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咱们可以组织人排查所有本市和 S 市近十年来的失踪人口,在地图上做出标记。因为他是在固定地点杀人,又没有使用交通工具的习惯,所以被害人被劫持的地点应该不会离案发现场太远,咱们可以把失踪人口集中的区域作为重点排查区域,周边的废弃拆迁楼、厂房和矿井之类的地方都要一一排查,一定能找到他之前的藏尸地。”
“好,我马上组织人去查。”
挂了电话璩岁打算回局里,他刚一转身突然一个黑乎乎的东西从脚边窜过,吓得璩岁一哆嗦,他定睛看过去发现居然是只大老鼠。老鼠在大门口停了一下,然后回头“吱吱”叫了几声,五六只老鼠就一起跑出来,跟在他身后钻进旁边的一堆板子底下。
璩岁走过去把板子一块块掀起来,露出下面通向地下室的楼梯。这个地方原本是地下室的入口,但是被拆迁队把地上部分砸了,又在楼梯口堆上了废弃的建筑材料,所以警察搜了几次也没注意到这个地方。
璩岁从兜里掏出手电照着路,小心的走下去。
地下室里透不进光线,即使用手电照着也是一片漆黑,璩岁紧贴一侧用手扶着墙小心的一步步往下走,神经紧绷着。
这个地下室比想象中大,除了站在楼梯上能看见的部分外,下了楼梯往右拐还有一部分,但是被墙挡住了璩岁看不见里面的情况。所以他得一边看着脚下有没有障碍物,一边分心注意楼梯下面的动静,短短十几级台阶竟然走了好几分钟,在初冬的天气里出了一身汗。
越往下走璩岁越有种恐怖电影的既视感,总觉得墙后面会突然冲出个什么,他现在开始后悔没向局里申请一把配枪了。
快要走到头的时候璩岁紧了紧手里的手电筒,深吸一口气,然后直接跳下最后两级台阶冲向墙角,把手电筒对准拐角处。明晃晃的手电光照过去,老鼠们被惊的四散奔逃。
地下室里没有尸体,也没有棺材,只是些普通的杂物整整齐齐的堆放在一起,也没有可怕的僵尸或者蝙蝠尖叫着冲出来。
璩岁长出一口气,手拄着膝盖靠在墙上直喘粗气。刚才其实没有什么预兆,但他就是莫名的心里越来越恐慌,短短十几级台阶走的膝盖都软了。
璩岁缓了一会才站起来往里走,不过这次他从墙角拿了根棍子提在手里。
地下室里堆的都是居民不用的杂物,多是些破桌子烂椅子,有几个小纸箱堆在旁边也藏不了什么,唯一能藏东西的只有墙角一个只剩一扇门的柜子。
璩岁用手电照着,拿手里的棍子挑开那扇门,木门吱呀一声晃晃悠悠的打开了,里面除了蜘蛛网什么都没有。
身后传来爪子刮擦的声音,他转身照过去,一只老鼠从手电光下溜走。他这才注意到,在刚才那堆小箱子后面还放着个铁桶,刚才的声音是老鼠抓铁桶的声音。
铁皮桶原本密封的顶盖被人用刀割开翘起来露出个缝隙,璩岁下意识的用手电从缝隙里照进去,竟然照出双浑浊的眼珠,吓得他倒退两步靠在身后的柜子上,一声惊叫哽在喉咙里半天没出来。
冷静了一会儿,璩岁从地上捡起一块儿破布包住手,然后用棍子撬开桶盖弯折过去,一股刺鼻的腐烂味儿涌了出来。桶里堆着很多东西,只能看清最上面是一个人头和几条断肢,而且看起来都是腐烂了很久的。
人头的眼睛已经干瘪,深陷在眼窝里,浑浊的眼珠直楞楞的瞪着他。嘴半张着,牙齿龇在外面,脸上多处都已经严重腐烂,基本看不出原本的面貌了。
璩岁实在忍受不了直面被肢解尸体的恶心,匆匆查看了一下桶里的其他断肢后,就跑出地下室给法医打电话了。
张志他们赶到现场的时候看见璩岁坐在拆迁楼外面的路边,手里拿着瓶水低着头,王仪飞走过去拍拍他的肩膀,璩岁抬头冲他苦笑了一下。
在大学里见过很多骇人听闻的现场照片,璩岁以为自己已经能应付自如了,但实际上真的在现实中见到被肢解的尸体和在照片里看见的感受完全不同,那种把死亡赤裸裸的摊开在你面前丝毫不加遮掩的冲击力非常可怕。
虽然当时他强迫自己镇定的勘察现场,但事后那种恶心的感觉却始终挥之不去,好像那个人头还在用浑浊的眼珠一直瞪着他,让他胃里不停的反酸水。
但是再难受他现在也不能离开现场,这次尸体的发现带来了很多新的疑问,让他不得不重新审视整个案件。这个被害人是死在这里的吗?如果不是,他又是什么时候被放到这里的?犯罪嫌疑人为什么要把他放在这个地方?这会不会意味着他们之间有什么特殊的联系,所以他才要把这具尸体单独藏起来?
