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凌云回身道:“尽管问就是。”
“你阿耶曾经跟我说过,他是封诊道天干十支家族的首领,既有天干,你们封诊道里,有没有地支呢?”
李凌云琢磨道:“听说过去是有的,封诊道被世人厌恶,所以天干行医,而地支则修道,分别以医、道为遮掩行走天下。但在很早的时候,天干、地支就因为不合而分道扬镳了……”
“原来如此……”凤九低头笑笑,又看李凌云,“其实我帮你和你阿耶是事出有因,算是不得已而为之,所以你阿耶虽与我相识,但说起来,他从没有特意回答过我的问题,我刚才的话是蒙你的。”
凤九摆摆手,让童子把门扉关闭,他的声音从缝隙中传来,悠悠长长。
“李大郎,你真是太好骗了,像你这样的人,现在已经不多见了。你可得想想办法,让自己活得长久一点啊……”
太常寺药园,李府中阴凉的地下房间里,无数铜枝从靠近天顶的墙上伸出,每根都在靠近房屋正中处又分七枝,枝杈尽头连接着莲花状的灯盏,仔细数数,在这个房间里竟有数百个这样的灯盏。
此时,盏中灯芯全被点燃,每盏灯上方撑着一片打磨得光亮的铜镜,将摇曳的灯光射向下方铜台。铜台距离边缘三指处被整整齐齐地挖下,形成朝一个方向微斜的凹陷光面。灯光照射到的平面上,间距整齐地摆放着六只老鼠,其中三只老鼠脖颈上系着各色线绳,另外三只却没任何标记。奇妙的是,在这明亮的灯光下,三只老鼠身下几乎没有影子。
谢阮好奇地靠近台子,迎着光伸出手指,发现自己的指下也几乎没有黑影。
“这是用来放尸首的封诊台,剖尸前要先用水冲洗尸体,台面倾斜,尸体上的血水和异物就会流到那边地上的大桶里,方便寻找证据……你不要挡我的光,这屋里的镜子少了些,应该在四面墙上都装上铜镜,那样会更亮。”李凌云说道。
“哦!”谢阮答应着略略后退了一些,又去看明珪正在观赏的那些黄铜器械。这些东西在墙边的一个长条桌上一字排开,有柳叶状的长柄薄怪刀、小号锤子、短手锯、尺寸不同的剪与钳,还有一些勺和凿子,形状看起来不陌生,但细节又颇为不同,给人一种奇形怪状的感觉。
李凌云拿起一只无记号的老鼠,用那把黄铜手柄的凸面水晶镜仔细观瞧,放下后点头道:“按我阿耶的手记记录,将从鬼河市带回来的斑蝥蛊磨碎后,加入几味促进血气循环的药制成蛊粉,再调进蜜水中让老鼠服下,其发作死状与饮用死者衣物浸出的血水的老鼠完全一样,只是蜜水中毒量略大,老鼠发作得更快,症状也更明显。现在我能确定,那三名女子就是死于这种蛊毒。凶手虽然知道有这种蛊毒,可是以其所处的村落之偏僻,再加上她低贱的身份,是不可能跑到东都鬼河市购买的,所以……她手里应该本就有这种毒,换言之,凶手的家乡一定在盛产斑蝥蛊的南方。”
得到结果后,李凌云又将凶手的形貌细致描述了一番。“凶手既然与死者表面交好,可见几人年岁相当,在十四岁至十六岁之间;作案前拔掉墙头木刺窥视,所以其身高在五尺三寸至五尺五寸之间;其丈夫会弓术,要么住在罗氏所居住的黄村,要么住在附近不远的村落;其最终目的是使丈夫可长期狩猎,那么有了诸多条件,盘问山上的猎户,定能问到些什么。”李凌云一口气说罢,脱下手上的油绢手套,走到谢阮面前:“谢将军,我想你可以着手抓人了。”
一种水煮的面食。
烧饼。其制作方法出于胡地,故名胡饼。
中国古代武官名。兵部尚书之属官。隋始置,唐以后各朝相沿。
唐代中书省与门下省、尚书省同为中央行政总汇,中书省决定政策,门下省审议,尚书省执行。中书省长官在魏晋为中书监及中书令,隋代废监,仅存内史令(中书令)一职。唐代曾改称右相、凤阁令、紫微令。
官署名。唐置,分左右,掌宫禁宿卫、京城巡警等。
封诊道首领李绍,字茗章。
唐太宗李世民的年号,627—649年。
中式房屋屋脊两端的陶制装饰物,最初的形状略像鸱的尾巴,后来演变为向上张口的样子,所以叫鸱吻。
我国古代建筑屋檐筒瓦的瓦头,用来滴水。呈圆形或半圆形,上有图案或文字。
联珠纹是工艺品装饰纹样之一。以大小基本相同的圆形几何点连接排列成圆圈形几何骨架,并在其中填以动物、花卉等所构成的图案形式。中心圆边缘的小圆点形如联珠,故名。在中国盛行于魏晋至唐代。
