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别生气,我这不是想办法嘛!”男生赶忙追上,隐约听到他小声地一边跑一边跟女生说,“要不我找人想办法套个现,两边挪一挪,不就够了……”
……
张天齐把目光收回来,无声地笑了笑。
“才”三千?你们两个加在一起一个月能有多少收入?这种不理性的消费,真的是令人上瘾啊——看到他们,张天齐就会想到自己有这么多的潜在目标,这种满足感真的会上瘾。
不过他不会主动上前去“推销”自己的借贷业务,自己可是“老板”,这种杂活自然有手下人去做;而且,他坚信一个人不能把全天下的钱都赚了,本地做这一行的几乎都是他的哥们儿,大家一起发财,谁赚不是赚?当然,这种“仗义”也只是表面上的,是他用来维持人际关系的一种手段,免得有人来给自己找麻烦;所谓的“哥们”“兄弟”都流于形式,就像昨天那个黑西装,只是一个普通跟班,几个月之后他可能就找个理由换人了,不能让一个人跟自己太久、知道太多底细。
不过这对情侣倒也般配,两人的消费观在不靠谱这一点是异常一致,谁也没耽误谁。
张天齐见过许多因为恋人要一件奢华的礼物、而把自己陷入借贷的漩涡里再也出不来的人,男女都有,而收到礼物的人也许过不了多久就因为对方不能继续满足自己的物欲而提出分手。先前有女学生从他这里借钱去给男朋友买高端的游戏笔记本电脑,说是“成人礼”,结果一个礼拜之后女生交第一笔利息的时候,两人就已经分了手。
女生让张天齐手下负责收账的人直接去把男生的电脑收走,问能不能这样抵债,收账的人都笑了。
当然不行啊!妹妹你想什么呢?慢慢还钱吧!
面前走过一个用手机刷着短视频的阿姨,音量放得特别大,几乎周遭的人全都听得一清二楚。内容无非是讲一个低收入者绞尽脑汁弄了一身名牌,满足虚荣心后出去跟着有钱人一块儿玩,却发现连人家口中谈论的东西都听不懂,只能尴尬地赔笑,一身行头沦为了鸡肋。
坐在这里的时间不短了,自己奇怪的趣味已经得以满足,张天齐起身离开了世纪广场。
……
没想到,才刚走出大门,就被一个人狠狠地撞在了腰间。
张天齐觉得腹部一顿绞痛,一边骂一边低头看去,发现是一个蓬头垢面的中年男子,气喘吁吁地,似乎是方才一直在跑,结果踉踉跄跄地绊摔了一下,这才一脑袋顶到了张天齐身上。
男子也摔到在地,身上背的墨绿色布口袋里面的东西撒了一地,有病历本、一个铝制饭盒还有些杂七杂八的票据,最显眼的是男子身边一张印满了字的发泡板,虽然已经摔作两截,但只瞟一眼就知道上面写的是什么。
家里孩子先天疾病,救治已经掏空了家底,现在孩子就住在商场街对面的医院里,每天要多少多少钱来维持生命,家里的车房都已经买了,求好心人巴拉巴拉……
武州的几家大医院门口,每天都可以看到这样的场景,每当有城管或者医院的保安过来时,他们大多捡起自己的东西就跑。起初还有心软的工作人员,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后来发现这里面真假参半,有许多是打着治病的旗号乞讨骗钱的,就干脆一视同仁、严令禁止了。
眼前这个,大概就是看到有人来撵,才慌不择路逃跑的。看他包里的东西,倒像是个真的苦命人。被疾病掏空了家底,只能来到顶尖的商场外面,向那些一掷千金的人求助。一街之隔,天壤之别。
张天齐拍了拍衣衫,没再骂他,但也没打算帮忙——他若是个圣人,自己就不会有如今的产业了。
他不喜欢沾医院啊、重病啊这些名堂,觉得晦气,每次碰到都想赶紧走人。他一边走着,一边从手腕处取下佛珠,一个一个地扳着,嘴里念着“南无大慈大悲观世音菩萨”。
走着走着,他的脚步突然慢下来了,眉头越皱越紧,直到彻底站定。
“劝君行事多勤奋,休贪坐享得其成。自己栽树自食果,犹然比他甜三分。”
“张先生,小心穷鬼沾身!”
