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老头一语“道破天机”,着实让两人收起了心里的轻视。
“老先生有点本事啊!”张天齐笑着奉承。
似乎对“有点”二字并不满意,黑老头“呵”了一声就把卷好的白布单往随身的大帆布包里一塞,被张天齐一把拉住手臂:“老先生,帮忙支个招,让我躲一下呗!”
“躲啥?”黑老头皱皱眉头。
“昨天你给算的……”张天齐实在不愿意把“穷鬼”说出口。
黑老头抬头借着路边的灯光细细打量着他,突然作恍然大悟状:“哦,是你哦!你不是都已经撞上穷鬼了么!撞都撞过了,还有啥好躲的!”
“喂,你怎么说话的!诚心给人添晦气是不是!”黑西装上前一步吼道,他知道,自己的老板最介意这个。
张天齐转头瞪了他一眼,又冲着黑老头摆出了笑脸:“既然撞上了,对我的运势会不会有什么影响?”
“嘿,那谁知道……”老头倒是不再收拾东西了,转而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已经瘪下去的烟盒,伸出一根皮肤皲裂的手指费力地从里面掏着烟。
张天齐一看,知道这老头是要故弄玄虚、坐地起价了。但无奈他心里实在介意这方面的事情,不把事儿化开了恐怕睡觉都不踏实,只能顺着对方,一边掏出身上的中华烟递过去,又帮忙点上,一边接着说道:“要不这样,您帮我看看未来的财路,指点一二,让我顺遂一点?”
……
老头不肯开口,只是一直打量着面前的两人,直到张天齐一点一点抬价到一千块钱,他才把手里的烟头往地上一杵。
“数罗汉数出了个啥?”
张天齐闻言,赶忙把怀里揣着的那张卡片拿出来递过去。
老头大略扫了一眼,嘴里不知嘟囔着什么,把卡片丢回去:“烧了!”
张天齐一怔:“怎么烧?”
老头乐了:“还能怎么烧?咋地,你还想磕个头念个经?打火机拿出来,烧!”
张天齐愣愣地没动,他虽然说不清楚自己到底是不是个迷信的人,但至少对这些事情都有一种自以为是的敬畏之心。眼前这老头明明像是个高人,却总让人觉得粗鄙不堪,他一时不知道该不该听了。
老头也不催他,只是继续在手上做着“鬼画符”的名堂,片刻之后开口问张天齐:“你是做生意的?”
张天齐想了想自己赚钱的营生,点了点头。
老头拧起了眉头,直愣愣地盯着张天齐,又是舔嘴唇又是挠脖子,似乎是在整理自己的思绪。直到张天齐有些不耐烦了,他才说道:“你命里有大富贵。”
张天齐正要高兴,老头却一盆冷水浇下来:“但是——”
他想了想措辞:“有点怪,你的钱,有不少在别人手上。”
张天齐眼睛一亮:自己一个放贷的,当然有钱在别人手上;这老头又说中了,的确有名堂!
“有人妨你,所以,有很多钱该是你的但你拿不回来。”老头说着。
这可真是说到张天齐的心坎上了。一直以来,他靠着套路贷、ID贷、还有些美化过后的校园贷,光是吃利息就赚得盆满钵满;但有时候手下人也会看走眼,把钱借给完全没有偿还能力的人,到最后不仅拿不到利息,还要搭上本金和雇人讨债的钱,有时候运气不好把欠债的逼急了自杀,还得下血本“平事儿”。在他看来,这就是阻挠自己发财的最大麻烦。
“妨我?什么人?”张天齐眼中闪过一道寒光。
“不一定是有意跟你使坏。”老头摆摆手,“命格这玩意儿太复杂,说不清。”
“那怎么办?”
“这样吧,”老头显然已经将所有的事情都考虑好了,站起身来,拍了拍自己那有些发白了的军大衣,连刚才坐着的小马扎都已经夹了起来,伸手一指,“先给这小伙子放个假。”
“放假?”张天齐扭头看了黑西装一眼,再看黑老头时,发现已经降临的夜幕下,老头正直直盯着自己,两眼中似乎颇有深意。
有人妨你……
张天齐心里“咯噔”一声,难道说……
他看着老头,老头见他好像有所领悟,便缓缓点了点头,一边四下张望一边说:“命里水财不缺,有土妨之……找个有水有土的高处,破了它……”
说着,他往远处一指:“就那儿吧!”
