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旁边的日本小兵好奇地观看着。
男人浑身发抖,却一声不敢出,翻着眼睛,看那两根手指在他的额头上横移过去,再移回来。
军曹:(对小兵) (日语) 带走。
小兵把刺刀对准男人。
拉贝从难民群中挤过来,一面叫喊。
拉贝:(英文) 他不是军人!
军曹:(生硬的英文) 现在不是了。(对小兵) (日语) 把他带走。
拉贝:(英文) 请你们先等一等,我马上给你们的大使馆打电话!
军曹:(英文) 请打。
拉贝:在我跟你们大使馆联系之前,你们不能带走任何人!
军曹:(英文) 先生您认为,日本大使可以向日本天皇的姑父下命令吗?
拉贝:至少我可以试试。
小兵不明白他们在说什么,懵懂的脸一时转向军曹,一时转向拉贝。
军曹:(对小兵) (日语) 让你带他走!
拉贝:(英文) 我请求你,让我打完电话……
军曹:(英文) 打完电话,你可以到占领军总部来找我。恭候到来你。
拉贝:(忍无可忍) (英文) 顺便纠正一下,是恭候你的到来。
不远处传来惨叫,拉贝回头看去,见一个十七八岁的年轻男子被日本兵绑起,一个老太太抱着孙子叫喊。
安全区大门口 日/外
三四十个老老少少的中国男人被五花大绑地穿成一串,在日本兵的押解下走出安全区大门。
拉贝和另外三个国际委员会成员出现在门口,堵住了日本兵的去路。
拉贝:请等一等!
日本兵们面无表情地看着这个戴纳粹袖标的西方人。
拉贝:你们有什么证据认为这些人是军人?
军曹:(烦躁地) (英文) 是不是军人,要进一步审问。
拉贝:(捺下性子) (英文) 你们可以在我的办公室里审问。与此同时,我要跟你们的大使通话。
军曹:(日语) 走!
日本兵们挺着刺刀朝拉贝等人走来。
拉贝看着越来越近的刀尖。
一把刀尖在拉贝的羽绒外套的胸口一挑,外套破了一道半尺长的口子,一阵风过来,雪白的羽绒雪花一样飞舞起来。
日本小兵抬起头,看着阳光里顿时充满羽绒,活泼泼的像是有了生命。
拉贝旁边的那个国际委员会成员使劲拉开了拉贝。
日军趁机拉着中国俘虏走去。
拉贝充满失败感和后怕,重重地喘息着。
四五十岁的这个男人回头,叫起来:拉贝先生!救命啊!……
一声枪响,男人倒下了。
拉贝拔腿就要向那男人冲去,被另外三个成员拉住。
国际委员会成员甲:(英文) 对一条疯了的狗来说,咬死一个人和咬死一千个人没有区别。
国际委员会成员乙:(英文) 南京城里现在有十万没拴狗链的疯狗。
拉贝:(英文) 别拿他们比喻狗。狗是人类的朋友,他们是人类的劫数。
圣·玛德伦教堂 日/外
陈乔治和阿顾帮着秦淮河女人们拎着拖拖拉拉的行李往餐厅走。
陈乔治:神父说了,学生们吃什么,就给你们吃什么。
玉笙:我就说嘛!洋和尚面孔吓人,心还是不坏的!
圣·玛德伦教堂/餐厅 日/内
陈乔治领着女人们进来:这是神父和法比用餐的地方。过去神父请他的洋人朋友中国朋友开宴会,也在这里。
玉箫:学生不在这里吃饭?
红绫:(存心拿腔拿调地) 人家不吃饭,人家用餐!
陈乔治:开战之前,学生都住在学校。后来家里人都把她们接走了。剩下的这十几个大部分是孤儿,还有几个父母在国外,一时回不来。
红绫:(打量着陈乔治) 你多大了?
陈乔治:二十。
红绫:哟,我俩一般大哎!
春池:不要脸吧红绫?你过了几次二十大寿了?
女人们咯咯地笑起来。红绫也咯咯地笑,毫不在乎:叫什么名字啊?
陈乔治:陈乔治。
红绫:英文名字呢?
陈乔治:乔治·陈。
女人们又是一轮嬉笑。
红绫:乔治·陈,家里给你说亲了吗?
秋水:关你屁事啊红绫!
红绫:(斜着眼睛挑逗陈乔治) 说不定过两天就关我屁事了,对吧,乔治?问你呢,家里给你说亲了吗?
陈乔治:我家就在这里。
红绫:教堂里?
陈乔治:有人把我从街上捡回来,搁在教堂大门口,早上神父一开大门,看到我,就把我抱进来了。
红绫神伤了一刹那,又恢复了她的没正经:命真不错。怎么就没人把我搁到教堂大门口,神父一开门,把我抱进来!
玉笙:他敢捡你?人家那么大岁数,你还不让他上火!
