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分钟之后,穿着大礼服,拿着教杖的英格曼从教堂大门里出来,那么威严庄重,像是去主持一个显赫人物的葬礼。
又是一分钟过去了。第一个“女学生”玉墨走出来。
黑岩轿车内 夜/内
黑岩从车窗纱帘的缝隙里,看见一个个惊为天人的“女学生”在卡车灯光中一掠而过,仿佛走马灯上轮番闪现的仙子。
教堂/大门外 夜/外
跟在玉墨后面的是玉箫,接下去是红绫。
玉墨走到英格曼面前,英格曼看着她,非常虔诚地举起手,在她胸前慢慢地画了个十字:愿主保佑你,孩子。
玉墨:(微微屈膝行礼) 谢谢神父。
英格曼给她们每个人祈祷,在她们胸前画着十字:我主与你同在,孩子。你所经受的,他都看见了,都听见了……法比和我,与你们同在,所有人都与你们同在。你们所经受的,所有人都看见了,听见了,全世界的人都看见了,听见了,他们会感受到你们正在忍受的和将要忍受的。孩子们,但愿我能替你们去经受。
他的灰蓝色眼睛里,渐渐汪起老泪。
黑岩轿车内 夜/内
黑岩似乎被这场面感动了,震撼了,无情的眼里出现了跟他女儿通电话时的人性。
他慢慢地掏出烟盒,取出一根香烟,嚓的一声,火柴擦燃了,正要去点烟头,突然之间瞪大了眼睛,手也定在半途中,火苗在火柴头上燃烧着。
现在走到卡车灯光里的是一辆独轮车,车上架着一块门板,上面躺着一个死去的“女学生”喃呢,车子由法比推着。
火苗燃到了根部,烧灼了黑岩的戴着手套的手指,他被烫得一抖。
教堂/大门外 夜/外
特写:喃呢圆圆的脸蛋已经被擦干净了,安静地闭着眼睛,脖子上包裹了一块白色缎子,就是盖在黑丝绒水手裙上的那块。
白缎子盖到喃呢的胸口,露出穿戴齐整的黑丝绒水手裙的白色大翻领和飘带。
日本兵中队长跑上来,瞪着眼睛打量喃呢,然后伸出手指头,放在喃呢的鼻子前面,试了一下,缩回手,吃惊地看着法比:(生硬的中文) 死了?
法比看都不看他一眼。
日本兵中队长看着一个个“女学生”,在他眼前,这个“女学生”队伍成了送葬的仪仗队,一身黑丝绒裙子和洁白的领子成了她们高贵的丧服。她们护送的是独轮车制成的灵柩,死者喃呢显得那么雍容华贵。
黑岩的轿车内 夜/内
黑岩那只食指和拇指的指尖被烧出黑窟窿的雪白手套无力地搁在打开的车窗内。
黑岩的幻觉:穿着黑丝绒裙子的“女学生”们背上长着白色的天使翅膀,飘在半空中,扛着示威的标语牌,默默地抗议。
他眨巴了一下眼睛,幻觉消失了,“女学生”们都回到地面上。
教堂/大门外 夜/外
英格曼走到“灵柩”旁边。
喃呢的圆脸蛋此刻充满孩子气。厚厚的刘海盖住了她额头上的创伤,流血过多的脸显得格外洁白。
英格曼老泪纵横,摘下了自己脖子上的十字架,轻轻放在喃呢的胸口:我的孩子……谁说你不是我的孩子呢?我应该早就这样看待你。现在你的一切痛苦都过去了,你拥有的就是安宁,永恒的安宁。我想,我们很快会见面的,让我分享你的安宁吧,孩子……
法比仍然在他的呆木状态中,睁着眼睛,却像什么也看不见。
玉墨回过头,透过眼泪看着老神父和喃呢的永诀。
英格曼轻轻地给喃呢画了个十字。
红绫擦了一把眼泪,微微一笑:喃呢这丫头,长得跟无锡阿福一样,福气怎么这么浅?
玉笙:这不是福气吗?我看比我们有福气。
春池:可怜她挨骂挨到死。
玉箫:那是你,一天到晚骂她!
春池:就像你没骂过她一样!
玉笙:早晓得我就不骂她了。
玉笙没说完就呜呜地哭起来。
日本兵中队长似乎此刻才回过神来,再次走到喃呢面前,粗暴地扯开她脖子上裹着的那块白绸缎,发现缎子的反面被血染了,再看喃呢,脖子侧面有个大口子,血已经凝固了。
翻译站在日本兵中队长身边,目瞪口呆地看着喃呢。
英格曼抓住白绸缎的一头,不轻不重地一拉,把绸缎拉过来。
日本兵中队长看着英格曼,老神父不屑于向他解释什么,小心翼翼地把绸缎重新往喃呢的脖子上包裹,欲将那惨不忍睹的伤口掩盖起来。
法比看着老人哆嗦的手,动作也做不准确:(轻声地) 我来吧。
英格曼却咳嗽起来,并且没有理会法比,坚持自己替喃呢做这最后一件事。
日本兵中队长:她是怎么死的?
