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让黎万钟放心,说这刀都没开刃的,伤不了人。他用白色尼龙绳,把黎万钟的双手背在后面捆好。
“崔哥说,等拍完绑架你的视频,就让你把这身西服换了。头发上打点啫喱水,脸上我给你画点油彩。走快点,低着头,底下的那些人就不会在意到你。”
他假意给黎万钟交代各种注意事项,打开手机开始拍摄视频。
“骗子黎万钟现在在我手上,三天之内,把钱……”
他清了清嗓,松开捂着黎万钟嘴巴的手,把架在他脖子上的刀拿开,说台词漏了,再来一遍。
黎万钟笑了笑,问他怎么还玩NG,不过感觉挺真实的,吓出一身冷汗。
周沅一下不知该说点什么好,就告诉黎万钟,有点紧张感才更像那么回事。
“有点意思啊!”黎万钟的眼角都笑出了皱纹,仿佛已经体会到了刺激转化而来的兴奋,“要演就演出一种专业感,来来来,我们再来一遍,都好好演啊。”
周沅点头说没问题。
“开始吧。”黎万钟面向手机,变脸似的整理好自己的表情,重新去体会那种紧张与恐惧。
“骗子黎万钟现在在我手上,我的钱和他的命你们自己选啊!”周沅压低了声音,对着镜头厉声说,“三天之内,把钱准备好,买一千个比特币汇入字条上的钱包地址就自动放人。不晓得比特币怎么搞,自己去网上查。不要报警,报警没……”
话未落音,他的右手忽一发力,使劲捏住黎万钟的嘴,让对方无法出声,握刀的左手尽力一拉,那些飞出的血液就洒了一地。
黎万钟的身子抽搐了几下,很快就失去了支撑,周沅几乎要扶不起他,顺势把他往前放倒在地上,发出沉闷的响音。
有那么十几秒钟,周沅的大脑一片空白,只感觉到自己的心脏加速狂跳,手不停地抖,时间也变得好慢。
什么都没有发生,他不停对自己说。
很好,自己没有必要像小时候那样慌张,周围的一切都是安全的,可以做好接下来的事情。
除了该死的人死掉了,什么也没有发生,没有意外,没有人看见。
只要按照周叔叔说的做,接下来也就没有人知道。
若娟详细讲述了2008年赵蓉去世时,自己和唐主任对于赵蓉衣服中蚂蚁尸体的困惑,以及自己送别周启森那天,回到医院碰到周沅外婆时,她说的那些话。
如果当年赵蓉真是为了周沅外婆每月五百块钱的好处,而想了某种办法尽量把周沅留在医院,这一切都太荒诞了。
“这么看来,赵蓉的死,更可能是和周沅有关,而不是黎冰心?”林立莲问老田。
老田点头认同。
“那崔远,也就是周启森,平时和周沅关系怎么样?听说他经常去医院帮你教唱歌?”林立莲继续问苗若娟。
若娟说关系挺好。
“好到会为了周沅去杀害赵蓉的程度?”
“我也不知道。”若娟总是问一句答一句。
“你那段时间,有没有发现他有什么异常?还记得吗?”
“不记得有什么特别的了,回想起来,总觉得他那时候好像身上哪里有伤。”若娟说,但是他身上本来就有很多伤疤,是他父亲以前打的。
“周沅是什么问题进到康复中心的?”老田问。
“双相情感障碍和密集恐惧症,尤其怕蚂蚁,特别严重。他家庭关系向来不好,9岁的时候,他看到自己的父母打架,他爸爸喝醉了酒掐他妈妈的脖子,掐得她翻白眼,他就把他爸爸给割喉了。他妈妈苏醒过来,看到这一幕,吓得要死,可能觉得活着也没意思,又一头撞在桌角上,死得特别惨烈。”
“割喉?”林立莲捕捉到了关键信息。
“他父母生前是菜场的活禽贩子,都觉得读书没用又费钱,不想让他读书,就让他在菜场帮忙宰鸡。那时候菜场的人看他这么小就来做这种活,总喜欢笑他,还给他取了两个外号,一个叫‘杀鸡弟’,一个叫‘一休哥’。”
老田问“一休哥”是不是在夸他聪明,林立莲则完全不知道“一休哥”是什么意思。
“以前有个日本动画片叫《聪明的一休》,本来讲的是一个聪明的日本小和尚,但到了周沅这里,就不是那个意思了。”若娟告诉两人,“因为主题曲里面有一句‘咯叽咯叽咯叽咯叽咯叽咯叽,我们爱你,咯叽咯叽咯叽咯叽咯叽咯叽,聪明伶俐……’很流行,听起来像是‘割鸡割鸡割鸡’,所以是用来笑话他的。”
这样的笑话在当事人眼中有多残酷,如今那些参与者可能早已经忘了,又或者永远也不会察觉。
若娟记得,赵蓉的事情过去以后,周沅的治疗确实比较有进展。他在2009年的时候,应该算是病好出院了。
“周沅出院之后,去哪里了呢?”林立莲问。
“这我就不知道了。”若娟说。
“你去哪里了?”保安同事问。
“屙屎。”周沅说。
“怎么去了那么久?”
