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素周末忙也不忙,闲暇时最要紧的事是看着宋归宜发呆,再者她也不愿与李仲平太接近,以免他的自信心膨胀到不可收拾的地步,五百里外自己一扭头,都觉得是在对他抛媚眼。她客客气气道:“这我也说不好,主要我不太懂葡萄酒,到时候过去丢了你的脸就不好了。”
“那没有关系,我可以教你的,我在这方面认识很多朋友,和不少酒庄主人也有交情。”
“我还是再考虑一下,毕竟你也知道,我刚毕业,人还有点学生气,挺不会说话,很多时候也呆呆的,扫兴就不好了。”黎素在心里骂这白痴听不懂人话,好说不行,一定要歹着来。
“没事,我以后多带你出来见见世面就好。”
黎素文静地低头一笑,在心里讥嘲,什么叫见世面?见过死人,同杀人凶手打交道算是见世面吗?她继父就是法院里的,有一次她亲眼目睹有人想拿刀捅他。
电梯到了 24 楼,李仲平发扬绅士精神,请她先走。黎素道了谢,也不推辞,低头往外走。李仲平余光扫到镜子上,黎素的侧影落在上面,没有笑,鼻子是一个锐出的尖,下巴也微微仰着,尽是冷的,凝着霜一般的寒意,披霜带雪似地吹过。李仲平印象中她是个温柔的女人,窄瓜子脸,杏仁眼,天鹅一样的长脖子,尽是矜贵。他以为自己看错了,再想细看,黎素已经走远了,电梯门关上,再上一层。
到十二点准,午休时间,宋归宜便准时准点发来接头消息,让她下楼去拿饭。黎素推说扭到脚了,一定要他到公司楼下了。宋归宜不疑有他,还心急火燎问她要不要冰袋敷伤口。可惜黎素装瘸子演技不佳,见了面,宋归宜只一眼就看出破绽,知道受了骗,整张脸往下垮。他原本就是下垂眼,黑眼珠沉沉往下压,卖起可怜来驾轻就熟,像是挨人踢了一脚的小狗,衬得黎素罪大恶极。
宋归宜一开口又很混,讥嘲道:“腿没事吗 没把你摔骨折真可惜了。”
“别生气嘛,骗你是我不对,可是穿着高跟鞋过马路我也很辛苦。你也多少体谅一下我吧。”
宋归宜不接话,只是低头把饭盒给她,“里面是炸猪排和青椒肉丝和西兰花,原本想着中午炖鱼汤,现在有点来不及,这条鱼就逃过一劫。”
黎素听着很是松了一口气,似乎也像是逃过一劫,宋归宜瞄见她的表情,撇撇嘴,“你这是什么意思,觉得我做饭难吃了?”
黎素陪笑脸,“客观来说,是有几道菜不好吃。尤其是鱼汤,我以前喝的都是乳白色的,你的汤怎么有些泛绿。”
宋归宜哼哼两声,理直气壮道:“因为我生机盎然,热爱自然。”
黎素笑了,宋归宜也熬不住,勾了勾嘴角。气氛稍缓和些,却听到不远处一个声音叫道:“joyce,一起吃饭吗?”
是李仲平,正刷了门卡走出来。他看见了宋归宜,却没把他当真,对着黎素问道;’你是要先签收快递吗?还是叫了外卖?这是哪一家,怎么没穿制服?”
宋归宜确实打扮往寒酸处去,疏于打理的头发,皱巴巴的格子衬衫,下身是运动裤与跑鞋。英俊得不像外卖员,但又狼狈得很适合送外卖。他尴尬得脸色苍白,心跳加快,李仲平显然不是个聪明人,很可能让事情往不体面处发展。宋归宜怕黎素当众和他翻脸,下意识就想走。
黎素却不动神色抓住他的手,说道:“这是我男朋友,过来给我送饭了。这位是李仲平李先生,是我的上司。”业界一向以英文名为通行证,黎素却刻意叫他中文名,有意要戳出一根软刺在。
李仲平上下打量着宋归宜,轻慢的眼光收了,显然是为他估好了价,微笑道:“你果然挺有学生气的。我还真没想到。好了,joyce,我也有事先走了,你吃完饭就快点回去,之前那个数据我今天就要。”他又扫了宋归宜一眼,眼睛稍稍眯起,像是苍蝇在眼前飞,“这位先生,这里毕竟是我们的办公区域,下次你要是有东西转交可以给前台,或许稍微再注意一下仪表。这里一直很容易碰到重要的客人,你也不要让 joyce 难做。”
宋归宜低着头,温驯道:“对不起,是我不好,我下次不会过来了。”
李仲平没理睬他,转身就走,漏掉了身后黎素的眼神,阴鸷发冷,是翻滚着乌云的天。她盯着他的背影,像是看一个死人,且思索着他该如何更死一些。她不会放过他的,宋归宜是她的猎物,谁也不配这样羞辱他。
第4章 你惹事别把我供出来就好
宋归宜给黎素送完饭,自己才匆匆忙忙回去吃。饭后又给王帆捎了个电话,“王警官,是我,你在忙吗?”
