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娟:我想出去看看。
刘安娜:不行。法比说了,谁都不准出去,除非他回来。
书娟:都一个多小时了!
徐小愚:要是法比不回来,我们怎么办?
刘安娜:法比怎么会不回来呢?
女学生丁:那这么久了,他人呢?
所有女学生都感到了不祥,相互对视。
书娟使劲推着头顶的盖子,盖子像是封死了。
徐小愚也登上梯子,帮着书娟顶盖子。
刘安娜和其他女学生看着她们徒劳地使劲。
某女学生:我好饿!
某女学生:饿好忍,我渴死了!
某女学生:上午我才喝了一碗洋葱汤,现在饿得一点劲都没有。
徐小愚的两臂颓然垂下:胳膊好酸!
书娟却执拗地不懈地推动盖子。
刘安娜:小愚,书娟你们下来,我试试看。
她爬到梯子上,推着盖子,发现毫无可能推开它:不行,想想别的办法吧。
女孩子们一个个都瞪着无助无望的眼睛,没有任何主意。
某女学生哭了起来。
徐小愚:(推她一下) 哭什么?水都没得喝,还有眼泪呢!
她自己的眼泪也慢慢流出来。
另外几个女学生也在低声地哭着。
发电厂 夜/内
日本兵们用刺刀对着工段长,日军总工程师站在台阶上面。
工段长面前站着十来个穿工作服的工人,里面有一个是何同志:现在,我们就剩下这十几个人了,记住我们那四十个同胞是怎么死的。现在我们回来上工,不是为了日本人,是为了我们的家乡南京能早一点恢复光明,南京的市民能早点过上正常日子。所以,我们一个人要做几个人的工。我在这里,提前跟大家道一声谢。
工人们有瑟缩的,有焦虑的,有木讷的。
工段长看见何同志,疑惑地走到他面前:你是哪个车间的?
何同志:锅炉车间的。
工段长:你脸好生啊。
何同志:(坦然地笑笑) 一回生,二回熟。
工段长:那大家就开始上工吧。(转向日军总工程师) 都准备好了,可以开工了。
总工程师听了翻译的译文,满意地点点头。
电厂/某角落 夜/内
何同志追上了工段长:(小声地) 等一下,段长!
工段长吃了一惊,站住脚,回头看见何同志,疑惑又回到他眼睛里。
何同志:日本人急着恢复供电,就是为了迎接日本国内的观光团到南京,他们想欺骗他们国内的老百姓,就像他们的广播里宣传的一样,所有的破坏都是几个中国匪徒干的,南京在日本军队的帮助下,又恢复了繁荣昌盛。所以,我们要戳穿他们的骗局,拖延送电时间。
工段长:你是什么人?
何同志:我过去也是工人,十五岁就开始当矿工。
工段长:那你现在在做什么工?
何同志:(笑了) 做抗日的工。专职抗日。
工段长看了一眼,两个日本兵把守在一台机器边:日本兵监视得这么紧,拖延恐怕不行。
何同志:那就断电。
工段长:(沉吟着) 断电?
何同志:日本观光团的船被风雪延误,今晚八点左右才能到下关码头。想办法在那个时候断电,让这帮吹牛欺骗的日本军人丢尽面子!他们用刀枪从乡下抓来一批农民和孩子,让他们假装自发欢迎的南京市民。他们搭台唱戏,我们必须拆台!
一个日本兵走过来,眼睛狐疑地盯着他们俩,何同志马上掏出香烟,递给工段长和日本兵,又掏出火柴,擦燃了,给他们点烟。
日本兵:(抽一口烟) (日语) 上工!
工段长:两个日本兵看一个工人,怎么断电呢?
何同志:想想办法。工厂刚开工,人手这么紧缺,出故障也难免啊,这理由说得过去。
工段长:今晚八点?
何同志:嗯!
工段长皱眉思考。
下关码头 夜/外
日本女军人:(中文) 大家准备好了!八点钟船就要到了!
冻得缩头缩脑的一大群孩子穿着不合身的衣服,站在码头台阶上。
他们的父母也穿着显然是借来的衣服,装扮成南京市民,站在两侧。
母亲甲:要到了要到了,讲了几十遍了,还没到!
母亲乙:(往孩子群里看去) 可怜我家二狗子,穿那短命的城里人衣服,冻死了!
日本女军人:(中文) 大家要面带笑容,身体挺拔!
母亲丙:(跺脚取暖) 城里女人也是作孽,(她指着旗袍里穿长线袜的腿) 冬天就穿一层袜子!我还当我们乡下女人吃苦呢!她们吃的苦头比我们还多!
刹那间,所有灯光大亮。
孩子们不禁发出惊叹。
日本女军人:老乡们,在我们大日本皇军的管理下,南京恢复了供电!
