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这里,我的头一下子大了,在防化营一年的生活几乎要把我逼疯,如果军内重启这项任务,不出意外的话,我作为幸存者必定会重回部队,我全新的生活也即将结束。
我说:“相信你们对三年前那件事知道得也算详细了,据我所知,在这片山区,曾经有一支装备先进的防化部队离奇失踪,他们与总部失去联络之后,活不见人死不见尸,就像人间蒸发了一样。”
猪头和小六听得瞠目结舌,小六道:“他们失踪是三年前的事情,他们要是活着,不可能一直在大山里藏上三年吧?这不现实。”
猪头抽着烟,添上一句:“我也是这个意思。”
我说:“我不是指这个,三年前我们部队在这片山区没有找到防化部队的踪迹,可能三年后他们得到了新的线索,重启了暂停了的计划,一直找到这里发现原始森林中的水泥房子,工程兵对水泥房子进行了爆破。”
猪头和小六听得一愣一愣的,我两手一摊,说:“否则,没有其他解释。”
我们把房子打量了一番,在一处很隐蔽的位置发现了一扇铁门,铁门一拉就开。我们打开铁门,发现铁门后面是朝上的铁架楼梯。猪头拿折叠砍刀拍打着楼梯扶手,发出刺耳的声音,小六吃惊道:“是这个声音!”
我顿时也想到了,我们在水泥房子外面听到的那声撞击声,跟猪头拍打楼梯扶手的声音很像。起初我以为是铁棍倒在水泥地面上发出的闷哼,听到刚才的声音,一下子豁然开朗起来,我们在外面听到的声音很可能是有人在楼梯上活动,这也证明水泥房子一定有出口。只是比较隐蔽,我们找不到而已。
我们顺着楼梯往上爬,爬了有两层楼那么高,又听到“轰隆隆”一声巨响。这次爆炸来得很突兀,巨大的爆炸声震得人耳膜生疼,我顿时陷入了短暂的失聪,耳边都是惊雷的声音,脑子有点发蒙。
我们三人趴在铁架子楼梯上,这种梯子看起来很脆弱,跺跺脚都能乱抖,爆炸带来的震动导致架子梯胡乱颤动,震得我们不敢乱动。
猪头叫道:“坏了坏了,小日本要炸水泥房子了,咱们还是赶紧溜吧。”
小六怒道:“还不是你这胆肥的东西脚快,把我们带进来的?”
猪头“呸”了一声,骂道:“好你个小六,人家丢几颗小炮弹你就怕了,看把你给吓的,脸跟那锡箔纸似的,真是丢人。你看我就不怕,虽然嘴上说开溜,但你哪只眼睛看到我动过一步?我有大义凛然的精神,在炮弹面前威武不屈,退后一步不是英雄好汉。”
小六冷哼一声:“那是你腿软了。”
我朝猪头一看,这厮一双腿就跟装了弹簧似的,正颤抖不止呢。
我仔细回忆起爆炸的情境,觉得不像是高处投弹的爆炸,更像是有人在水泥房子里引爆了炸弹,那撕裂一样的爆炸声在水泥房子里产生了巨大的共振,才导致爆炸效果这样惊人。但是还有一个可能性,也许投弹炸开了水泥房子的屋顶,炮弹从窟窿里钻进来爆炸,也会产生同样的效果。
我们等爆炸余声渐渐停了才继续往上爬,爬了四层楼的高度,就来到一处房间。那房间里到处都是散乱的水泥碎片,房间顶上有个巨大的窟窿,从窟窿里可以看到外面微亮的天空。我心里一沉:果然是有人在水泥房子内部引爆了炸弹。
我站在这间距离天空最近的房间里,外面飞机轰鸣的声音变得更加清晰,我甚至能感觉到飞机贴着树梢呼啸而过,发动机尖锐嘶吼的感觉离我是这样的近,大风从窟窿倒灌进来,吹得水泥房子里尘沙乱舞。
我微微眯上眼睛,手搭凉棚试图看清楚窟窿外,外面的天空暗得一片幽蓝,周围的树枝被狂风刮得左右摇摆,不时在窟窿外闪现。
猪头掏出一对龙凤金钩,此物是他们行窃时翻墙爬窗必备利器。他甩出金钩,把钩子挂在窟窿外,顺着绳子朝上爬,一眨眼工夫就不见了。
我怕猪头有闪失,也急忙攀上绳子,这么低的高度对我来说不算什么,两臂用力,很快爬上窟窿,劲风吹得我睁不开眼睛。猪头从外面拖着我的臂膀,把我拉出去。我拿手电筒一照,看到周遭密密麻麻垂下来的树枝树叶被狂风刮得状如疯魔,掀起一阵阵的树涛,一浪胜过一浪,我身边没有支撑的东西,在大风中站得踉踉跄跄的,心里更加没底。
小六被猪头拖出来,说的第一句话就是:“天啊,房顶上怎么这么大!”
