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小愚:这地方鬼都不会住!
苏菲:就是,好可怕!肯定有好多老鼠!
法比:打扫一下,整理整理,就成金陵大饭店了!
苏菲:会有好多老鼠吗,法比?
法比不说话,只管忙他的。
苏菲:我最怕老鼠了!
法比:没关系,老鼠更怕你。
他的脚踢起一个小小的骷髅头。
法比:这里野猫也少不了。所以,就把老鼠交给野猫。
他用扫帚扫了一下墙壁,一块墙皮落下来,险些砸在他头上。
徐小愚:我可不住这里!
女学生甲:我也不住……
女学生乙:宁可住防空洞……
法比:还有谁不想住这里?
女学生都噘着嘴,怨恨地瞪着他。他笑了笑。
法比:都不想住这里?不想住没关系,(他奋力扫下一个大蜘蛛网) 那也得住。
女孩们都扎堆儿站着,不敢随便挪动。
法比:从现在起,你们一律不准擅自下楼,不准大声喧哗,除了吃饭和上厕所,谁也不准下去。
女孩子们都赌气地看着他。
法比:你们可找到了个好地方用功了。从这里下去,直接去金陵女子学院报到。(自问自答) 为什么呢?因为你们在这里用功,接下来就大学预科生了!
女孩们还是不理他。
法比:现在我来给预科生小姐们开个窗户。
说着他把盖在圆形窟窿上的木板打开,只听扑棱棱的响声。
女孩们都吃了一惊。
法比凑到窟窿上一看,一只鸟刚从这里飞出去——原来那只鸟在这里搭了窝。
法比转过身,手心里托着几个小巧的鸟蛋。
法比:说吧,想吃五香茶叶蛋,还是油煎荷包蛋?
有几个女孩感兴趣了,凑过来。
苏菲:(拿起一个蛋) 这么小!
女学生乙拿起一个蛋晃着。
苏菲:晃它干什么?
女学生乙:看看散黄没有。散了黄就不好吃了。
刘安娜:哦,你还真想拿它做油煎荷包蛋呀?
安全区/国际委员会 日/内
拉贝阅读文件。秘书站在旁边等待着。
拉贝:日本人简直强词夺理,说是因为中国老百姓不给他们粮食,所以他们才抢劫,在抢劫中失控,所以开枪!
他左边的窗子被敲响,秘书拉开窗,外面站着的是威尔逊医生,寒冬里只穿着一件布衬衫,袖子还高高卷起。
威尔逊:我刚做了一个手术,伤员告诉我,日本人用中国人的尸体填平战壕,好让他们的车辆通过,尸体不够,他们就把临时抓到的中国人打死,填到壕沟里。我这个伤员的命真大,被打中了一枪,可当时填充壕沟的尸体恰好够用了,就被日本兵扔到了一边,这样才被红十字会救回来了。
拉贝:(呆呆地自语) 这些日本人是来自我们认识的日本民族吗?……(转向威尔逊) 我必须马上给希特勒元首发电报,请他出面干涉日本军方。简直无法相信。简直是返祖的残忍。一两天之内,人类的进化就给这些日本人往后拖了几百年。不,上千年。
圣·玛德伦教堂/门外 日/外
教堂残破的钟楼上垂挂着一面模样不同寻常的星条旗。
秦淮河女人们一身泥水地站在星条旗下,打量着它。
红绫走到门口,按了几下门铃。所有女人期待地看着紧闭的门。
红绫赶紧从小包里拿出一管口红,对着小镜子涂抹起来。所有女子都学她的样,各自掏出粉盒、口红、梳子……
玉墨坐在墙根下,膝盖上放着呼吸微弱的王小妹。把手指轻轻放在小妹鼻子前,微皱起眉头,然后转头看着大门。
圣·玛德伦教堂/前院 日/外
阿顾从教堂大厅跑出来,轻轻走到门边。想了想,又轻轻跪倒在地,趴下,肚皮贴地从门下的缝隙看出去。
门缝里露出女人们沾着泥污的绣花鞋、高跟鞋、沾着泥水的鲜艳的旗袍底边,以及各色呢大衣、裘皮大衣的底边。
阿顾慢慢爬起来,打开那个方形小窗。
窗洞里透出的正好是红绫的脸,艳若桃李。
阿顾:(打手势) 安全区往那边走!
红绫:满城都是日本兵,我们过不去!
阿顾:(想关窗) 对不起……
红绫上来,一把推开方形小窗的盖子,抓紧时机向阿顾使了个媚眼:哥哥你舍得我们去挨枪子啊?
阿顾:(骨头半酥地) 这里我不做主……
两人似乎在较量臂力,僵持了一阵,阿顾最终还是把小窗关上了。
法比一边披衣服,一边从教堂大厅出来,脸色无比紧张:外面是谁?!
阿顾正要回答,一个包着粉红色缎子被面的包袱从墙头上扔过来,落在法比脚边,从包袱里露出颜色鲜艳的衣物。法比正在疑惑这么香艳的衣物会属于什么人,又有两个类似的包袱从墙头上扔过来。
法比:扔回去!
