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急促地喘息着,低声地) 人家看还以为它是个消防池子,其实不是。
她的手探入池底,快速刨开积雪,池底露出一根铁丝。她拉住铁丝,使劲往上一提,原来下面是个洞穴:(低声地) 快进去!
法比看看她。
玉墨:(低声地) 我们唱歌的时候,日本人可能会放松岗哨。你那时候再想法子逃出去。
法比:你怎么知道这个藏身地方?
玉墨:这个公寓好几间房都是有钱男人租来养外室的。那些男人怕老婆打上门,楼下门房一个电话打上来,他们就能把外室藏到这里面。我的几个麻将搭子,都是男人们养的外室。
法比:……(低声地) 你也是?
玉墨:那时候我以为自己比她们强,后来发现自己连做外室的份儿都没有。
法比:玉墨……
玉墨:(把手指轻轻按在他嘴唇上) 不说了,我知道。
法比进入了防火池下的洞穴,玉墨赶紧把盖子盖上,再用手捧起雪,一层层地盖上去,轻轻将雪抹平。
她把两只冻僵的手放在嘴上哈了几口热气,一面打量着水池,想看看是否有破绽。
防火池底下的洞穴 夜/内
极小的黑暗空间里,法比两腿几乎蜷到胸口侧卧着,像是婴儿在母亲胎里的姿势:(低声地喃喃自语) 我只要不死,一定会来找你玉墨的。没人娶你玉墨,是天下男人都瞎了眼。
莫愁公寓/楼顶露台 夜/外
探照灯照射着露台。但一再错过玉墨。
玉墨踩着自己的脚印后退,然后蹲下,抹平防火池边雪地上的脚印。
她用自己的脚印摆了个迷魂阵:走了几圈,走到露台边沿,脱下鞋子。
特写:玉墨的手把她的两只鞋子搁在一尺宽的围栏上,使劲摁下去,摁出两个深深的脚印。她把鞋穿上,向后退了几步,再调转头,向门内走去。
莫愁公寓/楼梯上 夜/内
玉墨拉开露台的门,刚跨进来,五六支手电筒的光圈同时落在她脸上,她的头发被风吹得纷乱,眼睛里是一种决绝的目光。
两个日本兵冲上楼梯,架着她的两条胳膊,几乎把她两脚悬空地拖下楼梯。
领头的日本兵:带走,带到餐厅去!
等那两个日本兵继续架着玉墨向二楼走去时,其他日本兵冲向楼顶露台。
莫愁公寓/楼顶露台 夜/外
电筒的光和探照灯的光晃动在积雪的地面上,玉墨秀丽的足迹在雪地上盘桓着,最后延伸向露台边沿,一尺宽的围栏上,一层处女般的白雪上面,落下两个深深的脚印。
一切都似乎在印证一个女孩子求死的决心和对于死的恐惧。她所做的挣扎、迟疑,最后又归于求生。
领头的日本兵看着在围栏上的两个脚印,脸上出现了感叹:(日语) 原来是这样——她想自杀,不过还是害怕。这么年轻的生命,又这么美丽,值得贪恋啊!
莫愁公寓/餐厅旁边的接待室 夜/内
田中正在听那个领头的日本兵报告:他把我们一名下士金史太郎打昏,关进了客房,自己逃走了。所以刚才并不是游击队偷袭,是金史太郎开枪阻止他逃跑。
田中:这个人叫什么名字?
领头的日本兵:法比·英格曼。是圣·玛德伦教堂的神父约翰·英格曼的养子。
田中:立刻全城搜捕法比·英格曼。他很可能会回到教堂。把圣·玛德伦教堂监视起来。
领头的日本兵:是!
莫愁公寓/餐厅 夜/内
所有的窗帘紧闭,桌上点亮了蜡烛。
日本军官们看着一队穿黑丝绒水手裙的“女学生”在一队全副武装的日本兵押解下,走进餐厅大门。
田中看着噤若寒蝉的“女学生”们,得意地把酒慢慢送往嘴边。
老军官:(馋涎欲滴) (日语) 比我想象得还要美!
玉墨走在最后,红绫回过头,看到她被风吹乱的头发,用手指头替她梳理着。
玉箫对刚才怀疑和错怪玉墨的人,咄咄逼人地冷笑着:(低声地) 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怀。
那几个女人避开她的锋芒。
玉墨:(低声地) 孩子们有救了。
红绫:(低声地) 真的?
玉墨:(低声地) 要是法比今天夜里能逃出去,她们就没事了。
站在红绫前面的是玉笙,红绫转向玉笙:(耳语) 孩子们有救了!
玉笙对她前面的玉箫耳语:孩子们有救了!
女人们就这样口耳相传,把消息传递给了姐妹。
每一个姐妹都在得知“孩子们有救了”的信息之后,舒展开眉眼。
玉墨:(低声地) 我们要在这里多消磨一点时间,拖住日本人,赢下的时间都是法比的!
第三十一集
教堂/地窖 夜/内
一块砖头活动了,刘安娜兴奋地转过带着泥灰的脸。
刘安娜:看,这块砖快起下来了!
