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推开就近一间房间,里面有一排封闭隔间,隔间上都裹着厚实的铁皮,只露出一块碗口大小的出入口。隔间上下没见到锁,整个就是个密闭的空间。
找到监听设备,这些隔间的作用我就明白了—这些隔间都是供破译员进行破译秘密电报的地方。破译期间,破译员不经允许不得私自出来,连吃饭都在里面解决。
附近相隔的四五间房间,都是这种格局。猪头技痒,把手伸进隔间上的口子里,用小铁钩捅开暗锁,发现隔间里面有一张铁桌和一张铁椅。无意中我在隔间角落发现一个被揉烂的纸团,这一发现让我极为激动,立刻跳到桌子后面捡起纸团摊开,上面写了一行字:速速撤离。
我愣了一下,有点不明所以,原来这座基地是国民党军队突然抛弃的。我盯着那行字,脑子里一片混乱。陪都重庆是当时全中国最安全的地方,即使有特务潜入进来,对当时装备精良的国民党军队来说也构不成威胁,这么多特务在水泥房子里惨死,就能说明问题。
可是,破译员为什么被要求快速撤离基地?这太奇怪了。
我百思不得其解,突然听到小六在外面叫起来:“站住,不要跑!”
我和猪头急忙冲出来,就看到小六趴在走廊拐角处呼呼喘着粗气,牛小跳举着一根铁棍东张西望。
“怎么回事?”
小六直起身缓口气说:“那人藏在最后一间房里面,我一开门,他一脚踹翻我扭头就跑,我连他是谁都没看清楚,他就跑不见了。”
我急忙跑到最后一间水泥房,铁门大开,里面灰蒙蒙地飘着一股烧东西留下的黑烟,我暗道:“不好,这厮不会又把里面的资料给销毁了吧?”
猪头把手电筒递给我,我朝里面一照,发现房间里有许多资料架,资料架的铁皮抽屉都被打开,房间里面乱成一团,一堆资料还兀自在地上烧着。
我跳进火堆将火苗踩灭,捡出还没被完全烧掉的一把纸片。那些文件纸饱受时间摧残,已经泛黄变脆,被火一烤,即使还没烧着的,也变得很脆,一碰就碎。我捡出来的纸片都变成了指甲大的碎片,乍一看,上面写着“63号”“绝密”“军统黑室”“蒙古”的字样。这些字分属不同残片,彼此之间没有任何连贯性,我却看出不少门道。
按照我之前的推测,这座水泥房子就是国民党军队破译电报密码的黑室,现在看来,我的推测一点没错。但我不明白“63号”的意思,可能是一宗案卷,也可能是这座基地的代号,或者是破译出来的密码。而“蒙古”两个字,却让我陷入沉思,我想起了牛小跳讲述他爷爷牛大贵的遭遇,牛大贵在一座地洞里找到一只骨头簪,经过行家掌眼,那枚骨头簪是古代蒙古王爷才用得上的狼头珍品。
我百思不得其解,国民党时期的黑室基地,和蒙古古墓会有什么关系,而“63号”到底代表了什么?
我把这些残片一字排开,又从灰烬里翻找了一番,再没能找到带文字的纸片,仅有的这一行残片里全都是疑团,我越想思路越混乱。
黑室基地的作用,就是破译电报密码,窃听基地设置在前线或敌占区才是最合适的,而国民党却选择了荒无人烟的原始森林,这样的黑室对电台监听显然没有成效,如果是我,我也不会做这样的蠢事,这是我最想不明白的地方。
小六突然插了一句话:“国民党在森林里建黑室的目的,也许并不是为了监听日军电报,而是监视别的东西呢?”
这句话一下子把我的思路岔开了,我惊愕地看着小六,他正抽着烟,一阵烟雾从他头顶上飘起来,烟雾中的小六一下子变得特别神秘深奥。
“监听别的东西?”无人山区地处川中腹地,距离正面战场相当遥远,又杳无人迹,我不知道小六所说的别的东西,到底是什么东西。只是觉得小六脸色古怪,声音颤抖,隐隐有一种恐怖的感觉。
小六抽完一支烟,说:“要找到答案,必须逮到那个人。他拼命毁掉这些资料,肯定知道秘密,那人刻意切断所有线索,显然有不可告人的目的。”
小六的想法与我不谋而合,但这个人藏在暗中,在我们眼皮底下来去自如,显然对水泥房子里的情况非常熟悉,我们在黑暗里陷入被动,哪有那么容易抓到他?