英格曼听了翻译的译文之后,嘲讽地挑起一个嘴角:你看呢?
日本兵中队长:是自杀的?
英格曼不再理他了:(对着喃呢,轻声地) 我以为你已经得到了安宁,原来还是会有人惊扰你。这样的惊扰到什么时候才能结束?
黑岩的轿车内 夜/内
日本兵中队长跑到车窗口,从神情上看是乱了方寸:(日语) 一个……一个女学生自杀了!(指着自己的脖子侧面) 这里,把动脉切断了!
黑岩:(瞪着他) (日语) 军人什么样的死人没见过,值得你这样惊慌?我都看见了。
日本兵中队长:(日语) 那怎么办?
黑岩:(日语) 死了的人,你不知道怎么办吗?
日本兵中队长:我的意思是,师团告诉我,要带走十三个女学生,现在少了一个,怎么办?长官会处罚我吗?
黑岩:你连受处罚都够不上。赶快让活着的女学生们上车,带走。(转向司机) 开车。
轿车启动了,日本兵中队长忙立正,对着窗帘后的黑岩敬礼。
教堂/大门外 夜/外
翻译看了玉墨一眼。突然想起什么,再抬起眼睛去看玉墨,玉墨也意识到他的注视,把脸别开。
翻译的回忆:玉墨穿着一身华贵而低调的旗袍,戴着一串珍珠项链,被一个穿军服的年轻男子挽着臂膀走进舞厅。前呼后拥的有二十多个年轻军官。一个人向翻译耳语:这个女人叫赵玉墨,是秦淮河边的第一块牌子!翻译惊艳地盯着玉墨,见她跟年轻男军官下了舞池,翩翩起舞。华尔兹的音乐中,玉墨轻盈地转动,她面孔的每个角度都很迷人。
回忆结束。
翻译向玉墨走去。
翻译:请问小姐贵姓?
教堂/大门外 夜/外
玉墨沉默地瞪着他。
翻译:(得意地笑起来) 赵小姐……
玉墨移动了几步,移动到离同伴稍远一些的地方。
玉墨看着他,掩饰着紧张。
翻译:(小声地) 你不认识我,我可认识你。秦淮河边的头一块牌子,挂五朵梅花的赵小姐,颠倒众生,南京城里城外,多少浪荡公子,风流儿郎知道赵玉墨这个名字。
红绫看见玉墨被认出,顿时紧张起来。
玉墨:先生认错人了。
红绫轻轻推了一下法比。一直处在木讷状态的法比顿时惊醒。
法比盯着翻译,急促地走到英格曼身边,跟老人耳语一阵,正在咳嗽的英格曼一下子噎住了。
英格曼向玉墨和翻译转过脸,当头挨了霹雳一般。
玉墨:(小声地对翻译) 我又不姓赵!再胡搅蛮缠,我可要叫人了啊!
翻译哈哈地笑起来,更加无赖和得意。
翻译:你还要叫人?我们俩到底谁在搞把戏,怕人知道?
第三十集
教堂/大门外 夜/外
玉墨为了摆脱翻译,向一边走去。
翻译:赵小姐的模样,人间难觅,见过的人就不会忘记,我怎么会认错人呢?我还荣幸地遭到你的拒绝呢。
闪回:翻译的面孔比现在稍微年轻一些,发式也不同,微笑着邀请玉墨跳舞,她微笑着摇摇头。
教堂/大门外 夜/外
玉墨:(低声地) 你伤天害理,帮着日本人糟践自己同胞,你等着遭报应吧!
日本兵中队长:(日语) 请小姐们上车!
翻译太专注地纠缠玉墨,没有听见日本兵中队长的命令,玉墨再一次企图摆脱他,向旁边走了几步。
翻译:(笑眯眯地) 那就是说,你承认你是秦淮河鼎鼎大名的赵玉墨小姐喽?
所有日本兵都听到了日本兵中队长的命令,马上持枪跑步向卡车围过来。在卡车尾部站成对称的两列。
日本兵中队长注意到翻译的纠缠女人的笑容,以及身体紧紧粘着玉墨,眼里出现了凶光,加紧注视他们。
翻译:天下怎么会有这么巧的事,在这里会碰到你!不曾想赵玉墨小姐摇身一变,变成女高中生了!你这一下,减去了十年芳龄,差点把我蒙蔽了!
日本兵中队长拉下脸向翻译和玉墨靠近过来。
法比也欲上前干涉,被英格曼拦住:(低声地) 让我去。
玉墨注意到日本兵中队长的逼近,紧张起来:(低声地) 你帮日本畜生干这么缺德的事,帮他们糟蹋小女生,我是顶替孩子们的,不然,去遭罪的就是十三四岁的小女娃!
翻译愣住了,为她的话所震动。
翻译的肩膀突然被日本兵中队长猛拍一下:(日语) 你在跟她说什么?
英格曼已经走到近旁,看着局势的发展,似乎连呼吸都停止了。
法比和红绫相互看了一眼,也紧张得窒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