古代使者所持之节,用为信物。唐代节度使给双旌双节,旌以专赏,节以专杀。
以丝结成的网状头巾,用以束发。据传明太祖微行至神乐观,见道士以茧丝结网约发,其式略似渔网,因而颁行全国。一说,网巾之制,唐时已有。
“音声人”是唐五代时期对音乐艺人的统称。与一般乐人相比,社会地位较低,而经济地位略同。轮番当执,执役时,由官府提供衣粮,有时也占有少许土地,以供平时生活。“太常音声人”指唐代隶属于太常寺从事音乐工作的贱民。
古水名。源出今河南洛阳市西北,东南流经洛阳旧县城东入洛水。
隋炀帝杨广的年号,605—618年。
来自新罗的婢女,这些婢女非常乖巧能干,所以十分受人们喜欢。
古代的一种饼类食品。
第九章 狐妖伏法御前求情
“我们两个贼曹尉刚进他们家门,这对夫妻一看是官府的人,还没等我们开口问就认了罪。丁氏说人是她杀的,那三条狐狸尾巴则是她丈夫宋石头去山上猎的。”
县衙公堂上,李凌云听着县令的话,看向跪在面前的白衣女子。他的目光扫过她的身边,那里放着一把裹了破布的官制弓,还有一个摆在地上的黑陶小罐。旋即他的注意力又回到女子脸上,发现她眼角已有皱纹。
李凌云心中有些费解,便问那个上任才两天的县令:“这是十五岁的人?为何她的面相看着如此显老?”
那县令是个相貌儒雅的年轻人,显然也没办过什么案,听了问题也只能眼巴巴地瞅着两个县尉,两个县尉又连忙去看仵作杨木,杨木总算接到眼神,赶紧出班行礼,道:“犯妇丁氏在案发时确实只有十五岁,但事情过去两年,她如今已年满十七,加上家中贫苦,常年忙于耕作,所以自然显老一些。”
“不只是劳作才会显得老。”丁氏抬起头来。她虽是十几岁女子的相貌,但肌肤却是黝黑的,脸上还有晒伤蜕皮的痕迹。可能是因为已认重罪,她的双眼里有一种死一样的平静,这种目光又让她显老了不少。
“丁氏,你说说看,为什么不打自招?”明珪开了口,“是因为你笃定官府已经知晓了你的作案经过?”
“不是的,”杀了三人的丁氏摇摇头,“做了这种事,夜里总能梦见那三个女人,她们每天都来找我,这两年我就没睡过一天好觉。我本是流民,在此租种土地度日,一年的收成被主家拿走租粮后刚够糊口……即便夜不能寐,白日仍要下地操劳,今年我因劳作,还摔倒小产了一次,我心里头觉得,这可能就是报应,所以你们找来,我就全都招了。”
见凶手侃侃而谈,问话的人还不是自己,那县令面子有些挂不住,正色道:“咄,那丁氏,你究竟为何要杀那罗氏等三人?”
“想杀就杀了,还要什么理由?”丁氏冷漠地看向县令,“反正不过是些口角矛盾,我跟我郎君杀了人,那就杀了我们偿命便是。”
见杜衡在旁边虎着脸坐得笔直,李凌云一拽明珪衣袖,小声耳语道:“丁氏嘴硬,可我一定要知道她为何作案,否则的话,怎么知道我与杜公的赌注谁输谁赢?”
明珪见丁氏梗着脖子的模样,知道李凌云在担心什么,于是微微一笑。“交给我就是。”
县令被噎得面色发白。明珪建议道:“明府初来乍到,不如就由我来问问这丁氏如何?”
“似……似乎不大好吧……”县令结结巴巴地想要拒绝,一直在旁边饮用冰露的谢阮那边突然发出“锵”的一声,众人回头看去,发现她的拇指已把腰间直刀顶出了刀鞘。
谢阮冷冷地看着县令。“这桩案子,天后想尽快要个结果。”
被她威胁,县令额头顿时冒出油汗。“那……明少卿请自便,自便。”说着干笑了两声。
明珪点点头,先是绕着丁氏走了两圈,然后在她身前站定,斜视罪犯,冷酷地道:“我自京中大理寺来,你应该知道,大理寺是朝廷三法司中心。你们夫妻假称狐妖作祟,谣言早传到了东都,这桩案子,天后亲自下旨要求严办。要是像你现在这样不说实情,你们夫妻二人一定会被捉拿入京。我可以保证,在大理寺狱里你们将遭受的刑求,你绝对无法想象有多少花样,可以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丁氏闻言,身体微微一震。“反正都要死,难道还怕这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