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楠看见周芸,也不禁喜极而泣,周芸搂住了她。大楠一边哭一边说:“主任……孩子们都没事,一个都没少!”
周芸激动得说不出话来,不停抚摩着她的后背,看到那六个小女孩虽然也个个“满面尘灰烟火色”,但并没有受伤,顿时感到莫大的欣慰。
田颖走了过来,周芸用满怀歉意的目光望着她,喃喃地说:“对不起,小田,对不起……”
一句“对不起”,足以释开心头的一切疑惑,田颖笑着上前一步,握住她的手说:“没关系,周主任,没关系的!”
就在这时,一辆体型硕大的昂科雷从医院大门口风驰电掣地冲了过来,在他们面前刹住。车门拉开,跳下了几个穿便衣的小伙子,田颖一见,立刻把孩子们挡在身后。
昂科雷副驾的车门打开了,从上面跳下来了一个穿浅灰色羽绒服、身材高挑的女子。
丰奇大吃一惊,喊了一声:“刘处,您怎么来了?”然后对田颖说:“这位就是北京市公安局刑事技术处处长刘思缈。”
田颖赶紧对着刘思缈敬了个礼。
“专案组收到你们的讯息,正好我在省城出差,省厅马上调了几个人跟我一起过来了。”刘思缈的话音未落,就听见身后又传来一阵轰鸣声,几辆闪烁着红色和蓝色警灯的警车开进医院,好几辆停在医疗综合楼门前,下来的大批警员冲进了急诊大厅,有一辆则一直开到他们面前,下来了几个刑警,为首一个厉声喝道:“你们是干什么的?”
这等事,不需刘思缈吩咐,跟她一起来的几个便衣就上前亮明身份。为首那个一听,顿时矮了半截,跑过来说,他们是平州市公安局的,本来负责在今晚的新区落成庆典上维持治安,但不久前综治办的雷磊主任越级向新任市委书记报告,说旧区发生连续伤童案件,虽然他一直在跟犯罪分子斗智斗勇,并对受伤的儿童展开积极救治,目前没有造成太严重的伤害,但亟待市里调配警力给予支援。市委书记接到报告,立刻派他们赶了过来,另外,平州市儿童医院新区派遣的医疗队跟在后面,很快就会到达。至于他们这辆警车直接开到这里,是因为一一〇接到报警,说今晚一系列案件的主谋就在宿舍楼的楼顶上。
刘思缈顺着他手指的方向,往宿舍楼的楼顶望了望——
镶嵌着一道银色雪痕的楼顶上,只有深邃无垠的夜空。
她怔了一下,朝那几个便衣使了个眼色,便衣们立刻往宿舍楼的消防梯跑去。
3
两辆一路鸣笛的红色消防车开进了医院,却被停车场上的车辆堵住了道路,周芸赶紧跑过去,好一阵忙碌,才疏通了车辆。消防车顺着消防通道开进了空场,一大群消防员跳下车,朝着火势汹汹的六层备用病房喷射水龙,在两条白色水柱的扑压下,挣扎了很久很久的火焰终于不甘而又无奈地嗤嗤化成了滚滚的黑烟,朝着下尽了飞雪、露出深蓝色的夜空飘去。
办完了移交手续,刘思缈让孩子们上了昂科雷,亲自护送她们往省城去,跟着她的那几个便衣则押着杨兵,坐上腾出来的一辆警车跟在后面。上车前,刘思缈问丰奇要不要跟他们一起走,丰奇看了看正在泪眼婆娑地跟孩子们告别的田颖,摇了摇头。
目送载着孩子们的车辆渐渐远去,田颖轻声问丰奇:“你怎么没跟他们一起走啊?”
“我哪儿都不去。”丰奇说。
他们两个相视一笑,往警务室走去——听田颖讲完了从备用病房逃生的经历,又从杨兵那里获知了他被捕的大致经过,他们愈加对老张究竟是如何从警务室逃出去的感到惊诧不解。然而在灯光昏暗的警务室里一番查看之后,但见门窗无损、四壁无痕,心头的迷雾反而更浓了。
“我脑袋里现在一团糊涂。”丰奇皱着眉头说,“第一,老张是怎么逃出拘押室的;第二,他又是怎么逃出外间的;第三,他到底是什么时候给淘气堡充气的?”
