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X报告 (安昌河)


  我点点头。
  小颜摁响了大铁门上的铁铃。


第23章
  牛警官让我跟他进去,让小颜先在外面坐一会儿,等他把里面的事情安排好了,就出来送她回家。小颜却叫住我,说她就在外面等我。
  我见到了艾榕。牛警官把我们安排在一间很小的屋子里,但是我们中间却阻隔着一道钢条做的栅栏。我是先进的屋子,艾榕随后出现。她并不是我想象的很糟糕的样子。――我想象的是,像艾榕这样习惯自由自在的人,一旦被羁押起来,被桎梏起来,她可能会像一只被锁进笼子的困兽,悲鸣嘶嚎,舍命折腾……直到自己伤痕累累,甚至命悬一线。艾榕微笑着出现在了我面前,她穿戴得非常整齐,甚至还涂抹了淡淡的口红,像是要去参加一个深夜聚会一样神情恬淡。她拢了拢头发,在我对面坐下,说,你跑啥地方去了?他们刚才还说没找着你呢。
  我说,我到一位老朋友那里去了,东鱼。
  哦。你找到他了。艾榕说。
  今天早晨起来,我就去他那里了,中午在他那里吃的饭,喝的酒。他做的耗子肉很好吃,比我父亲做的还好吃,哎,我跟你说过我父亲做耗子肉的事情么?
  你说过的。艾榕笑笑说,我本来是很讨厌耗子的,但是听你那么一说,我都想啥时候壮壮胆量,去吃一吃呢。
  他到过我们秦村。我说,东鱼到过我们秦村……咳……艾榕幽幽地叹息一声说,你看你那兴奋的样子啊,现在的心思,还在那个叫东鱼的人那里啊……艾榕的这番话像一枚生硬的鸡蛋,塞在我的喉咙里,塞在我的心坎上,噎得我很难受。我说我想跟你说很多话,但是我不晓得从哪里开始说,咋说,我的心里很乱,比一团乱麻还乱……艾榕沉默了。我也沉默了。
  安排我们见面,就是让我们说话的,我们不能就这么沉默下去。过了一会儿,我问,你还住得惯吧。话一出口,我就晓得这是傻话了。爱城看守所我曾经来过一次。那次是为了一个死囚,他即将在第二天被枪决,警察问他最后的愿望,他说他想见见电视台,他想让电视台的人把他的故事讲出去,以警世。尽管大家很好奇,但是谁也不愿意进监舍去面对一个死囚。我被安排去了,和我一起的是一个勇敢的女记者。我们是在傍晚进入爱城看守所的。走过一条很深的巷道,然后是一道铁门,门前站着一个警察,他看了我们身上挂的牌子,然后问了随同警察,将那厚重的大铁门打开,铁门发出一阵巨大的哐啷声。过了那道大铁门,领头的警察仰着脑袋冲头顶的岗楼里吆喝说,记者,进去采访。等上面应答了,我们才开始继续挪动步子,走进高墙里。里面栽种了很多矮小的灌木,一排排,一行行,郁郁葱葱的。在灌木中间,高耸着一排排监舍。随行的警察径直走到一道铁门前,敲了敲,铁门上打开一道小小的窗口,露出半张脸来,他瞪着眼睛滴溜溜看了看那警察,然后又看了看我们,打开铁门。在明亮的灯光下,我们见到那个死囚,他仰躺在一张大而且看起来非常结实的木床上,手上和脚上戴着镣铐,镣铐套在木床上的几个铁环里。我想,这木床,大约就是传说中的囚床吧。我们架好机器,还没等我们问话,那个死囚就哭起来,他哭得很悲伤,但是声音很难听,像一头猪在做垂死的哀号。哭够了,他抬起头来,哀求我们说,把我带出去看看吧,看看外面现在究竟是啥样子了,看看车子,看看天上的鸟……我想出去看看,就看看……一个警察走过去递给他一团纸巾,笑笑说,你明天就可以出去看了,站在车上,要看多远就看多远……住不惯也得住啊。艾榕苦笑着说。
  我现在都不晓得是咋回事呢。我长叹了口气,鼻子一酸,感觉有泪水要冲出来,慌忙掉过头,装作擤鼻子的样子,又咳嗽了两声,好不容易才镇静下来。
  你总会晓得的。艾榕像是突然想起了似的,她轻轻拍了拍面前的栅栏,说,你讲讲那个东鱼吧,讲讲他的事。
  我说你要听?
