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六瞥了他一眼:“哟,是谁整天嚷嚷着胆肥,天不怕地不怕,这回真怕死了?”
猪头懒得看小六,说:“猪爷我是不怕死,是怕窝窝囊囊地死。”
小六瞪他一眼,不再说话。
我靠墙坐着,仰头望着屋顶上方,赫然看到头顶上有一块网状通风口。我从猪头手里拿过手电筒朝通风口照,那块铁丝网大小不到一平方米,铁丝锈蚀得厉害,一戳就烂。我拿椅子垫脚,用匕首戳掉铁丝网,手电光往里面一照,吓得我差点从椅子上掉下来。通风管道里竟然有个人。
那人只露出一条腿挂在通风管顶端,身体其他部位藏在天花板夹层里,吊着的那只脚上穿着一双军用防水靴,一甩一甩的,显然是个活人。
他那双防水靴我再熟悉不过,是我退役之前的军装,现在部队还在使用,我根本没想到铁屋子里会藏着自己人,着实被吓了一跳。
我抓着铁丝网边沿钻进通风管道,管道倾斜着向上,两壁生满铁锈,滑溜异常,爬起来很吃力。那双军靴的主人显然没察觉到我在接近,兀自左右甩动。我钻进管道,整个人占满了通风管道,手脚活动很不灵便,只能半跪在管道上抓着铁皮咬合边沿挪动,头顶上的腿晃得我很是紧张,身上热汗乱冒。
我把手电筒咬在嘴里,光线调到很弱,只能照到就近一寸,头顶上的腿在昏暗光线下晃来晃去,很是诡异。靴子外面露出一截蓝布裤子,正是我军军装,我很奇怪,那人藏在通风管夹层里做什么,难道也被锁死在行刑铁屋想通过通风管道脱身?我更奇怪水泥房子里怎么会出现我军战士,难道是军内又重启了三年前的调查计划,他们发现了原始森林里的国民党军队废弃基地,潜入这里?如果这个推测属实的话,基地外面的篝火和被炸开的房子,铁定就是他们所为。但一般来说,我军派出的调查分队,肯定是光明正大地搜查,不可能像这拨人这样举止鬼祟,这个问题让我很是费解。
我把整个身体塞进通风管道,站在防护网内嵌边沿上直起身体一把抓住头顶上那只脚,用力一拉却拉了个空,我吃了一惊。身体受惯性影响一个没站稳,直接从通风口滚了下去,猪头和小六正在下面盯着我的一举一动,两人猝不及防地被我带着摔了个大跟头,我摔得七荤八素,手里还拽着那条腿死活不放。
我迷迷糊糊地听到牛小跳大叫起来,铁屋子里一片嘈杂,“快,快!枭曦虫飞进来了!”
对虫群的恐惧在我心头还没散,牛小跳这么一叫,吓得我一屁股坐起来,撑着迷糊的脑袋,看到猪头飞跳到行刑椅上把铁丝网又拉起来罩住通风管道,往铁丝网缝隙塞了不少碎破布。透过间隙,我看到一团团红光在通风管道里上下飘动,仿佛随时会挣破铁丝网出来。
猪头跳下来径直朝我走来,目光落到我手上,我才注意到我手上那半条人腿。我定睛一看,腿往上部分都没了,只有一件破烂的防化服,那防化服上落了厚厚一层灰尘,显然在通风管道里放置了很久。
猪头道:“又是个死人,看把老赵吓的。”
我脸色凝重,呼吸很粗,立刻想到周解放的那番话:三年前有两支防化分队在大山里失踪,与总部彻底失去联络,再没人找到他们。此人身着我军的防化服,看上面的灰尘,的确是有年头了,应该就是老周麾下的两支防化分队的人,他死在通风管的原因不明,不过他只剩一条腿,多半就是外面虫群的杰作。
这么说起来,基地外面那堆篝火就不是我军战士生的,炸开水泥房子也另有其人,种种迹象证明,水泥房子里还有别人。至于那些人到底是什么来头,我无从知道,原始森林诡秘异常,自然气候恶劣,普通山民都不敢进来。
我心底有个大胆想法:难道半个世纪前的基地成员还没死绝,他们在原始森林里一直活到现在,藏在黑暗里的人就是抗日战争时期的幸存国民党军队?从现实角度来看,我又觉得可能性不大,原始森林气候恶劣,又遭到日军生化炮弹重度污染,野兽绝迹,山洪雷暴常常毫无预兆地发生,医疗条件极差,他们根本活不到六七十岁。
我越想越乱,水泥房子里的人如果不是国民党军队残兵,我根本想不出还有什么人。断腿的半截破烂防化服我很熟悉,是军直还在使用的装备,这个战士虽然和我素未谋面,但算起来也是一个部队的战友,我不忍心让他暴尸荒野,就把那条腿和衣服装进一只塑料袋,塞进背包打算出去找个地方把他好生埋了。
我做好这一切,猪头分发了一下食物,我们来时食物准备有限,一直窝在行刑铁屋里肯定撑不了几天,我心里很是焦虑。大家吃着东西,谁都没说话,铁屋充斥着一股沉重气息,小六举着手电筒看虫群冲撞铁丝网,猪头唉声叹气地一扫一贯的乐观态度。
我吃完东西,眯着眼睛打盹,从进山以来精神就极度紧张,没睡一个安生觉,一停下来,我全身骨头都疼,眼皮重得吓人,蒙蒙眬眬的,我听到一声尖锐的电话振铃声。
我还没反应过来,猪头大叫起来:“真是活见鬼,抗日战争时期的电话机还能响。”
猪头一咋呼,我立刻从昏睡中惊醒,一骨碌坐起来。小六把手电筒照向对面的楠木桌子,我看到电话机在雪亮的手电光下抖动不止,老式电话机个头笨重,机身油漆掉了一大半,斑斑驳驳的,我打心底不能接受这玩意儿还能响起来的事实。
我们围上去,小六伸手去拿电话听筒,想了想又把手缩回去,脸色煞白煞白的。
猪头瞪他一眼,把小六推开,抓起听筒放到耳边,我们都紧张到屏住呼吸,猪头大声“喂”了一声,脸色惨变。
我急忙从猪头手里接过听筒,听筒发出“嗡嗡嗡”电流流过的声音,我的心脏简直要从胸腔里跳出来,电流声夹杂着电磁干扰发出“沙沙沙”声,猪头低声道:“怎么样?”
