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谣言惑众的中年男人拼命地往外挤,但老头老太太们把他团团围住。
老太太们举起无力的拳头,在他身上捶打。
瘪嘴老太太:你个丧阴德的!
几个中年男性难民也围拢过去,开始踢打中年男人。
中年男人滚在地上,滚得一身雪粉和烂泥。
安全区/金陵大学医院/手术室 日/内
血压器的水银柱一蹿一蹿地往上走,走不上去了,飞快地跌落下来。
护士乙:血压又掉下来了!
护士丁:心跳很不稳!
威尔逊:强心剂!
他冷静地伸出手,一个护士递给他一把钳子,他用钳子钳住什么,又放下钳子,再伸出手,一把刀递到他手里。
威尔逊:氧气不够,开到饱和。
护士丁:心跳稍微稳定一点。
护士乙:血压还在往下掉。
威尔逊:升压剂。一定是哪里还在出血!(他在口罩上的眼睛思索着) 只能是腹腔内了。准备止血钳,开腹。孙小姐!
他伸出胳膊。
护士甲:(恐惧地) 不行!不能再抽你的血了!
威尔逊:这个孩子下不了手术台,比抽血对我的伤害要大多了。
他伸出胳膊。
一个护士拿着一瓶牛奶过来,瓶盖上插着一根软管,她把软管递到威尔逊嘴巴里。威尔逊大口地吸着牛奶。牛奶瓶迅速空下去。
特写:抽血针管里,深红的血液渐渐灌满玻璃管子。
特写:一滴滴的血液从输液器的滴管里走入细细的橡皮管。
特写:橡皮管一头连接着注射针头,针头消失在豆蔻的手腕的血管上——只有那里她的皮肉是完好的。
血压器的水银柱又一点点爬上去。
护士乙:(画外音) 血压上去了!
威尔逊:准备开腹。麻醉时间够吗?
麻醉师:够。
日军野战医院 日/内
这是另一张病床,孟繁明坐卧不宁地看着窗外飘舞的雪花。
走廊上传来皮靴的脚步声,他的眼睛立刻亮了,希望和恐惧更替。
黑岩出现在门口。勤务兵要给他脱下披风,黑岩打了个轻轻的手势谢绝了。
黑岩:(英文) 早上好!
孟繁明盯着他,气都不敢喘。
黑岩:(微笑着看一眼手表) (英文) 应该还算早上吧?差两分钟十二点。我可以邀请你吃午饭吗?所有医院的饭食都令人作呕。
孟繁明:(英文) 我不饿。
黑岩:(英文) 不饿就喝点酒。听好消息应该开香槟,不是吗?可惜找不到香槟,用最好的日本清酒代替吧。
孟繁明简直不敢相信他的耳朵。
孟繁明:(英文) 你是说,你跟你们总部的通融成功了?
黑岩:走吧,我说了,这是值得干一杯的好消息。
黑岩的轿车外 日/外
勤务兵为黑岩拉开门,让黑岩坐副驾驶的座位。
孟繁明用左手拉开后面的车门。一直下着的雪,此刻停了。
黑岩的轿车 日/内
黑岩:(英文) 这一场雪,把我所有的担忧都下没了。因为这场雪,观光团今天不能按时从上海出发,可能要耽搁一天,这样我的时间就更充裕了,可以把剩下的几幢楼修补好,这两天是二十四小时不停地施工。一些店铺门口的地面刚刚铺好,幸亏你弄到的速干水泥。
孟繁明:(英文) 什么时候能带她们走?
黑岩:(诧异了一下) (英文) 谁是她们?
孟繁明:(英文) 女学生们。
黑岩:(英文) 你看,你真是倒胃口,好消息是需要吊胃口的。并且,好消息需要佐酒。哦,我们到了!
日本餐馆 日/外
这就是他们曾经共餐的那家日本餐馆,但是装饰得考究了,毫无先前的临时感了。
那个日本老板迎出来,点头哈腰地跟黑岩问候。
黑岩向孟繁明做了个邀请的姿势。
孟繁明点点头,先走进门。
日本餐馆/单间 日/内
黑岩和孟繁明面对面坐下来,由一个日本女招待给他们布置开胃小菜。一个个精致的小碟子里像以往一样只有一两块食物。
女招待跪下来,用一块小毛巾端起酒壶,为两人斟清酒。
黑岩把一个小碟子递到孟繁明面前:你一定要尝尝这个。
孟繁明看了他一眼,又盯着小碟子里的黑红的东西,似乎是肉类。他用筷子夹起一小块,放在嘴里细细咀嚼着。
黑岩:怎么样?