  听。艾榕跟站在一边的牛警官说,你们帮忙倒两杯水来,好么?
  牛警官探出头去,冲外面喊道,倒两杯水过来。
  你说吧。艾榕动了动身子,摆了一个让自己舒服点的坐姿。
  我想说,喉头上老是毛躁躁的,出不得声,干咳嗽两声,似乎要好点。但是却不知道究竟该从何说起。


第24章
  东鱼说他祖籍越州。越州在啥地方,我不清楚,也没问,我想这并不重要。
  东鱼突然决定要给我说说他的事情,这让我感到非常突兀。我晓得他总有一天是会要给我讲的,但是我没想到是现在,现在这个时候多么不合适啊,我甚至连一点接受的准备都没有。
  我从来没想到要跟人说我的这些事情,起码在见到你之前我是这样想的。东鱼说,我也不晓得越州在啥地方,我曾经查找过,但是在地图上好像没有这个地方。我听我父亲说,我们是跟随我的祖父到的爱城。我祖父是一个做官的,如果你现在去查阅《爱城志》,还有关于他的一些文字。
  说到这里,东鱼探长身子,指了指外面,顿了顿,接着说道,北门那片老城区,包括已经被摧毁了的爱城老城墙,就是我祖父主持修建的,不过现在还可以看见些断垣废壁。此外,爱城的四大门,包括原来爱城的渡口,也都是在我祖父手里修建的。他是个清官,为官耿直,两袖清风,深受百姓爱戴。他是爱城历史上在位时间最长久的官,在爱城一共待了三十年。
  后来他被土匪吊死在了衙门口。土匪本来是将我们全部抓起来的,原本也是要将我们一起吊死的,以绝后患,但是民众不答应,说我祖父是好官,已经杀错了,如果再把好官的后代杀了,将来的官位全被那些贪官污吏坐了去,天下就难得太平了。那土匪听这么一说,也觉得有理,再说倘若杀了我们,必然会引起民众反抗,就将我们放了。
  再后来世局平定,当时的政府要我父亲出来出任爱城的一个官吏,我父亲不干,因为我祖父早就告诫过了他,让他无论如何也不得入仕。后来我父亲把我祖父说的话告诉了我,我祖父说,凭着他的能力,肯定是不会屈居在爱城这么个小地方的,他可以把官阶做到尚书、做到总理,最倒霉也会官拜二品,但是他为啥要选择在爱城呢。这是因为官越大,就越危险,而且要把官做大,就必须昧着良心踩着人头往上爬。而且这世间官分两类,一是清官,二是污官,相生相克,最后都是死路一条,全没好下场。还有,你要夜读史记总会发现,这做官的下场,好像就是为了被人打倒,被人冤枉,被人流放和屠杀……能有好结果的,一本史记怕是没有几个人。因此,这天下无论是干啥,都要强过那做官。我祖父除了给我父亲告诫,最后还以自己的被杀,为自己的告诫做了形象的诠释。
  我父亲告诉当时的政府,他愿意做比做官更有意义的事情。人家问他做啥,他说开办学堂。因为我祖父生前的名声,也因为我父亲的确是有学问的,他的学堂开办得非常红火,十几年下来,也算是桃李满天下了。但是就这个时候,我父亲发现自己犯了一个极大的错误,因为他的那些学有所成的学生,大都做官去了。古语云,学而优则仕。前来求学的人,自然是为了奔那仕途而去……自己不愿意做官,偏偏要教育出学生去做官。我父亲正迷茫之际,这一日清明,心怀惆怅,出门去踏青,想要散散胸中那郁闷之气。那日艳阳高照,桃李争艳,花香袭人,心情渐渐豁然了,突然听得一阵哭泣声。循着声音过去,见是一老婆婆在一坟头烧香焚纸。这老婆婆我父亲是认得的,她儿女早亡,自己独自带着一孙子相依为命,后来她的孙子大了,就送进我父亲的学堂里读书,我父亲念她贫苦,不仅免了她孙子的学费,时常还送些衣物钱粮周济。我父亲上前扶起那老婆婆,问她,老人家,你孙儿不是做了官么?你不是跟他去省城享福了么?你在此哭啥?这又是谁的坟头?土都是新的……老婆婆一见是我父亲,哭声顿时大了。她告诉我父亲,埋在坟堆里的就是她的那孙儿,因为贪污了钱粮被法办了。我父亲一听,打了个趔趄。回到家中,我父亲正伤感中,有人敲门,原来是前来报丧的,他的一个素来交往甚密的学生被人开黑枪打死了。他的这个学生,在距离爱城不远的绵竹城做官,为官清廉,威望很高,却不想被人暗算。听了这噩耗,我父亲哀嚎一声,口吐鲜血,倒在地上。