猪头咬着烟,幽幽喷出一口烟雾,“这人存心和咱们捉迷藏,玩的就是大姑娘躲猫猫—就是让你找不着,今天不把他揪出来,我还就不姓猪了。”
我们出了房间,猪头锁上铁门,我心里一直想着小六的那句话:设在森林里的黑室,也许不是为了监听情报,而是为了别的东西。我心里反复琢磨着,森林里能监听到什么东西?一想就想到一些怪力乱神的玩意儿,很是忧心。
我们从走廊里走到头,朝左一拐,就听到脚下传来砰砰砰的声音,猪头跳开一步,叫道:“啊,有情况!”
第十一章 第63号机密
我朝脚下一照,发现地上有块铁板,踩在上面发出沉闷的撞击声,铁板不是很大,大概有七八个平方米的面积,猪头站在中间,铁板中心微微向下凹陷。小六说:“猪头,你下来。”
猪头撇撇嘴,在铁板上颠了颠,铁板中间下陷得更厉害。很明显,铁板下面有情况,很可能有个不小的地洞。
小六双手叉腰,指着猪头破口大骂道:“你成事不足败事有余,赶紧给我下来,铁板底下有问题,你眼瞎啊!”
猪头一听,这才跳下铁板。我们合力把铁板掀开,下面果然有个不小的地洞,我朝洞里一照,里面黑乎乎的很深。猪头捡起一块石头扔下去,洞里传来击水的声音,看来下面有水流。
猪头说:“怎么样,要不下去看看?”
小六拧着眉头沉思,道:“听声音,地洞里的水还不浅,这么深的水,不像是排水沟之类的东西吧?”
我对这座水洞十分好奇,根据我对战地基地设施的了解,地洞下面绝对不可能是排水设施,排水一般会修排水渠,不可能有这么深的水域。小六从包里掏出一根长绳子,拴上铁钎抛进去,测出水位距地面有接近二十米。
铁钎被拖出地洞之后,猪头直咋舌:“这么深的地洞。”
小六瞥了他一眼,笑道:“怕了?你猪头不是一向吹嘘胆肥吗,也有怕的时候?”
猪头冷笑一声,嚷道:“谁怕了!我这就下去,你敢不敢跟来?”
小六懒得再看他一眼,低声道:“无脑莽夫。”
猪头把绳子往身上捆了几圈,把自己绑得结结实实,冲我笑道:“老赵,看我帮你把情况查得仔仔细细的,比小六这孬货空口白舌有用多了。”
小六气结,猪头嘿嘿一笑,顺着绳子滑下去。我和小六、牛小跳三人拖着绳子慢慢往下放,把猪头一直放到了底,我拉开对讲机呼叫猪头,过了半分钟,猪头那边没回信。
我脸刷一下就白了,小六朝洞口喊话,也没听到猪头回答,我觉得情况不妙,猪头可能出事了。我在走廊拐角处找到两根铁柱,把绳子拴死在上面,对小六和牛小跳说:“咱们赶紧下去,别落单,迟了猪头就没命了。”
小六趴在洞口往下看,连猪头的影子都看不见,愣愣地不敢下去。我怕猪头有失,拴好安全绳急忙顺着绳子往下滑,小六和牛小跳见我先下去了,胆色一壮,也跟着绑上绳子。地洞四壁没有任何借力的地方,我爬得十分艰难,一直爬到底照到水面上茫茫一片,却根本没看到猪头的影子。
我大喊了几声,也没听到猪头回话,心想坏了,不知道猪头懂不懂水性,别给淹死了!
我急忙跳进水里,地下水冰冷彻骨,我下潜了四五米还不见底,不敢再往深处潜,爬上水面的时候,小六和牛小跳都下来了。
小六见到我急忙问:“老赵,找到猪头的线索没?”
我只能摇头,问他猪头的水性,小六告诉我,猪头的水性没话说,自小在江边长大的,一猫腰能泅到老远。
我放心不少,却更加奇怪,猪头这么一个大活人,才这么会儿工夫,能去哪里呢?
我们喊破嗓子也没听到猪头的回答,我的心开始往下沉,这时,牛小跳咋咋呼呼地叫了一声:“那边怎么有个人!”
这一叫唤吓得我直打哆嗦,我把手电筒朝前一照,发现积水深处上方凌空有一团黑影,像个大活人站在水面上,乍一眼看上去很是吓人。我心里暗道:“人怎么会站在水面上?里面定有蹊跷。”
我泅水过去,游近了才发现积水中间打横拉了一排铁栅栏,水面上那人被拴在铁栅栏上,看他一身戎装,是个国民党军官,配枪还挂在腰上。
小六嘀咕着:“积水这么深,还修了铁栅栏,这里到底是做什么的?”
我看着眼前一切,心里雪亮,对小六说:“如果我猜得不错,这里应该是一座水牢!”
重庆作为战时陪都,留下许多抗战遗迹,大小监狱是最常见的,不少监狱后来改建成工厂。我作为老重庆人,小时候没少见这种废弃的水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