“不妨先从最后一个问题开始解答。”田颖踢了踢从北墙底部的外接电源孔洞里露出的插头,那个插头是他们刚刚才从电源上拔下来的,另一头接在墙外给淘气堡充气的鼓风机上。
这时,刚刚把猩猩背到急救车那里的鬣狗回来了,这家伙很会看形势,忙不迭地巴结道:“我记得,我们刚刚把老张押进来,查看外间的时候,虽然看到这个孔洞,但没记得伸进这么个插头来。”
田颖想了想说:“结合卓童和杨兵的供述,我大约总结出这么一条思路,你们听听对不对:今天傍晚,为了接住卓童从综合药房扔下的贵重药物,开着轻卡回到医院的赵跃利把淘气堡铺在了空场上,插上锚固,并从北墙外面将鼓风机的插头伸进了孔洞里面,正准备溜进警务室,把插头接上电源的时候,突然发生了什么事情,打断了他的计划——”
“是什么事呢?”丰奇问道。
田颖回答不出。这时丰奇透过南窗,远远看到正在停车场上迎接新区医疗队的周芸,看到她额头上的纱布,突然眼睛一亮:“我知道了,是周主任遇袭!”
田颖没听明白。
“你忘了,我跟你说过,有个黑脸汉子,因为他的儿子皮试过敏,就持刀行凶,砍了周主任一刀。”
“记得啊,可是,这跟赵跃利的计划有什么关系?”
“因为我将黑脸汉子逮捕后,关进了警务室,还把门锁上了——医院搬迁后,警务室派不上用场,所以平时是不锁门的,而铺好淘气堡的赵跃利从空场绕到警务室门口的时候,无论如何也进不去了。”丰奇说,“而且我想明白了一件事:卓童说带着一群小流氓来闹事,是为了掩护他趁机坐进电梯,上到六层,但再怎么闹事也不至于开枪伤人吧,现在我懂了,因为吕威奉了卓童或赵跃利的命令,必须马上采取某个手段扩大事态,而他当时想到的办法,就是开枪伤人。”
“开枪伤人能达成什么目的?”
“当然是使自己被关进警务室啊!”
田颖恍然大悟。
“吕威一定早就注意到雷磊那帮人了,想着一旦开枪,在今晚旧区各个派出所都警力一空的情况下,肯定会先把他关进警务室,等明天一早再做处理——周主任说那个鼓风机是劣质品,机身没有开关,纯靠插拔插头来接电和断电,所以只要把已经伸进孔洞的插头插进电源,鼓风机就能往淘气堡里充气了。”说到这里,丰奇不禁一笑。
“你笑什么?”
“我笑赵跃利他们千算万算,却没算到半路杀出个老张来,他把吕威打得太重了,基本上处于瘫痪状态,被扔进警务室以后,连把插头插进电源都做不到,也许他曾找黑脸汉子帮忙,可是黑脸汉子一直被背铐着,也帮不上他。”
“这就是我们从综合药房里往下看的时候,只看到积了雪的空场上一片平整的原因,直到那时,淘气堡还没有充起气来。”田颖说,“而老张在下楼后听到孙菲儿说没有电话打进值班热线,瞬间想通了整个案件之后,大概就开始策划给淘气堡充气这件事了……”
“是啊,但那时雷磊一直监视着他的一举一动,他又无法确认雷磊对备用病房里的孩子们到底有无威胁,所以只能另想办法,伪造档案大概就是其中的一环——他早就觉察到雷磊一直在窥探他的真实身份,一旦发现有可以利用之处,就会把他抓捕,跟警方做交易,但条件没有谈妥之前,雷磊不会把他交给警方,而是找一个可靠的地方秘密拘押。以雷磊那种技术官僚的职业眼光,整个儿童医院,这样的地方就只有一处——所以老张才在档案中‘投其所好’,使自己‘成功地’被关进了警务室。”
“我打断一下二位。”鬣狗忍不住说,“你们说老张伪造档案,他到底是怎么伪造的?这事儿,雷主任也一直没想明白。他说就算用他的账号修改在职警员的档案,也有好多条件要满足:首先得知道该警员的身份证号和配枪枪号,而且这个警员的主管领导必须提前提交档案修订申请,还得在修订时提供系统临时生成并发送的十二位数密码……”
丰奇搔了半天后脑勺,摇了摇头。
田颖也想不出答案:“算了,咱们还是先想想他是怎么逃出拘押室的吧!”
鬣狗上前一边拍打着拘押室的铁门,一边嘀咕道:“门是铁的,我们来的时候,挂锁锁得好好的,雷主任用钥匙捅了半天才捅开,人是不可能逃出来的啊,这不活见鬼了吗……”
田颖进了拘押室,在四面墙上摸了又摸,没有发现任何异样,又看了看铁门上的贴合式锁扣和依旧钩在上面的不锈钢大号挂锁。
当她把目光投向门框的时候,不禁“咦”了一声。
“怎么了?”丰奇问。
田颖拿出手机,打开手电筒功能,用一道刺眼的白色光芒照着铁门上的贴合式锁扣:“我知道他是怎么从这里逃出去的了!”
丰奇和鬣狗马上围了过来。
田颖指着锁扣说:“你觉不觉得这个锁扣特别厚?再看门框上的锁扣是不是不见了,他是把两片锁扣粘在一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