一系列疑问一股脑涌进璩岁的脑海里,挤满了他的思维,让恶心的感觉更严重了。他使劲摇摇头,站起身灌了自己几口水,然后沿着小路往巷子外走。
他学过一些简单的法医学知识,凭刚才看见那具尸体的腐烂程度,尸肯定经过特殊处理,死亡时间很难说。半个月前这个工地还有拆迁人员在施工,如果那个时候尸体就已经被移进地下室了,很容易就会被发现。如果是之后才被移进来的,那这里肯定不是第一案发现场,这就更加重了他对这个人身份的怀疑。
按照之前的分析,璩岁大致上觉得嫌疑人目前应该有两个藏尸地时间点来排,最早的那个还没被发现,第二个就是王敏遇害的这个案发现场。
照这样的分析来看,这个被害人应该是在第一个藏尸地被杀害,但是因为某些原因,犯罪嫌疑人在放弃第一个藏尸地时却把这具尸体带走了,所以这个人对他来说一定有什么特殊的意义,如果能确定这名死者的身份,围绕他的社会关系进行调查,一定能找到犯罪嫌疑人的蛛丝马迹。
脑子里想着事情,璩岁不知不觉间走到了巷子口。这个时候正是夜生活刚刚开始的时候,不远处的商业区已经人潮如织,而这个只有一街之隔的小巷却是无人问津。光天化日之下,已经有两条生命被证实死亡,街头巷尾的人们却依旧浑然不知的把酒言欢。
其实即便知道了又能如何?不过是抽出几秒钟时间感叹一下世事无常,然后又投入到新一轮的花天酒地中罢了。
一个人在世上有多渺小,由此可见一斑。
张志从拆迁楼里走出来,看见璩岁站在路边默默望着远处的身影在万家灯火的映照下有种冷淡的寂寞。
和璩岁一起共事这几天他也隐约感觉到,虽然璩岁对谁都是笑嘻嘻的,一副很放得开的样子,但是他却很少和谁深入交谈过。大家对他的认识也仅仅停留在他是个留洋归国的犯罪心理学博士上,至于其他的则一无所知,他也从来不曾提起。
张志走上前递了支烟给他,两个男人静默的站在初冬的冷风里抽烟,谁也没有说话。
烟快要烧到指尖了,张志才吐出最后一口烟雾,把烟蒂丢在地上用脚碾灭。
“调查失踪人口的事要现在做吗?还是等这具尸体的尸检结果出来以后再说?”
“现在就做,”璩岁把烟蒂在指尖拧灭,脸上带着决绝的表情,“不管尸检结果怎么样,这个人和犯罪嫌疑人的关系绝对不一般,只要能确定死者身份咱们就一定能找到他。”
张志本来还想再说些什么,但是看了一眼璩岁的表情,他最终没有开口,只是拍拍他的肩膀让他回去睡一觉,明天早晨再来。
从接手这个案子,璩岁已经好几天没在家里开火了,打开门整个屋子冷清清的,一点人气都没有。
他走进客厅直接坐在地板上,用手撑着下巴望着一点,脑海里无数的念头盘旋着,却没有一个肯落下来让他看清楚。
璩岁开始慢慢产生一种错觉,那个人现在就在这个屋子里,站在一个他看不见的角落注视着他,冷笑着看着他笨拙的跌跌撞撞尝试摸索到自己的踪迹。
他慢慢接近那个人的同时,那个人也在慢慢接近他,他探索的越多暴露的也就越多,总有一天他们都得把自己毫无保留的摊开在对方面前。
璩岁觉得头涨得发疼,身上也冷得厉害,伸手去摸暖气,一片冰凉。他爬起来打开灯,把电视搬走,电视柜也挪开,让整面墙完全空出来,然后用笔把那句希伯来语写在最上面。
之后他在下面划了一条线,在线上点了几个点,第一个点下面写的是未知,代表那个还没被发现的藏尸地。第二个点下面,他把现有的王敏案和铁桶里那具尸体的情况罗列在下面。之后在第三个点上写上那具男尸的情况,邢肖的案子被他单独列在空白处,在最右侧他写的是对犯罪嫌疑人的侧写。
“男,二十到三十岁之间,身高一米六七,体重五十公斤,力量过人。高智商,高学历,有医学背景,可能患有严重心理疾病或精神疾病。现居 S 市,幼年居住 D 市,曾遭到年长男性的虐待,已婚或有女友,没有孩子。”
他想了一下,抬手把最后两句话用括号括住,打了一个问号,之后又添了两句。“长期抱有杀戮幻想,因某件事触发而开始行凶杀人。”然后在旁边写上“铁桶内尸体”,画了个箭头指向这句话,也打了个问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