“老板!阿弥陀佛!您是活菩萨,大慈大悲……”
昨天的经历如电影片段一样在他脑中闪现。他扭回头去,看着已经一瘸一拐地走远的男子,昨天的小孩子也浮现在眼前。这两个在他眼里完全符合“穷鬼”特征的形象,渐渐合二为一,而且放得越来越大,连闭上眼都看得见。
他努力去回忆昨天那个下棋的老头,实在看不出有哪些不一样的风范,能说破自己姓张,他觉得无非是瞎蒙的。毕竟天下姓张的那么多,只要见人就嚷两声,总有蒙对了上套的。
但这个“穷鬼”一说,却让他不踏实了。他不太相信一个路边摆摊的能是什么高人,但他不否认有些人的嘴是真的准得邪门,就算老头是胡扯的,那也得想办法让他找补回去,不然这“穷鬼”可就甩不脱了。
第55章 算命老头
张天齐再次来到大龙寺的时候,已经是傍晚时分了。
车停稳后,他没有走下来,而是静静地眯着眼睛瞄着外面,手下的那个黑西装在他的授意下先下了车,朝着那些零零散散的算命摊子走去。
天色已晚,大龙寺的游客也散得差不多了,许多摆摊的见没生意,都在准备收摊了。稍远点的地方,有两个老者正在下棋,其中一个戴毛线帽子的便是昨日那个黑老头的对手,旁边还围了三两看客,看得正来劲。
黑西装走过去,先是装模作样看了一会儿,无奈他对象棋实在是一窍不通,便蹲下身去,试探性地问道:“大叔,在这儿算命多久了?”
戴帽子的抬头看了一眼,确认他两眼盯的是自己,便故作神秘地答了一句:“两年多啦,以前我可是在道观里的。小伙子想算什么?”
说完,他又把目光放回棋盘。
“嘿,好奇,随便问问,我不信这个。”黑西装陪着笑脸。
“不信你问什么……”戴帽子的老者翻了个白眼,挪动棋子,“将!”
……
十几分钟之后,黑西装回来上车:“老板,问过了,但他也说不出昨天那老头的底细。这几个人有的说他是这几个月才来,有的说他好久之前就来了,不过三天打鱼两天晒网,说不准啥时候在,都跟他不熟;不过这帮人流动性不小,就这几个正下棋的互相叫不上名来。”
“今天他在不在?”张天齐问道。
“来倒是来了,不过说是输了几盘棋之后就不乐意了,不知道跑哪个角落里蹲着去了。”黑西装一边说一边四下打量,突然眼睛一亮,“哎!那不就是么!”
张天齐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果然是昨天那个白胡子黑老头。
他点了点头:“不是特意来算计我的就行。”
平日里做了太多引别人入套路、然后伸手从口袋里掏钱的营生,他对这种事也极为警惕,生怕对方也是冲着他来、给他下套的。
那黑老头一个人待在街角的一间待拆迁的店铺门口,手里拿着一个热气腾腾的烤红薯,一边吃,一边单手收拾着没人光顾的摊位。张天齐没再多犹豫,自己推开车门,径直大踏步走了过去。
“老先生!”张天齐客气地喊了声,“多少钱算一卦?”
黑老头闻声抬头,看见张天齐后愣了一下,咧开嘴笑了笑,露出几颗参差不齐的黄牙:“算什么?”
“算我姓什么。”张天齐不管他正在收拾的摊位,扯过一个小马扎便在他对面坐了下来。
“这有什么好算的?你自己又不是不知道。”老头摇了摇头,继续收拾东西,显然认为对方在跟自己开玩笑。
“那就算他,”张天齐往身后一抬手,指着刚刚跟过来的黑西装,“你算算他属什么的。”
见对方是存心要考自己,老头无奈,停下了手里的动作,伸手招呼黑西装靠近一点,自己仰着头仔细看了看他的眉眼,又低下头在手上比划了几下——与张天齐往常见到的那些在指节之间掐来掐去的招摇撞骗之徒不同,这老头是拿右手在左手的手写上乱划,看不出是在写字还是画符。
“属牛的!”
……
说完,他又开始俯身去抽地上铺着的白布,一点一点卷起来,仿佛完全不关心自己算得对不对。
张天齐却跟黑西装对视了一眼,心里暗暗吃惊:黑西装的父母当年其实算过命,据说有人对他们说,牛年的孩子跟他们俩有点“犯冲”,所以夫妻俩绞尽脑汁地就想要个虎年宝宝;哪知黑西装比预产期早了些天出生,变成了牛年末尾的生日。
无奈的夫妻俩想了个奇葩的办法:出生证明是改不了了,他本该是阴历牛年腊月、阳历一月的生日,夫妻俩硬是按照阴历一月给他过生日,硬说他是属虎的,他从小也就一直这么以为的。
直到后来又流行起了看星座,这西方玩意儿得讲公历也就是阳历,黑西装发现自己的身份证号跟虎的属相对不上,这才从父母那问明白情况;但已经这么多年过去了,就干脆将错就错了。身边人一直都以为他属虎,知道他“底细”的除了父母和张天齐,大概就只有身份证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