一座待拆迁的楼,里面的人早就搬空了,坐落在阳子江边,与大龙寺隔水相望。
张天齐一头雾水,就见老头毫不客气地伸手到他屁股底下把小马扎给抽走了,把所有东西都一股脑塞进帆布包,嘴里说着:“三天之后,早上八点,到那个楼顶等我,给你把这事儿破了。你先赶紧把刚才那玩意儿烧了。”
临走前,他还回头叮嘱了一句:“一千块钱,拿没有字的红包装好。”
第56章 楼顶天台
两百多年历史的大龙寺,早已经成为了武阳区最为知名的地标性建筑,每年吸引的游客络绎不绝。正因如此,它周边的旧房子多多少少就有点掉价,政府一早便决定将这一片地统统拆迁,重新规划成现代化的社区。
但这个工程太大了,光是所有居民的迁移就花了一年多的时间,现在剩下几十亩地里林立着废弃的楼房、厂房,一时还来不及拆,反而成了很多小众兴趣爱好者的乐园。有的年轻人组团来到这里,搞什么探险、野外求生之类的体验;有的二次元爱好者将自己精心装扮,然后利用这种荒凉的环境拍出对比强烈的照片;还有喜欢跑酷之类运动的,也会把这种无人干扰的地方作为竞技场所。
但现在的年轻人,会早起的都是要赶着上班的;不上班的人根本就不会早起。
所以早上八点的“平安小区”根本就没人。
黑老头所指的旧楼,是平安小区乃至这整片待拆迁区的最高楼,八层高,没电梯,张天齐光是登上顶楼就已经气喘吁吁了。前两天跟在自己身边的黑西装,被他打发出去玩了——老头说的“有人妨你”让他心里实在不舒坦,正好今天没有旁人,他打算仔细问问,以后选身边人的时候也能有头绪些。
至于危险,他也不是没考虑过,不过想想自己年轻力壮,在道上混这么多年也应对过不少场面,面对一个牙都不全的算命老头,有什么好担心的?车子没法开进这片区域,他步行到此,特意在上楼之前到附近转了好大一圈,确定没人在这儿堵他。
万一上楼发现对面人多,再跑就行了,反正自己手里有家伙。没办法,那老头说的能帮他生财,实在是诱惑力太大了。
从八楼到天台,中间的楼梯有一道已经锈了的门,轻轻一碰就往下掉铁屑。门开着,张天齐走一步歇一步地爬上去,离老远就看见了一个穿军大衣的身影坐在天台边上,地上的帆布包下面还铺了红纸,旁边放着一捆香,一块金黄色的布。
张天齐松了口气,看来这老头是认真的,弄得像模像样的,这让他越发好奇起来。
听到声音,黑老头转过身来,一边招手一边起身迎过来。
“老先生!”
张天齐客气地招呼一声,就见那老头从怀里取出一个小袋子,看上去似乎是个封了口的保鲜袋,里面装的也是一块金黄色的布。老头小心翼翼地打开袋子,把黄布取出来,摊在手上,往张天齐面前一伸。
“这是?”张天齐不明所以。
“红包!”老头倒不客气。
张天齐哑然失笑,说了声“好”,就低头去怀里取提前备好的红包。
谁知,手才刚刚触及红包的一个边角,眼睛的余光就瞟见一道黄色的影子朝自己脸上袭来。还没来得及反应,那黄布已经捂在了他脸上,惊怒之下,张天齐不自觉地深吸了一口气,一股奇怪的刺激气味从鼻腔直冲头顶;警觉的他扭头要躲,这才发觉对方已经绕到他身后,有力的手臂死死箍住他的身体,而面上的黄布也越按越紧,他想再奋起反抗时,身上却已经渐渐没了力气……
……
刚刚是怎么了?眼前是什么?好大的风啊……
零碎的思绪渐渐凝聚到一起,张天齐的神志慢慢恢复了,听觉、视觉、触觉全都回归了自己的身体。
特么的!竟然被这老不死的算计了!老子让你这一千块钱有命拿、没命花!
张天齐一边发着狠想着,一边要动——
“啊!”
他看清了眼前的情形,竟吓得脱口喊了出来,大冷天里身上却陡然多了一层白毛汗,方才还混沌着的脑子一下彻底清醒了。
自己的身子全都探出了天台,只有脚尖还搭在天台的边缘,整个人呈四十五度悬空着,就如同迈克尔杰克逊那个经典的舞蹈动作。肩膀、腰际等几处被拖把杆粗细的麻绳捆着,眼睛能瞟见自己似乎是被绑在了一扇门之类的平板子上,隐约还能看到有绳子从板子两侧延伸向后面看不见的地方。
如果他还有开玩笑的心思的话,大概会觉得自己像一个即将被放飞的大风筝。
“醒得挺早啊!”身后传来声音,“幸亏我动手快,绑得也快,我就知道你小子身上有家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