他捡起一个包袱,正要投掷,一个烫大花卷的脑袋从墙头上冒出,紧接着,穿着桃红绸缎旗袍的上半身也进入了墙内两个男人的眼帘。
上了墙的女人是玉笙,她先在墙头上骑稳,然后向下面伸出手。
玉笙:来,玉箫,拽着我的手!……
法比突然反应过来,跑到大厅门口,拿起一把长柄扫帚,又跑回来,对着墙头上的女人(现在已经是两个了) 吼叫起来:都下去!这里不是安全区!
玉笙:我们晓得这里不是安全区!
玉笙又从墙那边拉上来豆蔻。
法比把扫帚交给阿顾:别让她们跳进来,跳进来就麻烦了!
阿顾拿着扫把,在手里掂着,不知道该先往谁身上下手。
一个皮箱从墙头上投过来,这回投得很远……
圣·玛德伦教堂/圣经工场屋顶阁楼 日/内
正在补觉的女孩们被女人们尖锐的吵闹惊醒,纷纷来到阁楼的圆形小窗口,向外看去。只见一只皮箱摔在空地上,从摔开的皮箱里露出长丝袜、缎发带、乳罩……
法比:(画外音) 乔治,这边上来了!……打呀!……你怎么不打!……
女孩们相互对视——这打进来的是什么军队?
书娟是最后一个从地铺上坐起来的,懵懂地看着围在两个圆形洞口的同学们。
圣·玛德伦教堂/前院 日/内
法比:我让你打!你在干什么?
阿顾:……我没打过人!
玉笙和玉箫已经从墙头上跳下来。玉笙正揉着脚踝,抱怨阿顾:看我跳下来,你也不扶我!……
玉箫向大门冲去,打算打开门闩,把门外的女人们放进来。法比看出了她的意图,从阿顾手里夺过扫帚,抢先一步拦住了玉箫:出去,这里不收难民!
玉箫:(娇媚地) 好先生,我哪点看着像难民?
法比:别跟我啰唆,马上出去!
玉箫:(耍赖地) 那你不开门,我怎么出去?
法比:你怎么进来,还怎么出去!
墙头上又出现了两个女人——红绫和豆蔻。红绫的旗袍开衩到大腿根,骑在墙头上,一整条白晃晃的大腿就在阿顾眼前荡悠。
豆蔻棉袍的纽扣一个也没扣上,露出里面七长八短、春夏秋冬各种颜色的衣服。
法比:你们这种女人怕什么?好生意来了,都举小旗到大街上去欢迎日本兵吧!
圣·玛德伦教堂/门外 日/外
玉墨听到法比的话,把手里的烟头使劲摁在石板地面上,用力摁碎。
圣·玛德伦教堂/前院 日/外
玉笙和玉箫拦住法比,一边一个几乎要撕了他。
玉笙:(叉着腰) 把你那话收回去!怎么这样讲话?我们这种女人怎么了?!
玉箫:想骂人好好骂,这比骂人的话还脏!
圣·玛德伦教堂/圣经工场 日/内
女学生们一个个从梯子上下来,向门口聚集。
苏菲:(兴奋地) 好像是戏班子!
女学生甲:什么戏班子?肯定都是堂子里的女人。
苏菲:什么叫堂子?
徐小愚:堂子都不晓得?
女学生乙:秦淮河上的窑子晓得不?
苏菲:噢,晓得了,都是骚女人!
女学生们被苏菲半懂不懂的话逗乐了。
圣·玛德伦教堂/前院 日/外
豆蔻和玉箫从墙上跳下。豆蔻两条腿相互交叉,左右拧动。
豆蔻:(大声地) 先生,茅房在哪里?一路上只顾逃命,解泡小手都来不及!
法比:(揪着她的辫子) 立刻出去!
豆蔻:哎哟!不让吃不让喝也要让人撒吧?
她的脚狠狠踢了法比一下,法比没有提防,放开了她。
豆蔻拉住玉箫的披风。
豆蔻:快帮我挡一下!不然我要尿裤子了!
玉箫只好将披风脱下,两手展开,尽量地遮住豆蔻。
豆蔻眨眼间已经解下裤带,往脖子上一耷拉,迫不及待地蹲下去。
法比眼看着一道水渠从披风后面流淌出来,玉箫赶紧叉开两只站立的脚。
玉箫:哎哟,小不是东西的!开水闸了你?……
法比:太不成体统了!
圣·玛德伦教堂/前院 日/外
陈乔治穿着厨子的白制服,带着厨师帽也从厨房里跑出来,看见这样艳丽的女子出现在教堂一向肃穆的环境中,既恐惧又好奇:(自语) (英文) 我的主啊!
法比扭头看见陈乔治:乔治!过来!
陈乔治扭头便跑:你先顶住,我马上就来!
圣·玛德伦教堂门外 日/外
不远处传来枪声。抱着王小妹坐在墙根下抽烟的玉墨焦急地向路口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