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麒麟 [出版] (周游)


  这案子闹腾几个月,杀了许多人,风声也渐渐松了,刘松龄、傅作霖、鲍友管等宫内传教士趁机为葛理天辩白,说薛神医在苏州时与其有私怨,所以才有前番诬告,关键的说辞是:葛理天信奉西洋天主教,怎会与八卦教这种邪教相勾结?乾隆也信了,亲自接见葛理天,考问了一番学问,很是满意,令他进入钦天监,任职天文科。
  葛理天道:“这次南下,有两件事,一是到南京的观星台见几位同僚,改造两件观星仪。他们说和苏州的一位精通天文学的汤保禄常有书信往来,我一听,高兴得什么似的。其实我早知道你在澳门,汤普照的事我也听说了,天主保佑他!北京的传教士和澳门有联络,教会说你学问有成,是新一辈里的翘楚,我很为你高兴。”
  保禄问:“第二件事呢?”葛理天道:“皇上过了年又要南巡,知道苏州园林的水法是我修的,派我提前下来,整修整修。本来就是给皇上玩的东西,好些年没用,都已经荒废了。织造府的十来座西洋钟也要维修,还有些别的琐碎事,这次至少要在苏州待半年。”保禄笑道:“听起来,先生在皇上跟前很吃香。且说,皇上如今对我教是什么态度?”
  葛理天道:“还是老态度,总体来说是禁止的。不过只要咱们警醒些,不煽动教民,不诋毁儒教,不惊动官府,就没有大碍。我们在北京也偷偷传教的,有些官员也在家里供奉天主,拿捏好分寸,慢慢来吧!皇上今年也七十了,天有不测风云,等下一个皇帝上台,兴许就爱我们呢,康熙爷一开始还鼓励我们传教呢!”
  临睡前,两人一起跪在耶稣像前祈祷,葛理天向保禄真诚道歉:“我当初造麒麟、和八卦教反清,不该瞒着你、利用你,藏着汤先生的信,更是不对,我无数次忏悔,希望能当面求得你的宽恕。保禄,我没有亲人,也没有知心朋友,天底下你是我最亲的人,我能得到你的原谅吗?”保禄也感动了:“过去的事就过去了。葛先生,你永远是我的老师。”
  隔日,保禄陪葛理天去三棵柳村看望陶铭心。三人在书房密谈,说起当年在北京的事,不胜感慨。葛理天道:“八字驭人术这种邪法,是恶魔之法,开始我也以为是月清编造出来骗你的,后来和钦天监的一位中国官员喝酒,他大醉后提起来了。原来他哥哥是督察院的,参与了乔陈如的案子,知道了乔陈如的差事,这个秘密就此传播了出来。如今朝廷很多人都知道,只是不敢公开谈论而已。”
  陶铭心从书箱中拿出一沓信:“葛先生,你认得这是谁的笔迹吗?”葛理天翻了翻,摇摇头:“不认得,都是皇上的起居生活,怕是朝中官员写的?”陶铭心道:“这几年时不时收到,像是在提醒我。”
  葛理天叹道:“要我说,此邪术本就虚无缥缈,信则有,不信则无,有无之间,多少人一辈子就赔进去了,想来真是令人毛骨悚然!”说着又聊到月清,“他呀,本名袁坤,是袁崇焕的后代——他先祖是明朝建文帝的八字官,当年成祖朱棣篡了侄儿的皇位,建文下落不明,其实躲去了云南。后来建文死了,他祖宗出来做官。他曾祖,就是袁崇焕,祖父那辈,又给永历皇帝做八字官。吴三桂杀死永历帝后,月清的父亲逃到了山东,入了八卦教,后来生了他。月清确实有能耐,做到了八卦教的震卦卦长,后来和刘稻子联手起事,遇到官府镇压。月清为隐藏身份,挂羊头卖狗肉,出家做了和尚,辗转来到苏州,看中这里富庶,千方百计笼络钱财,为八卦教起义做准备。谁能想到,一个和尚竟是八卦教的头领呢?老奸巨猾如乔陈如,也猜想不到,还和他讲经谈玄的。月清铁了心反清复明,要恢复汉人江山呢!”
  陶铭心愕然道:“原来如此!”