“到处都是人呢,我找不到厕所。”
“如果我不来自首,你们会不会永远也不知道是我?”
对很多人来说,审讯室的蓝,是令人窒息的深海的颜色,但周沅的语气和表情,却仿佛他是一只鸟,终于冲出了窗子,悬停在了自由的天空。
他穿着褐色的衬衣、白色的夹克、黑色休闲裤和帆布鞋。
“你认为呢?”林立莲隔着玻璃告诉他,自己刚从常德回来,去见了苗若娟。
周沅睫毛很长,微微一笑的表情,还挺迷人的。
“你为什么杀黎万钟?”
“为了钱啊。”
周沅说,周叔叔给了他两百多万。
“那你的周叔叔为什么要杀黎万钟?”
“为了冰心姐姐。”
2012年夏天那场比赛结束后,在阜埠河路的暮色中,亲月木乐队落选的几人分道扬镳。
崔远打车来到一处茶楼,走进门去,黎万钟正备好了茶水等他。
“崔兄,你今天约我,想必我们的事情有了进展吧?”
“你女儿答应了,说你只要送她出国念书,她愿意帮你在那边处理对敲和管钱的事。”
“那真是太好了。”
黎万钟伸出胳膊,给了崔远一个拥抱,说辛苦崔兄这半年来的努力,取得了她的信任。
“其实我蛮理解她的。”黎万钟说,包括她对自己做这些事的鄙视、看不起,其实都是一种很善良的品质,在如今已经弥足珍贵了。有时候,他还挺为女儿这一点感到骄傲的。
“人本来就应该正直、坦荡荡,你说是不是?”
崔远点头说是。
“但是这个社会太王八蛋了。”黎万钟指着窗外说,“它给正直的人活路吗?它不给呀!”
“要不是我这样的人护着,她黎冰心这样没有心机的女孩儿在国内自己混,能混出个什么好结果来?”黎万钟又问崔远觉得他讲得对不对。
崔远也点头说对。
“我很欣慰的是,能遇到你这样一个好兄弟。”黎万钟竖起大拇指,说崔远是真正的brother,理解他的价值观,认同他的价值观,并且愿意无条件地提供帮助。
崔远摆摆手,说不敢当,只是在帮助一个理想主义者完成他的夙愿,而自己是一个粗鄙的人,初中都没读过,能够有缘与黎大哥这样曾经有梦、想要改变世界的知识分子相识已经是一种幸运。
“你一定要放心。”黎万钟对着崔远举手发誓,等明年事成,兄弟绝对不会只是情谊上的感激,也会在物质上给他一份应得的丰厚回报。
“所以,黎冰心出国,是为了给黎万钟接纳转移出去的资产做准备?”
“她也想出国学音乐吧。”周沅说,周叔叔是这么告诉他的。
很明显,按照崔远的计划,一旦顺利完成对敲,黎万钟却死了,这笔巨款就会自动落到身在国外的黎冰心手上。
如果这就是崔远的真正目的,那么他确实铺垫了一个很长很长的计划。
“你有办法联系上黎冰心吗?”杜然对着麦克风问。
周沅说没有,2007年冰心姐姐出院之后,两人就没有过任何联系。
而当周叔叔找上他的时候,冰心姐姐人已经在国外了。
“帮助他们洗钱的,有个叫鳜鱼哥的人,你认识吗?”
“不认识。”周沅说,实际上周叔叔找上他的时候,钱也已经到了国外的冰心姐姐手上。
罗门问,为什么崔远要把黎万钟的那一大笔钱弄给黎冰心。
“他觉得冰心姐姐有钱才能安全。”
“安全?”
周沅进一步解释崔远的想法:“周叔叔认为黎万钟留在国内,那些害人的生意出问题是迟早的事,真暴雷了,冰心姐姐肯定也会跟着惨。
“但他又觉得,黎万钟那样的人真要出了国,基本上也活不出什么名堂。他还想把自己一家人都弄出去,那点钱更撑不了多久,冰心姐姐将来肯定也过不好。
“所以,不如那些钱都给她拿着,一个人用就够了。”
杜然同罗门交换眼神,这样的思路冷血得可怕,但崔远做这些又不是为了自己,让整件事散发出一股古怪的违和感。一个人真的有必要为了另外一个人做到这种程度吗?况且,黎冰心真能接受这样的“好意”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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