远处传来客船的鸣笛。
莫愁公寓/宴会厅 夜/内
巨大的水晶吊灯亮了,璀璨的灯光下,响起掌声。
随着掌声,我们看见许多桌子拼成一张大餐桌,上面摆满五颜六色的日本菜肴,四周站着军服笔挺的日本军官。
田中敲了敲酒杯:(日语) 现在我宣布,庆功晚会开始!
黑岩举起酒杯。
莫愁公寓/客房 夜/内
床两边的台灯发射出柔和的乳白光亮。
女人们或坐或站地消磨着厄运来临前的最后时光。
法比一只臂膀吊在绷带里,用左手不得劲地试着拧动门把。门是从外面锁住的。
玉墨看着他白白费劲。
莫愁公寓/客房外 夜/外
一个持枪的日本兵不动声色地看着那个门把动了动,又动了动。
他终于不耐烦了,掏出钥匙,插入锁孔。
莫愁公寓/客房 夜/内
日本兵推开门,见法比站在门边:(日语) 干什么?!
法比:饿了!(指着女人们) 学生们都饿了。(他用左手比画吃饭的动作) 我们要吃饭!
日本兵把门嘭的一声关上。
莫愁公寓/宴会厅 夜/内
田中端着酒杯走到黑岩身边:(日语) 我们今晚最受欢迎的节目,都准备好了?
黑岩:(日语) 是的。不过我不能欣赏了。跟我的女儿约好,今晚通电话。她今晚第一次举办钢琴演奏会,非常紧张,我答应她今晚一定跟她通话。一般我答应她的事,从来不会让她失望。
田中:(日语) 这么一件小事!
黑岩:(日语) 女儿的事,再小都是大事。
田中:(日语) 太遗憾了。这件事你的功劳最大,你自己却不能享受。
黑岩:(凄然一笑) (日语) 正因为我涉入过多,所以已经没有兴致享受了。就像厨师烹饪,从屠宰到清洗,所有细节都亲历亲为,吃的时候,一定是没胃口的。那个姓孟的中国人,他的女儿也是女学生之一。我总是想到自己的女儿。
田中:(以玩笑警告) (日语) 当心啊,你最近有点多愁善感。
黑岩不置可否地挥了挥手,向门口走去。
莫愁公寓/客房 夜/内
法比站在窗前,撩开窗帘,他们发现这间房间在三楼,跳窗是没有可能的。
玉墨:(低声地) 人家把能钻的空子都堵上了。
法比:(低声地) 早知道这样,应该给孩子们准备一些吃的,还有水,他们现在没吃没喝,能熬多久?
红绫:(低声地) 早知道,早知道!早知道就带一盒洋火来了,到时候放把火!我们赔了夫人又折兵,也不让这些东洋龟孙子快活!
玉墨拿出那把袖珍剪刀:(低声地) 我本来想到时候不让龟孙子快活的。现在一想,不行啊,惹急这些龟孙子,他们发现上了当,我们不是他们要找的小女娃,他们肯定要回到教堂去搜查的!那小女娃们不就全遭殃了吗?她们困在地窖里,出不来,跑不掉。
玉墨把最可怕的可能性放在人们面前,所有人都在恐惧中想象着。
法比:(低声地) 无论如何,我要逃出去。
玉笙:(低声地) 他们要能让你逃出去,不也就让我们逃出去了吗?
教堂/地窖 夜/内
书娟把一块镜子砸到地上,镜子碎成七八片,她拿起一片碎镜子,刘安娜等也捡起碎片。
书娟把一块手绢包在碎镜片的钝角上。其他女孩也仿效她。
她们走到砖头缝隙前面,开始刮两块砖之间的泥灰。
两指宽的砖缝露出教堂院子里的路灯洒下的光晕。
书娟:好像电灯亮了!
刘安娜凑近缝隙:真的,电灯亮了!
女学生丁:等我们出去,说不定自来水也来了!
某女学生:那要是出不去呢?
徐小愚:出不去还要问吗?省得人家还要埋我们,这里直接就是墓穴,大家互相陪葬。
刘安娜:徐小愚,你那个嘴巴干什么不好,非要学乌鸦叫?报丧的嘴!该鼓气的时候,偏偏就来丧气!
书娟一心一意用碎玻璃在泥灰上刮着。
刘安娜:我们排班,几个人上工,几个人休息,过一会儿再换班,好不好?
大部分人说“好!”
刘安娜:徐小愚,你呢?
徐小愚:我不讲话,不然又成乌鸦嘴了。
某女学生:(抽泣着) 我就是口渴,给我一口水喝,叫我干什么都行!
某女学生:(哼哼唧唧地) 我憋死了,要上厕所!
徐小愚:那不是桶吗?
某女学生:那个桶我用不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