王帆似乎在吃饭,吸面条的声音响亮,“嚯,忙是不忙,不过你小子是从哪个垃圾桶里找回我的号码了啊?这么久终于想到给我打电话啊。有事找我吧。”
“嗯,你们处理失踪案吗?”
听声音,他似乎严肃了些,“怎么,谁身边不见了,不是你那小女朋友吧。”
宋归宜急忙道:“不是,是个连名字都不知道的人。”
王帆说道:“那有点麻烦啊,失踪案至少要利害关系人才能立案,要父母妻儿朋友,再不济也是个同事。”
宋归宜故意问道:“所以这个案子你们是不能处理了。”
王帆顿一顿,“可以这么说。”
便是候着这句话了,宋归宜稍带些笑意,“那你可以感谢我,我正在调查这事,为你减少一些工作量。不过有些事大概还是要你们亲自出马的。”
王帆连笑带骂,“去你的,臭小子,你饶了一个圈子在这里等着我啊,要我帮什么忙 ?”
宋归宜说道:“我想看监控。”
商场只有一个大门,有正对着大门的监控,另一个出口通向地下停车库,一样有监控把守。除此之外,每层楼都有两个监控,主要对准自动扶梯,都存在死角。但是要从商城进出,必然会被监控拍到。监控只有警方能调取,但是连姓名都不知道的失踪案自然无法立案,这是位于警方与私人间的无人地带,宋归宜只能让王帆打一次擦边球。黄小姐究竟是不幸见了幻觉,还是有幸遇上了诡异奇案,很快就能揭晓。
王帆要下班后才能到,约在晚上七点见面,宋归宜也就有空绕着商场再走一圈。黄宣仪叙述中三楼的那间酒吧准备开门了,宋归宜这才认真看了招牌,从一堆闪闪发光的灯泡拼接里瞧出店名,叫红猴子,Red Monkey。门口的布置有些艳俗,五颜六色的灯泡闪烁。像是打翻了调色盘,色素在眼前奔逃。
宋归宜推门进去,有一个酒保在吧台擦杯子。酒保很年轻,和宋归宜差不多年纪,二十岁出头,头发用发胶往上推,平白增添五厘米高度,左边耳朵戴耳环。
宋归宜打量着酒吧的内部布局,里面由隔断分成三个区。一些酒吧会有这样的考虑,避免客人的醉态被正对面的人看到,所以就有这样的设计。
根据黄宣仪回忆,她当时坐在中间的位置,她依稀记得当时酒吧里两个客人的位置,一位在后方的角落里,另一位坐在近门的地方。如果她没有记错,随之而来就有一个问题,那么其中一位客人是看不到黄宣仪的座位,又怎么能言之灼灼,确定她是一个人来的。除非这人是比黄宣仪后到酒吧的,要先穿过他们的位子。
宋归宜暂且也找不到其他线索,只得硬着头皮找酒保搭话。酒保有种在社会中混得熟透的气质,宋归宜下意识觉得他不好套话,可能滑得像个泥鳅。也可能说到底是他自己还甩不脱书生气。
但宋归宜还是装作无意开口,“这里吧台一直是你在做吗?”
酒保抬头,漫不经心道:“怎么了?为什么这么问?”
宋归宜笑笑,“我有个朋友,上周耳环掉在这里了,想看看有没有,如果一直是你,想问你有没有印象?”
“是周末吗?”
“似乎是的。”说谎的要义是含糊其辞,这样遭质问时进退都有余地,宋归宜故意顿了顿,做思索状,“我记得她说是上周五。”
酒保毫不犹豫道:“那应该没有,周五就两个客人,没有女的。”
宋归宜继续道:“你记性倒很好,那可能是周四吧。周四你还记得有几个人?”
酒保突然停下手中动作,打量起宋归宜,一字一句到道:“你那个朋友之前是不是来问过了?一个女的,像是大学生,个子这么高。”他用手比划了一下,宋归宜知道说的是黄宣仪,“她好像周五来问过我几个问题,不过没说耳环的事情。她是问一个蛮奇怪的问题。”
宋归宜明知故问,“什么奇怪的问题?”
酒保说道:“她问我她是不是一个人来的?这叫什么事情,她自己不知道吗?她好像也没喝多少啊。我和她说是啊。因为那天的人不多,我就记得她是一个人来的,还点了一杯莫斯科骡子。”
宋归宜点头,“这样啊。对了,我能问一件事吗?你坐过牢吗?”
“你是条子?”酒保一紧张,手里的杯子险些脱手,勉强才握住放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