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好,实在是太感谢你了,苏医生。”
张伟站起来去前台结账,中年肥胖的身躯让他显得异常臃肿,从背后看,几乎就像是个垂暮的老人了。
苏隐没有马上离开,而是静静地看着窗外,目光越过张伟,投向远处虚无的一点。
人类,人性,这些就是,渺小,脆弱,虚伪而贪婪。她几乎能理解了,当年写下圣经的那个人是怀着多么愤怒的心情让上帝降下洪水毁灭人间的,他想洗净这个尘世,却忘记,生命不止,罪恶不息。
我们都惧怕魔鬼,却都不愿意承认,每一个魔鬼都是人心里的欲望幻化而成的兽,当你为欲望所制之日,便是你变成魔鬼之时。
她能感觉到,那些涌动在身体里的欲望像美杜莎的蛇发一样嘶嘶的吐着信子,渴望温热的生命,创作带给她精神的享受和愉悦,而捕猎让她的灵魂变得完整。
这次欲望来得如此强烈,像子弹一样击中了她,苏隐甚至僵了几秒钟才重新控制住自己。
即将到来的夜晚如此美好,怎能辜负。
张志一个人坐在办公室里,盯着摆在桌面上的现场照片,细细端详着。
死者的头发被梳理整齐,脸上被擦拭干净,连四肢摊开的角度都是对称的,完全不是经历残忍虐杀后的挣扎姿态,而是一个被精心打扮后摆好了姿势的芭比娃娃,加上一束聚光灯,就可以陈列在橱窗里成为展览品 。
除了被剥皮的部分,受害者身上再没有一丝伤痕,嫌疑人就像是完全规避了情绪宣泄一样,只单纯的进行着精确的操作,这让他的犯罪动机变得难以把握。
无法对案件定性,张志就只能如同盲人摸象一般,从最基础的受害人社会关系查起,完全没有针对性。
这种抓不住重点的无力感让张志觉得很烦躁,他活动活动僵直的腰背,骨节发出一连串噼啪的响声。
看看时间已经半夜了,他打算回家看看女儿,前几天妻子打电话来说孩子这两天发烧,幼儿园也没去,张志很不放心。
“张队!城东一个缉毒警全家被杀,局里要咱们马上出现场。”张志猛地抬头盯住冲进来的王仪飞,他停顿了几秒才抓起椅子上的衣服,一句话没说的快步走出大门。
案发地点位于一个中等住宅小区,所有出入口都已经戒严,任何人出入都有警察盘问,小区里也随处可见闪烁的警灯。
不少人家的窗口都亮着灯,有人影在窗前影影绰绰,人们窃窃私语的交换着信息,流言也同时在不安中发酵。
离案发单元楼还隔着十几米远,张志一眼就看见了市局局长和省厅的人站在那儿,他赶紧朝旁边的王仪飞使了个眼色,王仪飞马上堆出一脸笑,越过张志迎向几个领导。
张志趁机带着胡穆从旁边开溜,一边的局长几次想张嘴叫住他被王仪飞把话头拦下了。
案发现场在五楼,才走到四楼张志就已经闻到了很浓重的血腥味。
走到四楼半,从上面冲下来一个法医差点把胡穆撞倒,他脸色铁青,把口罩摘下来就扶着墙吐了。
“现场血腥味太重,你们涂一点在鼻子下面。”
允婕跟在他身后走下来,塞给张志一个小扁盒,里面装的是一种薄荷味的软膏,两个人各挑了一点擦在鼻孔下面。
“什么人报的警?”
张志皱着鼻子问,那软膏的薄荷味实在太大,弄得他老想打喷嚏。
“被害这一家楼下的邻居,他睡觉睡到半夜被楼上的声音吵醒上来敲门,但是一直没人应,他就报警了。”
找人把那个法医扶下去,允婕领着两个人进到现场。一进门一股浓重的血腥味迎面扑来,顶的两个人都忍不住干呕了一下。
“操!”
胡穆骂了一声,用手使劲捋了捋胸口,紧喘几口气压下反上来的恶心。
“我们在阳台窗户上发现了攀爬的痕迹,犯罪嫌疑人可能是顺着落水管爬上来的。但是楼层太高,法医没法取证,已经打电话给消防队的人,请他们过来帮忙了。”
张志小心翼翼的绕开一片血迹,走近客厅里的一具尸体。这具尸体面朝下趴在地上,整个头部完全支离破碎,脑浆四溅,惨不忍睹。
“这名死者是这家的男主人邢肖,市局缉毒大队侦查员。根据现场情况判断,他应该是第一个遭到袭击的被害人,致死原因是后脑被钝器大力击打,造成颅骨骨折,击打次数至少在二十次以上。”
“颅骨被钝器击碎到这个程度,而且击打次数如此之多是非常罕见地,可以推断犯罪嫌疑人当时应该是处在半疯狂的状态下。” “凶器找到了吗?”