书娟割破的手被随便包扎起来,仍在用碎镜片刨挖,动作既机械又神经质,鼻子上、头发上都是灰白的泥灰。
徐小愚:书娟,我来接替你吧。
书娟不理会,身体稍微调转一点,用脊背对着她,拒绝的姿态。
刘安娜:试试看,看能不能把这块砖撬下来……
某女学生:(发愁地) 都半夜了,一块砖头还没撬下来!……
女学生丁:就是啊,等这么多砖头都撬下来,我们早就饿死了!
某女学生:反正我马上就要渴死了!
书娟:(瞪着疯狂的眼睛) 又来了!又来了!除了讲风凉话,屁事都不做!……
女学生丁:你又不要人家做!
某女学生:是的嘛!我已经饿得头昏眼花了,就是洞打通了,我也没得气力往外钻!
书娟:那你们就不要钻!姑奶奶打通的洞,看你们哪个敢钻出去!
某女学生:凭什么不让我们出去?!
书娟:(恶狠狠地逼近她们) 就不让你们出去!……你们什么都想要现成的?!我爸爸断了一只手,血都差点流光,命都差一点送掉,现在还不晓得他是死是活,就为了给你们现成的!给你们搞来现成的粮食,现成的通行证,你们这种人,好吃懒做,没有现成的就晓得抱怨……
某女学生:(激烈反驳) 我们又没叫你爸爸给我们现成的!
某女学生:就是嘛!他救我们,还不是为了救你吗?
某女学生:(冷嘲热讽) 说不定就是为了救他自己。他怕人家叫他汉奸,才想做好人,给我们送吃的……
书娟忍无可忍地扑上去,给刚才说话的那个女同学一耳光。她的对手也不好惹,上来揪住她的头发……
徐小愚看见书娟渐渐落下风,小松鼠一样蹿上去,抱住那个女同学的腰部……
刘安娜:你们还有劲打呢?!
徐小愚踢着女同学的屁股,一边不住地叫骂。
刘安娜:吃饱了胀多了,是不是?!……
她把两拨人分开。书娟头发披散,脸上落下好几道指甲抓出的血痕,呼呼地喘粗气。
书娟:赵玉墨她们顶替我们去遭罪,也是为她们自己是吧?你们阿晓得她们姓什么叫什么?阿想记住她们的姓名,以后好去找她们,连她们的名字你们都没想到问一下,记下来,我打赌你们以后是不想去找她们的!不要说去找她们,就是纪念她们,祭拜她们,连名字都不晓得!
女学生们被这番话震动了。
某女学生:你晓得她们的名字?
书娟:废话!都跟你一样,良心长在狗肚子里,跟着狗屎拉出去了!
刘安娜:孟书娟!能不能不讲那么脏的话?!
徐小愚:不脏不解气!她们这些忘恩负义的货色,就配听脏的臭的!
某女学生:你才配!……
徐小愚又要冲锋,被刘安娜拉住。
莫愁公寓/楼顶露台/水池下的洞穴 夜/内
法比仍然蜷缩在无比窄小的空间里,寒冷无比,刚刚试着动一动,立刻牵动了肩膀上的刀伤,疼痛得咬牙切齿,浑身发抖:我小日本舅子!日你姐姐的!……
突然,从楼下传来歌声……
法比停止了动作,全神贯注聆听。
玉墨:(画外音) (领唱) ……哦,玛利亚,你满怀悲悯,我主与你同在……
莫愁公寓/上空/外面的马路 夜/外
玉墨领唱的“圣母颂”在女人们和声的配合下,伴着钢琴弹奏声回荡在雪花纷飞的空寂街道上。
女人们:(合唱) 降福于女人中最幸运的你,降福于你腹内最珍贵的果实。
角落里,一个穿和服的日本男人在弹奏钢琴。
莫愁公寓/餐厅 夜/内
玉墨似乎忘记了装扮女学生,而只是做一个虔诚的女教徒在歌唱,她手里端着一支蜡烛,如同祭拜中的教徒一般肃穆,充满缅怀地端着蜡烛慢慢从大门口走进来……
每一个“女学生”都像玉墨一样,端着蜡烛,合唱着和声,一个接一个慢慢走进餐厅的门,跟随着玉墨慢慢走上小小的舞台。
田中沉迷地打量着玉墨的脸庞,她的身材,她的纤足……
每一盏壁灯的位置都摆置了蜡台,燃着两只蜡烛。一种祭奠和膜拜的宗教气氛随着烛光弥漫开来。
巨大的餐桌上,摆着鲜嫩的生肉席,各种生鱼生鱿生贝、生牛肉、生马肉……各色肉类在无数蜡烛中显得格外剔透而多汁……
玉墨捧着蜡烛,半闭着眼睛,垂怜地看着蜡烛光所及的一张张面孔,一双双缺乏灵魂的眼睛,一只只习惯性摁在自己武器上的戴着白手套的手,一大片仰望着她的男性面孔和眼睛,灵魂似乎是真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