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兵点点头。
田间雪子:(日语) 你们抓捕这个少年的理由是什么?
日本兵甲:(日语) 所有不如实登记的中国男人,一律作为中国战俘处理。
田间雪子:(日语) 战俘怎么处理呢?
日本兵乙:(日语) 这是军事秘密。
田间雪子:(日语) 听说你们把绝大部分战俘枪毙了,确有其事吗?
日本兵甲:(日语) 对不起,我们不知道。
不容她再多质问,他们忙乱地把浦生往帐篷拖去。
威尔逊:(画外音) (英文) 等等!
拖着浦生的日本兵回过头,见拉贝和史密斯跑上来。史密斯拦住浦生。
威尔逊:日军为什么抓他?他还是个少年人!
翻译:是少年人,不过是少年军人。
威尔逊:这个男孩我认识。我可以为他担保。
安全区 日/外
田间雪子密切注视着局势的变化。
翻译把威尔逊的话翻给日本兵。
日本兵甲:(日语) 我们不接受任何担保。上级的命令是,一切谎报身份的人,我们都有理由把他作为中国军人拘捕。
翻译转告了日本兵甲的意思。
他们继续把浦生往帐篷里拖。
威尔逊紧追不舍,挡在帐篷门口:我代表国际委员会,代表金陵大学医院为他担保!这个孩子我认识,我给他治过病!
翻译飞快地翻译着。
日本兵甲:(日语) 让开!
威尔逊不动。
日本兵甲把枪对准威尔逊,哗啦一下,子弹被推上了膛。
威尔逊眼睛眨动一下,余光能看见离他左胸仅仅三寸的枪口。
威尔逊:(苦口婆心的语气) 我真的认识这个孩子。上帝见证,我说的是实话。对你们来说,多杀一个,少杀一个,有区别吗?可对于我,区别就太大了。我治疗过的小病号在我眼皮下被抓走,被杀害,这辈子我还能平静吗?
日本兵们没等他说完,咔嗒一下上起刺刀。
威尔逊这次连眼皮都不眨了。
威尔逊:我知道你们多想干掉我。假如你们干掉我没有麻烦,你们早就向我开枪了,看来你们干掉我没那么简单,会有点麻烦的。所以呢,我相信你们不会轻易干掉我。
刺刀逼着他往后退,他就一寸寸地往后退。
威尔逊:你们看看这个孩子,你们拿他当敌人对付?你们不害臊吗?就是给他一支枪,他能成为你们的敌人?
威尔逊的脊背马上就要顶到帐篷的门帘了。
刺刀尖也几乎触到他仅仅穿着西装背心的胸口了。
田间雪子瞪着眼睛看着争执不下的双方。
拉贝和史密斯带着一位翻译走来。
拉贝:(英文) 这里是安全区,不允许军事行动!
日本兵乙回过头,看着拉贝臂上戴着的纳粹臂章。
拉贝:(英文) 我以国际委员会主席的名义,和德国纳粹党南京支部书记的名义,请求你们放下枪。
拉贝带来的翻译解释了拉贝的话语。
刺刀尖往下耷拉了一点。
拉贝:(英文) 谢谢。我一直对日本式的礼貌非常欣赏。(微微鞠躬) 威尔逊大夫,我们可以走了。
威尔逊:刘先生,请帮我把这个小病号搀回医院。
作为翻译的刘先生走过来,拉起浦生的一条胳膊,搀扶着他从两个日本兵面前小心翼翼地撤离……就像从两只狼嘴巴前面把一个活着的猎物偷出来,趁着狼还没有反应过来。
威尔逊跟着浦生和刘先生慢慢离去。
拉贝高贵地轻轻鞠躬。
拉贝:(英文) 谢谢了。
田间雪子紧张得气都不敢喘,似乎任何细小的动作都会引起变故。
每个人的神经都绷到了极限,提防着变故……
日本兵们不甘心地看着浦生在三个西方人护送下渐行渐远……
第三十五集
日本餐馆 傍晚/内
佩戴巨大十字架、穿着盛装教袍的法比走进门,气势不凡地扫视了一眼所有人,然后向店堂里面走去。他左手拄的拐杖和右手吊的绷带似乎增加了他的威严和高贵,似乎英格曼那种病残的王者风度在法比身上复活了。
餐厅里坐着的所有日本观光团代表都回过头看他,不知道他什么来头。
法比目中无人地走到一个角落,一张小桌前,碍于伤痛,动作迟缓地坐下来,这反而增添了他持重的气度。
一个穿短和服的侍者走他面前。
侍者:(日语) 初次见面,请多关照……
法比:(拿出英格曼式的礼貌) 请原谅我不懂日语。请说中文或者英语。
侍者的脸色难看了一瞬。坐在旁边桌上的田间雪子感兴趣地朝法比看来。
侍者:请问神父大人想吃点什么?