  葛理天继续道:“此人心深如海,当初和他们结盟后,我就知道,此人手段阴邪。刘稻子有勇无谋,被他玩弄于股掌之中。他常说,等赶走了满人,就让刘稻子做皇帝,他要做周公,把刘稻子哄得晕头转向的。不过他千算万算,没算到薛师陀和刘稻子为了孙兰仙争风吃醋。当年薛师陀为了孙兰仙,救下了中毒要死的乾隆,刘稻子大为恼怒,本想杀他,月清让薛师陀戴罪立功,加上有孙兰仙在中间阻挡——刘稻子爱他老婆爱得发疯,不敢伤她的心,所以苦于无法下手。畅春园那次,刘稻子本想公报私仇趁乱杀死薛师陀,不想却被姓薛的先下手为强。一段拈酸吃醋的风流情事,竟毁了月清筹谋多年的计划,想来真是可笑。”
  正说着,莲香在外面哭了起来,何姑焦急地连喊:“香儿,你怎么了?哪里疼?”保禄忙跑出去,见何姑正揽着莲香给她揉肚子。莲香脸白如纸,嗓子里呼噜呼噜的,双手捂着脖子,哇地吐出一口黑血来。陶铭心也跟出来:“怎么回事?”何姑哭道:“不知道呀,突然就这样了!”保禄四下一瞧,见葡萄架下有半块月饼,果脯馅儿的,已经发了黑,闻了闻,恶臭,忙道:“吃差了!快催吐!”将莲香抱过来,用膝盖抵着肚子,把手指头在她嗓子眼儿里一阵捣,莲香吐出来好些腌臜,一阵腥臭。又灌了一大碗盐水,莲香伸着舌头大口喘气:“嗓子疼……”
  保禄用手帕裹起那半块饼,等大夫来时给他瞧了,大夫掰开闻了闻:“是了,这馅儿有毒。”何姑急得满头大汗:“家里的月饼都是火腿馅儿的,没这种,我怕她坏牙,不给她吃甜的。”问莲香,“哪里来的?”莲香嗓子哑得厉害:“一个大人从门口过,给了我一块……”话没说完,莲香猛地咳嗽了一阵,吐出一股脓血,便说不出话来了。
  大夫检查了,说莲香的嗓子烧坏了:“这毒的配方我一时晓不得,但肯定是大热之物,这孩子的嗓子怕是不好了。”又把了把脉,“性命无忧,这毒不往下走,烧的就是嗓子。我开些去火的药,吃吃看罢!”抓来药给莲香吃了,缓和了些,沉沉睡去了。何姑哭得两眼红肿,守在莲香床前啜泣。陶铭心悔恨不迭:“都怪我!那人最近的信里说了,皇上生了病,可能要有灾祸……”葛理天倒吸一口凉气:“这种事简直防不胜防……给一个孩子下毒,何其狠毒!”
  保禄又伤心又气愤,莲香是他从黄金坑救上来的,从小看着她长大,前阵子回来,隔了多年,莲香还认得他,一口一个“保哥哥”,乖巧又可爱。听陶铭心和阿难说八字驭人术的事,他还有些半信半疑,现在亲眼看到莲香无缘无故地被人毒害,联系起陶家的诸多经历,不得不信了。
  没两天,莲香身子复原了,依旧活蹦乱跳,但嗓子无法救了,成了一个小哑巴。把这件事报了官,县里派人调查,但要找一个过路人,简直如同海里捞针。陶铭心也知道查不出个所以然,无凭无证,无人可告,虽然他无比确信,就是罗光棍捣的鬼。
  他给亲家刘从周写了信,刘从周很快回复了,说小蚂蚱下田干活儿时被一条毒蛇咬了,幸亏小蚂蚱跳得快,只咬到了脚指头,立刻用镰刀砍了下来,才保住性命,如今正在休养。还夸奖珠儿勇敢,用锄头砸死了那条蛇。小蚂蚱受伤,莲香中毒,前后只差两天。刘从周信里还说,邻村有个同八字的虫草,他去打听了,那个虫草如厕时墙倒了,砸断了腿,差点没命,时间也差不多。
  陶铭心恨骂一通,又陷入深深的无奈:“怎么防备呢?没法防备。”保禄也不知道有什么办法阻止这一邪术。杀了罗光棍?他府上守卫森严,轻易也不上街,便是能杀他,也是治标不治本,皇上会任命一个新八字官,继续折磨这些虫草——虫草,多么滑稽而残酷的名字。
  这件风波暂且过去了,大家都很气闷,却无计可施。保禄忙于传教,葛理天每天穿梭于各个园林,向巡抚衙门支取银两,雇民夫修理损坏的水法,闲暇时,也帮保禄处理教务,一起研究学问,师生之间尽弃前嫌,很是默契。皇上南巡的消息很快传来,衙门催促百姓打扫街巷,翻修织造府行宫,整座城忙得热火朝天。
  这天晚饭时,葛理天问保禄:“保禄,我一直想问你,我和陶先生之前密谋反清,你是个什么态度呢?支持我们还是反对我们?你对大清国有什么想法?”保禄讶异道:“怎么突然问这个?”葛理天耸耸肩膀:“很想听听你的想法。”保禄沉吟道:“我——没什么想法,满人做皇帝也好,汉人做皇帝也好,我都是外人。阿难常跟我聊历史,说起来,明朝没几个好皇帝,一个个不是暴君就是昏君。本朝呢,从顺治、康熙、雍正到今上,虽然也有些混账事,但比明朝的皇帝出色多了。”
  葛理天拊掌道:“你说到我心坎上了——在钦天监这些年,我深切感受到,咱们真是外人,皇帝到底不信任,中国的同僚也排挤我们——我们也耍心眼儿呢,好多算法、原理也不告诉他们,天文这块的能耐,是咱们在中国安身立命的宝贝。”
  保禄道:“我在澳门听说了许多钦天监的事,西洋人之间也不和,有的坚信哥白尼的日心说,有人坚信第谷那套旧理论。只要算过,都知道日心说才正确,但钦天监有些西洋人却不肯承认,觉得承认了就有损西洋天文的权威,被中国人笑话——这种想法,太‘中国人’了,他们被同化了。”葛理天仰头大笑:“一点没错。”他起身关好了门窗,又问,“你如今既然是传教士,想不想把天主教推行到全中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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