女人们爆出一阵浪笑。
阿顾抱着王小妹进来,身边跟着玉墨。
玉墨:住处在哪里?
陈乔治:噢,跟我来!
圣·玛德伦教堂/厨房 日/内
一个大铁皮烤箱被推开,露出一块色泽与其他地板微妙差异的地砖。
陈乔治的手掀开这块地板,露出地窖入口:听法比说,民国十六年反洋人的暴民几次冲进教堂,英格曼神父和几个美国神学教授躲在这下面,躲了二十多天!
陈乔治示范性地顺着木梯子走下去:从八月份日本飞机开始轰炸南京,神父就拿这里当防空洞。
圣·玛德伦教堂/地窖 日/内
女人们一个个下到地窖,在昏暗里瞪着眼打量。靠着一面墙摆放了几个大桶,还要过一阵她们才会发现大桶里盛的是什么。
红绫:(扇着鼻子) 哎哟,什么味道?!
陈乔治:这里一直存放起司、汉姆。
玉笙:什么是起司、汉姆?
陈乔治:(略带炫耀) 英文叫起司,就是奶酪。汉姆就是西洋火腿。
红绫:你还会英文啊,乔治?
陈乔治:(得意地) 会一点。
红绫:那我要找个工夫拜你为师喽!
女人们又哄笑起来。
玉笙:提防着一点,乔治,这个妖精打你主意呢!
陈乔治脸红了,看了红绫一眼。
红绫:那汉姆都哪里去了?
陈乔治:今年八月,日本人在上海开战,外国的船都没有进来了,我们的存货就吃光了。
玉墨帮着阿顾把小妹从入口抱进来:轻一点……别碰到她的伤……
秋水等把一条棉被铺在较为平整的地方,把王小妹安置到铺位上,玉墨轻轻给她盖上被子。
某民房 日/外
黑岩正用一把指甲锉锉着指甲。一个勤务兵把两帧带相框的相片搁在黑岩当办公桌用的八仙桌上。
黑岩端详着相片上的人物:一张相片是一个十四五岁的女孩和一个七八岁的男孩的合影,另一张是年轻的黑岩和妻子穿着和服的结婚照。他把照片的位置调整了一番,再看一眼,满意了,眼睛里露出柔情。
通讯兵走进来,一个很响的立正,使黑岩回到了现实,眼睛里那种缺乏感情和个人色彩的中性神色又恢复了。
通讯兵把电报放在紫檀木八仙桌上。
电报特写:绝密,阅后烧毁。
黑岩撕开封皮,展开电文。
电文特写:请速拟处决中国战俘方案。
黑岩思考着,手里仍然机械地移动着指甲锉。
他把指甲锉慢慢放下,拿起一张纸,开始书写。
黑岩大队的保密室 日/内
嘀嘀嗒嗒的发报声中画面里升起电文。
电文特写。支那战俘处决方式:将战俘分为五十人一组从关押地带出,到下关江边执行枪决。
对于被枪决人数的说明:五十人不至于对一小队行刑的日方士兵造成暴动威胁。
对江边刑场选择的说明:便于处理尸体;所有尸体可以直接沉入长江。
南京街道 日/外
戴教官躲在一栋危楼里,为自己包扎伤口。
他撕开自己的衬衫,发现伤在左前肩偏下的地方,差一点伤到致命处。
他忍痛撕开衬衫,艰难地用右手和牙齿给自己包扎伤口。
包扎完毕,他疲劳加疼痛,近乎气绝,慢慢地躺倒在一片烧烂的芦席上。
圣·玛德伦教堂/前院 黄昏/外
红绫嘴里斜叼着香烟,寻寻觅觅地在圣经工场门口转悠,她试探着推开圣经工场的门。
一声吼叫从她身后发出——
法比:(画外音) 站住!
红绫吓得一震,香烟从嘴里掉到地上。
法比:(满脸嫌恶的嘲讽) 你这是要去哪里啊?
红绫捡起地上的烟头,放回嘴上,饱饱地吸了一口,绽开一个艳笑。
红绫:东西丢了,不让找啊?
法比:回你自己的地方去!不守规矩,我马上请你出去!
红绫:你叫扬州法比吧?陈乔治告诉我们的。
法比:(指指厨房方向) 你回不回去?!
红绫:那你帮我来找嘛,找到我就回去!看看你是个假洋鬼子,一开口,我们地道的扬州泥巴腿!
法比:我现在就可以请你出去。
红绫:哎,我也是扬州人,我俩是老乡哎!(撒娇地) 东西丢了,老乡你都不问问人家找什么!
法比:(没好气地) 找什么?
红绫:麻将牌。刚才那个死丫头豆蔻把一副麻将掉在这里,蹦得到处都是你还记得吧?刚才想玩几圈,缺五张牌!
法比:国都亡了,你们还有心思玩?
红绫:又不是我们玩亡的。现在我们不玩干什么?闷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