法比:先给我来一瓶清酒。烫得热一点。
侍者有些吃惊地看着他。
法比:是我没说清还是你没听清?
侍者:对不起。我以为神父只喝红葡萄酒。
法比:您这里有红葡萄酒吗?
侍者:对不起,没有。
法比:所以我只能对付着喝现有的。
田间雪子跟旁边的同伴低声道歉,站起来,走到法比这一桌。
田间雪子:(指着法比对面的蒲团) 请问神父,我可以坐在这里吗?
法比看了她一眼。
法比:小姐的中国话说得真好。
田间雪子:(笑了) 谢谢神父夸奖。我的外祖母是中国人,我在她家住到上高中之前。所以,我是八分之一的中国人。
法比:看不出来。看上去小姐是百分之二百的日本人。
田间雪子发现法比怀着怨恨,谅解地笑笑。
田间雪子:对不起,您还没有邀请我坐下。
法比:我以为日本人在南京不需要邀请,不请自来啊。
田间雪子:(坐到法比对面,又是那样谅解地一笑) 那好,就算我自己邀请自己。
侍者端着托盘来了,里面放着一个瓷瓶和一个瓷杯,还有以极小的碟子盛装的下酒小菜。
侍者将小碟子和酒杯布好,又给法比倒满酒。
田间雪子:我觉得很好奇,一个像您这样的天主教神父怎么会受伤。
法比先端起酒杯,把杯中酒一饮而尽:眼下的南京,什么人不会受伤呢?日本军人脾气那么坏,又是手不离武器,到处用刀和枪发脾气。
田间雪子:我是日本读卖新闻的记者田间雪子,您是哪个教堂的?
法比:教堂给一帮坏脾气的日本兵烧了。所以无所谓哪个教堂。
田间雪子:(诚恳地) 哦,我非常抱歉。
法比给自己倒了一杯酒,又是一饮而尽。
法比:这么淡雅的酒菜,怎么养出那么暴烈的脾气?
坐在一张大桌上的日本女军人朝法比和田间雪子看来。
田间雪子也留神到他们的注视。
田间雪子:(低声地) 真的很抱歉,神父;我们的军队在南京做了损害日本民族名誉的事情。不过,您应该谨慎一点……
法比:谨慎我会到这个餐馆来吗?
田间雪子看着他。
法比:在教堂给烧掉之前,我是个谨慎的人。教堂烧成灰了,我的养父也死了,我还谨慎什么?
田间雪子:您的养父?……
法比:死在日本兵的枪下。一个在中国住了四十多年的美国老人,那么喜欢日本,却给日本兵杀害了。
田间雪子:普通日本人和那些日本兵是不同的。
日本女军人走过来,手里端着一杯酒。
田间雪子:(掩饰地) (日语) 神父,这是远东派遣军总部宣传部的高岛股长。高岛股长,我正在跟这位神父谈日本。他说他的养父,一个七十多岁的美国老人,非常喜欢日本……
日本女军人:(几乎不掩饰她的疑惑) 您的养父在什么地方?
法比:前天死了。
日本女军人:(不关痛痒地) 太不幸了。
法比:您不问问,我老爹是怎么死的?
田间雪子焦急地看看法比,又看看日本女军人。
日本女军人:(不耐烦却又无奈地) 当然。您父亲是怎么死的?
田间雪子:(赶忙打岔) (英文) 神父,您刚才说这家餐馆酒太淡,是不是觉得黑市和私酒降低了酒的质量?
法比:中国人讲究先来后到。高岛股长先问我话,我应该先答复她。我的美国老爹把我从三岁养大,前天让你们的士兵打死了。
日本女军人脸色铁青:那一定是误会。
法比:不误会人世间哪会打仗呢?是不是,雪子小姐?
日本女军人:(举了一下酒杯,自己饮尽杯子里的酒) 那你们谈,我少陪了。
她转身走回原先那桌,途中停下,微妙地盯了田间雪子一眼。
田间雪子:(小声地) 您刚才说的那些话,可能会给您招惹危险,您还是快走吧。
法比:(小声地) 只能在这里,才能找到我要找的人。
田间雪子:(小声地) 您要找谁?
法比:(小声地) 日军军官常常来这里下馆子。总会碰上一个两个知道她们下落的人。
田间雪子:(小声地) 谁的下落?
法比一口干尽杯子里的酒:(小声地) 十三个年轻女人。
某客轮甲板上 夜/外
十三个女学生披着棉被迎风站在甲板上,低声地哼唱着——
平安与幸福将回归,
永无止境地歌唱和平之歌,
歌唱世上最荣耀的母亲。
日军慰安所门外 夜/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