这句话提醒了我,我扭头朝后面看,小六打着手电筒左右乱照,我发现水泥房顶形似一座大广场,手电筒前后都照不到边际在哪里,我们站的位置正是房子的边沿。
我们朝着水泥房顶中间走,走了两百米才走到估计的中心位置,房顶中心有一只半径奇大的黑白太极图,我们走过来的方向对应着阴面,与之相对的是太极阳面。
这张无端出现的太极图让我们很是诧异,也让水泥房子变得更加神秘。从房顶面积推测,我们在下面发现的那一排房子显然不可能有这么庞大的面积,密林里应该有一个楼群那么大的水泥房子,他们的房顶被连接起来,才有这么可观的面积。
我们站在太极图中央,迎着肆虐的狂风面面相觑,半空中飘下来的飞机马达声依旧清晰得像在耳边,我们却没办法判断飞机到底在哪里。
小六说:“要不我们还是从窟窿下去吧,这么大片的房子,肯定藏满秘密,在下面我们可能会发现线索。”
我也在考虑这个问题,眼下飞机影子都没看到,空闻马达轰鸣的声音,我们身处无处躲避的荒僻之地,如果飞机再投下几颗炸弹,我们连藏身的地方都没有,无异于自杀。
猪头突然嚷嚷道:“快看,飞机来了!”
我顺着猪头指的方向,看到远处树冠后面,有一团团红光正朝这边靠近,那红光很像是飞机上的指示灯光。
这一发现把我吓了一大跳,猪头举着手电筒踮着脚尖朝红光处照射,我急忙夺过他的手电筒大叫道:“你不想活了,你这是在给轰炸机指明投弹目标你知不知道?”
我招呼他们趴在地上,关上所有照明工具,看那一团团红光在密林深处若隐若现朝房顶上缓缓移动,我的心跳简直快到了极点。进山谷时那架飞过一线天的抗日战争时期96式日军陆战机的影子在我脑子里反复徘徊,我的脑子里一片空白,按照常识来说,那架淘汰半个世纪的飞机在这种地方是不可能出现的。
我趴在地上,大气也不敢出,猪头卸下背包在那里捣鼓来捣鼓去,小六道:“猪头,动静小点,小心被对方的飞机发现了。”
猪头压低声音神秘兮兮地说:“咱们都把日本人赶走多少年了,怎么还阴魂不散?我们要想办法把这些飞机给搞下来。”
小六奇道:“怎么搞?”
猪头得意地说:“枪,我在找老赵从日本飞机上弄下来的那把毛瑟手枪。”说到这里,他叹了口气,我心里也是一阵难过,我的兄弟毛三就是被那把枪给弄得失足坠下山崖的。
猪头突然叫道:“找到了!”
他从背包里掏出手枪,在手里把玩了一下递给我,说:“老赵,咱们三个就你是当兵的出身,枪法好,这些飞机就由你来打。”
我接过手枪,把子弹推上膛,那一团团的红光越过密林,出现在水泥屋顶边缘,我一下子看清楚了—那一团团红光根本不是飞机,而是像火一样的东西,它们簇拥在一起,排布非常密集。
看清楚真相,我心里很是奇怪,虽然红光距离我还有一段距离,中间还有树枝乱叶挡着,但以我的经验来看,那些缓缓移动的红光,肯定不会是飞机上有的,而且飞机不可能飞到距屋顶这么低的高度,这种高度纯粹是自杀行为。
猪头和小六也被吓到了,猪头嚷道:“怎么不是飞机?”
我的判断也被彻底颠覆了:既然不是飞机,那它怎么会发出飞机马达的轰鸣声呢?
猪头道:“管不了那么多了,我先用手电筒照照它们是什么玩意儿。”
还没等我阻止,猪头就举起打开的手电筒,一束强光光柱刺透夜空,手电光下的密林边缘,一只庞大的黑影突然冲了过来,我的心简直要跳到嗓子眼了,没错,那是一架日军96式陆战轰炸机。
那架飞机飞过树冠,像一只奇大无比的怪鸟一般穿过树丛,缓缓滑上水泥房顶,朝我们冲过来。手电光下的陆战机格外的真实,它张开的机翼,残破的机身,还有正在转动的螺旋桨,无一不让我心里害怕。
猪头大叫道:“真—真是那架鬼飞机!”
我吓得双脚打颤,眼看着飞机以很快的速度正朝我们冲过来,一时之间没了主意。猪头叫道:“还愣着干什么,快跑啊!”
说罢,这厮扭头就向后跑,我醒过神来,托起小六,两人紧紧跟在猪头后面逆着山风朝后奔跑。
眼前的情境就跟三年前一样,如果不是我亲眼所见,无论如何我都不会相信这个事实。那架抗日战争时期的日军飞机,不但能飞起来,还在我面前降落,它身上的夜灯,就如同鬼火一样幽暗不真实,可是这架飞机却是如此真实地摆在我面前。