徐小愚感动地看了一眼书娟,这个向来和她对立的同学。
红绫马上站住了:(对法比) 你看,我就知道她们拿的嘛!
书娟:不关她们的事,是我一个人干的。你们俩过来,我还给你们。
圣·玛德伦教堂/前院 日/外
玉墨的眼睛里闪过一丝警觉。
红绫得胜地扭身过去。
书娟:(指着窗下) 你们俩都过来啊。
圣·玛德伦教堂/圣经工场屋顶阁楼 日/内
书娟的手抓起那块从墙上落下的石灰,把它掰成好几块。
圣·玛德伦教堂/前院 日/外
玉墨看出这女孩居心叵测,赶过去拉了红绫一把。
玉墨:红绫我们走……
红绫执意走到窗下。
书娟:(对玉墨) 还有你啊,你也过来。
玉墨和书娟对视了一瞬。她对这女孩的动机更加警觉。她使劲把红绫推到一边,与此同时,从楼上小圆窗里砸下若干块石灰,竟然是朝着玉墨砸来的。
红绫抱着头弓下腰。小圆窗砰砰地关上了盖子。
红绫:日你个妈妈!
她不管不顾地向圣经工场冲去。
法比快步跟进工场。玉墨还看着那个关上的窗子——刚才那个女孩的眼神像个谜,非常费猜。
圣·玛德伦教堂/圣经工场 黄昏/内
红绫冲进圣经工场的门,见女孩们正把钢筋梯子往上抽,她蹿上去,一跳老高,抓住了梯子最下一档。
法比:(对女孩们) 你们在胡闹什么?!
玉墨:(也跟进来) 红绫,算了!
红绫几乎吊在梯子尾端,涨红了脸:凭什么算了?!要不是我躲得快,脑浆子还不给她打出来了?凭什么我白给她们打?!
玉墨:就凭人家赏你个狗洞待着,赏你两个土豆吃。就凭人家要忍受我们这样的人。就凭我们不识相不知趣给脸不要脸。就凭我们生不如人,死不如鬼,打了白打,糟蹋了白糟蹋!
说完转身就走。
法比糊涂地瞪着她的背影。
圣·玛德伦教堂/圣经工场屋顶阁楼 傍晚/内
书娟拿着相机,用镜头瞄快速准离去的玉墨,嘴里发出模拟的机枪扫射声响:突、突、突……
圣·玛德伦教堂/地窖外 夜/外
一只手挪开一块砖头,露出里面昏黄的烛光和晃动的人影。麻将牌相碰的声音、低声的哼唱、以及有一搭无一搭的弹琴声音都从这个透气口流出来。
那只手又挪开一块砖,能看见赵玉墨靠着一个躺着的大木桶抽烟。
圣·玛德伦教堂/地窖 夜/内
玉墨慢慢吐出一口烟,翻了一页手里的旧杂志。
躺在她对面墙根下的王小妹哼了一声,她放下杂志,走过去。
如果注意,可以看到透气孔露出的一双大大的稚气未泯的黑眼睛。
圣·玛德伦教堂/地窖外 夜/外
把眼睛凑在透气孔上的是书娟。透气口大约达到她的大腿,她得跪在地上往里窥视。
她看见玉墨跪在地上,只看到一个背影。
圣·玛德伦教堂/地窖 夜/内
玉墨跪在地上给小妹垫高枕头,又摸了摸她身下的褥子:这地窖太潮了,褥子都跟泡了水似的!好人也受不了,别说伤这么重的人!
玉箫:那怎么办?
玉墨慢慢站起身,寻思着。
圣·玛德伦教堂/地窖外 夜/外
书娟的视线就像步枪瞄准仪一样跟着玉墨。
玉墨:我去找一点稻草给她垫上。
玉箫:我跟你一块去。
玉墨:我一个人去吧,人去多了又招人家烦。
玉箫:这地方哪能找到稻草吗?
玉墨:旧报纸总是能找到的,把报纸垫厚一点,也能挡点潮。
书娟的视线跟着玉墨移到梯子前面。她赶紧把两块砖堵到原来的地方,然后拐到餐厅大门的暗影里,脊背紧贴着门,像个小刺客一样紧盯着玉墨将要出现的方向。
圣·玛德伦教堂/英格曼的小楼 夜/内
法比从躺在床上的英格曼神父嘴里取出体温计,凑到烛光里去阅读老神父的体温:三十九度。
英格曼:比昨天好一点。
法比:昨天也是三十九度!