我比了一个噤声手势,冲话筒说:“你到底是谁?”
听筒里声音顿时消失不见,我深吸一口气,说:“你到底是什么人?”
话筒又响起“嗡嗡”过电声,隐约还夹杂着说话声,我屏住呼吸把耳朵紧紧贴在话筒上,那种说话的感觉很强烈真实,我却根本听不清楚对方在说什么。我又“喂”了一声,那头突然特别安静,猪头抢过听筒,我告诉他对方已经把电话挂断了。
小六从猪头手里夺过电话,听不出来什么,他望望我又盯着猪头,说:“真的……有人说话?”
猪头不置可否,我点了点头,小六一张惨白的脸顿时变得跟锡箔纸一样,说不出的难看,他重复念叨着:“不可能……不可能……”
我弄不清楚小六的“不可能”到底指什么,此刻我脑海只有一个人,要想知道答案,必须要从此人身上着手,抓到他,一切都好办。
猪头在我面前走来走去,一副焦躁不安的样子,小六埋头沉思,牛小跳突然说:“老板,我想到一个办法!”
我们都看着牛小跳,猪头道:“小跳,有话快说,好主意憋在心里身子骨容易坏,看你瘦的。”
牛小跳咽口唾沫,指着头顶上的通风铁丝网,说:“枭曦虫能飞进来,通风管里一定有出口。”
这句话让我眼前顿时一亮。我发现我军战友只剩半条腿挂在那里时,思维顿时就乱了套,觉得战友既然死在夹层里,上面肯定是死路一条,否则他也不至于困死在里面,被虫群分尸。这个想法让我对从通风管逃生的办法死了心。
但我却忽略了一个很重要的问题:虫群不可能被封闭三年不死,通风管里的虫子不可能封闭在夹层里,肯定是从外面飞进铁屋夹层。
中间原委想明白之后,我从刑具架上找到一柄长刀,又收集了两件衣服,把衣服卷在长刀一头点着,刀头上顿时燃起一团烈火。我拉开通风铁丝网,不等虫群冲出,就把火把塞进去,烧死不少枭曦虫,其他虫子立刻乱了阵脚,在管道里上下乱窜之际也被悉数烧死。
我打头钻进通风管道,爬上夹层,夹层十分逼仄,里面满是灰尘,我在里面很吃力地匍匐爬行,鼻腔里塞了一鼻子灰尘,喷嚏打个不停,抬头就能撞上铁壁。夹层里火红火红的虫子乱飞,我不停挥舞火把,虫群如飞蛾扑火,大多被活活烧死,空气里弥漫着一股焦臭味,我的手臂上也被咬了几处口子,不过伤口不深,我也没在意。夹层与通气管道交接的地方摊着一堆骨头,应该是断腿战友身上的物件了,我驱走虫群,把那些骨头都收起来装好。看着这一堆白骨,我心里很不是滋味。我当兵那会儿,也曾有许多次差点丧命,此时看着战友的骸骨,心里特别有感情。
我往左侧爬,一直爬到头,就看到夹层顶端有一排透风孔,孔洞有拳头大小,无怪乎虫子能爬进通风管道。刀头上的破布快烧到尽头,我往透风孔处一扫,扫落许多栖息在孔洞周围的虫子,其他虫子惧火,都扑扇翅膀飞了起来。
那面透风孔是一块钻了许多孔洞的铁板镶嵌在屋顶夹层中间,铁板看起来有一寸多厚,上面粘了一层铁锈碎片,一碰铁锈片就直往下掉。我拿刀戳了两下,刀与铁板相击发出清脆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