  后来我父亲的病情有所好转,但是他关闭了学堂,任人劝说,也不再开办了。他每日在家侍弄花草,玩狗逗猫,偶尔也去爱城河边垂钓。因为嫌闹市喧嚣嘈杂,他就在这里买了房屋――就是这一片,前后共有四十间,后来因为贫穷卖了些,土改又被分去了些,就留下了这么几间。如今又垮塌了,就这一间了。那时候我已经大了,父亲也着急了,他不能让我就这么无所事事下去,让我自己给自己找个活计。我说,你叫我一不当兵,二不做官,三不经商,我能做啥呢?父亲想了许久,也想不出个眉目。最后我说了,我还是去读书吧,读出来当个教师。父亲一听就要犯急。我说,我教他们其他的吧。父亲闷着头想了想,最后点点头,说,你去读书吧,学习音乐,学习体育,将来出来后,就教他们音乐,体育……我对音乐丝毫不感兴趣,搞体育呢,我自己的身子又虚弱,于是我学习了生物。我对生物最有兴趣,新发下来的教科书,我一个礼拜的时间就可以倒背如流。我得到了一个美国老师的赞扬,他给我父亲写了封信,说要将我送到美国去深造,如果我父亲同意,就尽快告诉他。然后他又给美国一个大学写了信,说那个大学的校长是他的密友,要他看在上帝的份上,破格收下我这个百年难得的奇才,说我必将成为最有名的生物学家。但是当我父亲收到这封信的时候,他已经看不见了,他的眼睛瞎了。我们家里除了他和我之外,没有谁识得了字。收到那封信后我的家人因为照顾我父亲,无暇在意。那时候我父亲正全心全力地和死神进行搏斗,他想要战胜死神,就这么死亡,他很不甘心。最后我父亲察觉到自己是战胜不了死神的,悲怆地长叹一声,开始安排起自己的身后事情来。这身后的事情,都是关于我的。父亲说,他眼睛好的时候,看过一本我带回家的书,写的是关于外国的东西――这本书的名字我想了这么多年,都没有想起来,我一直想要记起这本书的名字,可是没有办法――我父亲惊讶地发现,这本书里所写的那些东西,原来是在他脑子里有点印象的,这印象很模糊,但是看了这书过后,就立即清晰了,他非常兴奋,那正是他努力了这么多年,一直在思索,一直在寻找的啊。我父亲告诉我的家人,他身后最大的心愿,就是把我送到国外去,送到那本书里所描写的那个地方去……咋把我送到国外去,资金从何而来,父亲有几个具体的想法,一是把房产卖一部分,筹集到资金,二是去求他的几个还健在的学生,请他们通融帮忙。说到这里,我父亲记起了前些时日人家送来的一封信,叫人快快拿过来,看看是谁写的。家人说,你已经看不见了啊。我父亲愣了愣,说,你们赶紧去找人来帮忙读读。家里人出去了半晌,最后回来说,识字的人都找不到,找得到的都不识字。这时候我父亲已经奄奄一息,听这么一说,差点就过去了。家人安慰我父亲,说,不就一封信么?也不定是谁写,没准还是当年的那个无聊的老和尚写的啥狗屁诗文请你看呢,你不是最讨厌他写的东西么?就这样,我父亲到死也不晓得那封信是谁写的,里面是啥内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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