英格曼:(一笑) 没有更坏,就是好一点。疾病在谋杀我,今天放慢了速度,不就是好一点吗?
法比把一块毛巾从一盆水里拧出来,搭在老人的额头上。
英格曼挡住法比的手。
法比:您这也就是一场伤风感冒!捂几身汗,就好了!
英格曼:你小时候,我只为你撒谎责罚你。现在我也责罚不动了……
老人被自己的咳嗽打断了。
法比看着他咳,眼皮一抖一抖的,心越揪越紧。
门外传来敲门声。
法比:谁?
陈乔治:(画外音) 乔治。
法比看了一眼英格曼,打开门。
陈乔治:喷水池的水……
法比打了个激烈的手势,走出门,顺手把门掩紧。然后他示意乔治跟他走。
两人从楼梯上下来,穿过一个起居室,走到另一间小屋——这里显然是法比的住处。
法比推开门,招呼陈乔治在门口等待,自己走进去,把窗台上的几个酒瓶抓下来,放到门后,然后才打开门。陈乔治走进来,一面嗅嗅鼻子。
法比:说呀。
陈乔治:啊?
法比:我让你去盘点一下粮食和水,看看够这么多人吃喝几天。
陈乔治:哦。土豆省点儿吃,加上那点黄油、起司,还有点腌肉,大概够吃一个礼拜了。
法比:黄油和起司谁也不准动,都给老爷子留着。
陈乔治:水比较讨厌。自来水断了,我们一直喝的是喷泉池里的水,用消防池的水冲马桶……
法比:这我比你清楚。
陈乔治:喷泉池里的水只剩一半了。
法比:那就把消防池的水也打来喝。
陈乔治:消防池的水是冲马桶的!
法比:你还挺讲究!没得吃没得喝,马桶还用冲吗?从明天起,一人一天只给半茶缸开水。
陈乔治:早就是一人一天半茶缸开水了。
法比愣了,情形比他预估的竟然还要严重。
圣·玛德伦教堂/大厅 夜/内
玉墨走进弥撒大厅,立刻被震慑了:高大的空间,肃穆的气氛,神秘而庄严,一种超越物质生命的存在感召着她,连蜡烛的光芒也神秘、古老……
玉墨慢慢地顺着走道往布道台走去,眼里闪烁着莫名的感动和渴望。
她走到第二排长椅上,坐下来,从第一排椅子的背后拿起一本《圣经》。
圣·玛德伦教堂/厨房后面 夜/外
一把长铁锨伸进灶眼,被抽出来时,装着一锨炉灰,一些没有熄灭的灰烬在黑暗里星星点点地闪烁。
握铁锨的人是书娟。
她既小心翼翼,又脚步飞快地绕过厨房拐角,一些闪亮的煤灰落在一个浅浅的水洼里,发出嗤拉一声,冒起一小股白色蒸汽……
圣·玛德伦教堂/大厅外 夜/内
玉墨仍然坐在长椅上,神色那么凝重……
圣·玛德伦教堂/大厅外 夜/外
书娟握住铁锨站在门外的阴影中,看着玉墨的背影——这个背影像所有教徒一样虔诚。
书娟看了一眼铁锨里的煤灰,星星点点的火星暗了一些。
玉墨站起身,走到圣母和圣婴面前,出神地打量着。
书娟紧紧盯着她。手里的铁锨开始微微发抖。
玉墨此刻显得纯洁、宁静,似乎跟她真实的身份毫无关系。
书娟看着她慢慢转过身,沉浸在深远的思绪中,脸容也显得纯洁、宁静。
书娟感到不应该惩罚此刻的玉墨——尽管她几乎害得她家破人亡。她把那一铁锨仍然灼热的煤灰倒在地上,向黑暗里跑去。
玉墨听到轻微的动静,往前赶了几步,听见书娟跑去的脚步,猛抬头,看见一个走入夜色的女孩身影。她纳闷地瞪着眼睛,又意识到什么,转脸看见一小堆煤灰,浮头还有几颗火星在闪烁。她更加不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