孟繁明有心无绪地点点头。
黑岩:这叫巴西米。因为打仗,不容易运输鱼类,所以吃不上撒西米,我们就吃点巴西米。也就是生马肉。
孟繁明不由得皱了皱眉头。
黑岩举起酒杯,孟繁明用左手举杯,两个杯子相碰。
黑岩仰起头饮酒时,孟繁明却紧紧盯着他。
黑岩不慌不忙地夹起一块巴西米,放在嘴里,文绉绉地咀嚼。
孟繁明看着他,忍耐着,感觉眼前这张脸用了十年来咀嚼这点马肉。
特写:黑岩文雅咀嚼的嘴巴。
特写:孟繁明的忍耐到极限的眼睛。
特写:黑岩的大幅度上升下降的喉结。
孟繁明深深吐出一口气:你总算把那一口马肉吞咽下去了。
黑岩:(英文) 味道不错吧?
孟繁明:(英文) 你说的好消息……
女招待跟黑岩咕哝一句什么,大意是“有事敬请吩咐”之类的话。
黑岩:(日语) 请把我的勤务兵叫来。
女招待:是。
她谦恭地垂下头,脸依然朝着客人,跪着向门口退去。
孟繁明紧张地看着门轻轻合拢。
日本餐馆/单间外 日/内
女招待退出来,跟站立在走廊尽头,手里捧着一个大纸盒的勤务兵轻声说了一句什么。勤务兵点点头,捧着盒子向黑岩的单间走来,在门口脆生生地来了个立正。
勤务兵:(日语) 报告大佐,礼物带来了。
黑岩:(画外音) (日语) 好的。
日本餐馆/单间 日/内
黑岩和孟繁明都把头转向紧闭的门口。门无声地被拉开。
孟繁明紧张地看看门外,又看看黑岩。
黑岩:请进。
勤务兵脱了鞋子,进入单间,黑岩的下巴向孟繁明抬了抬,勤务兵把那个精美的大纸盒放在孟繁明的旁边的席子上。
孟繁明更加紧张疑惑:这是什么?
黑岩:打开来吧。
孟繁明心惊胆战地企图用一只手打开盒盖,但心情太紧张,左手显得愈发笨拙,几番打不开。
黑岩:不要心急,慢慢来。
盒盖终于打开了,里面蒙着一块白缎子,孟繁明猛烈抖动的手又揭起白缎子,下面竟然是一件黑丝绒的校服裙,水手的白色大翻领上,带两道湛蓝的线条。
黑岩:不知道合不合你女儿的尺寸。也许有点大。不过大了比小了好,里面可以穿得厚一点,防寒。明年她还会长个头的;她明年的新年穿,一定会合适的。
孟繁明不解地看着他。
黑岩:她甚至可以穿着上船。你准备什么时候带她去汉口?
孟繁明眼睛亮了,眼眶里顿时充满泪水:下一班船!
黑岩:今天?
孟繁明:(泪水迅猛落下) 假如今天还有下一班船去汉口的话,那就今天!
黑岩:至少,陪我吃完午饭吧?
孟繁明意识到自己的失态,用他打着绷带的断手擦着泪:哦,对不起。
黑岩:(微笑着) 但愿你女儿穿上这件衣服,对我的印象会改善一点。
黑岩再次举起酒杯,孟繁明急忙抓起自己的酒杯。
孟繁明似乎听到了书娟领唱的歌声。
隐约的歌声飘来:哦,玛利亚……
第二十七集
教堂/大厅 日/内
书娟站在女学生们的前面,捧着唱本纯情地歌唱着。
她的女同学们以和声跟随。
书娟:(领唱) 圣洁的玛利亚,神圣的母亲……
女学生们:(合唱) 请为我们祈祷,在我们受难的时刻……
一系列的局部:女孩子们头发长了,欠缺修剪;校服肮脏,白色的水手大翻领都成了灰色;羊毛长袜上窟窿连窟窿;鞋子沾满泥污,有的脚跟踩在鞋帮上。
安全区/金陵大学医院/手术室 日/内
女学生的歌声中,疲惫不堪、大汗淋漓的威尔逊仍然在手术台上操作着。
一根软管从侧面递过来,递到他嘴唇上,他眼睛不离开手,微微张开嘴,吸食了几口,软管移开。
另一只手拿着毛巾过来,粘下他额头上的汗水。
护士甲:心脏恢复正常了。
护士乙:呼吸还是急促。
威尔逊:那是因为右侧肺叶被刺刀扎伤的地方出现了水肿。高浓度氧气来了吗?
护士乙:正在运输的路上。
威尔逊:(动怒地) 这条三公里不到的运输路线到底有多长?!再打电话催问!
安全区/金陵大学医院/手术室外的走廊 日/外
拉贝坐在长椅上,听见走廊尽头响起脚步声,转过头,看见魏特琳手里拿着一个纸盒走来。
魏特琳:手术还没有结束?
拉贝摇摇头。
魏特琳:四个小时了!
拉贝看了一眼手表。
魏特琳把盒子递给拉贝,然后解开围巾,摘下帽子:我们学院的学生听说了您亲自救了这个女孩子,赶着做了个礼物送给她。
拉贝打开盒子,里面是一顶毛料缝制的蓓蕾帽,带两个绒线球球:(阖上盖子) 可爱。但愿这孩子能活下来,戴上这顶帽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