张志强压住心头的怒火,紧蹙眉头站起身。
“找到了,就是这个。”允婕指着旁边一个满是血迹的高尔夫球杆,“钛金属高尔夫球杆,看起来不像新的,应该曾经使用过。球杆杆身有轻微的变形,可能是大力击打被害人颅骨所致,但是我们在被害人家里并没有发现其他高尔夫球用品,所以我怀疑凶器可能是凶手自己带来的。”
所有不属于案发现场的东西通常都是案件的突破点,张志精神一振,马上布置人去查这条线索。
“胡穆,你带几个人去查一下这种高尔夫球杆的销售情况,看能不能通过这条线索找到买主。另外把小区的监控录像调出来,看看最近一个月之内都有什么人进出过小区,把反复出现的陌生人都做一下背景调查,对有吸毒史的进行单独传讯。”
允婕等张志布置完任务,才带着两人一起往客卧走去。客卧里有两具尸体,是两个老人。女性死者侧身倒在地上,身上看不出什么明显的伤痕,男性死者仰面躺在床上,颈部不自然的扭向一边。
“这两名死者是邢肖的岳父岳母,男性死者被人扭断脖子,女性死者的死因是硬脑膜外血肿。根据现场情况分析,两位老人应该是听见屋外的打斗声后把门插上,躲在屋里不敢出来,之后凶手踹门而入将两人杀害的。凶手踹门的时候,女性死者正好趴在门上听外面的动静,被撞倒后脑磕在桌角上导致死亡。”
“还有,你们看这儿。”
允婕伸手把二号男性的头微微偏转,露出他脸颊上粘着的一块白色膏状物,里面还夹杂着血丝,已经呈半凝固状。
“这是什么?”
胡穆凑近仔细看了看,没认出是什么东西。
“这是人的脑组织,粘在犯罪嫌疑人的手套上,在他掐住被害人的时候又粘在了被害人脸上。”
一听是人脑子胡穆直咧嘴,赶紧直起身退后了一步根据现场死者的情况,这块脑组织只有可能是一号男性的,由此我们可以推断出,邢肖死在他岳父岳母之前。”
“我一开始看到客厅里的情况,曾经怀疑犯罪嫌疑人是在吸毒状态下作案的,但是这个发现推翻了我之前的猜测。因为这三具尸体的死亡时间基本相同,但是客卧的现场非常干净,死者身上也没有任何多余的伤害,不像一个吸过毒神志不清醒的人做的,所以我认为犯罪嫌疑人不是个瘾君子。”
张志俯下身用手摸了一下死者的颈椎,断得非常干净利落,说明用力很猛而且毫不迟疑,他就是奔着杀人来的。
“作案时清醒只能证明他当时没吸毒,但他还是有可能是个瘾君子啊。”
胡穆觉得允婕的推断前因后果有问题,完全是不相关的。
“如果他当时没吸毒,以一个瘾君子的身体条件,是不可能有力气在砸了二十几下以后,还能轻松拧断一个人的脖子的,他的体力不行。”
张志经验丰富,一下就抓住了问题的关键。他熟悉搏击技术,知道要拧断一个人的脖子不仅需要技巧,还需要不小的力量。而空挥高尔夫球杆二十几下也会让人双臂酸软,更不要说用它来杀人了。所以一个人必须要有足够好的体力,才能连续做这两件事。
“有没有可能是两个人作案?”
王仪飞不知道什么时候也上来了,听见张志的话就插了一句。
“目前我们只在现场发现了一个人的痕迹,现场的鞋印也只有一种。”
允婕后退一步,从另一名法医手中接过相机,给桌角上的血迹和二号女性后脑的伤口拍照。
张志转过身和胡穆、王仪飞两人一起来到主卧。主卧的床紧靠窗台,在床边有一具女尸,面朝下呈俯卧状,脖子上套着一条领带,床上是一个只有几个月大的婴儿。
“妈的,连孩子都不放过!”
胡穆狠狠的骂了一句。
张志蹲下身查看趴在地上的女尸,尸体的脖颈也是扭曲的,在肩膀处有一个不完整的鞋印。
“这个怎么回事?”
张志指着睡衣上的鞋印问一旁的法医助理。
“死者是被人用领带勒住脖子以后,大力蹬踏肩膀导致颈椎折断致死的,和古代的绞刑差不多。”
王仪飞正在查看婴儿的尸体,突然在脖颈处发现了一个针孔,他心里顿时咯噔了一下。
“婴儿是怎么死的?”
“单看外表像是心肌梗塞,但是孩子年龄太小,而且我们还在现场发现了一个空注射器,所以怀疑是被打了空气针,具体的还要等回去做尸检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